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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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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兰芷喝了一口苦丁茶,汤色青绿,入口微苦,在咽喉间来回穿荡,竟有些微微的甘甜,她不禁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这是有人送给我的青城山的苦丁茶,青城天下幽,还记得当年我上大学时,和几个同学去过一次,那时很辛苦,要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但一点也不觉得累,下了车,也顾不上休息,就去爬山了,当然,头还是晕晕的,爬到半山腰就爬不动了。”江中秋叹了口气,“年青人总是很容易快乐,年纪大了,快乐便再难寻了。”
“师兄,你一点也不老,还像当年在学校大礼堂做报告时那样。”章兰芷忽闪着杏仁眼,真诚地说道。
“老啦,尤其这几年,总是在回忆中过活。膝盖也不如从前,走路远了,就会累。”
“师兄,我们吃饭吧。”章兰芷闻到餐桌上的红烧大虾、葱烧海参散发出蛊惑肠胃的香气,还有一盘烧冬瓜和青椒炒豆干。
“兰芷,我考考你,今天的菜是什么菜系的?”
章兰芷蹙着眉,“海参是海鲜,食材应当是就近取,苏、浙、鲁、闽、粤菜都有可能啊,那么就随便猜一个吧,苏菜,对不对?”
江中秋微笑着摇摇头,“推理的过程无可指摘,结论稍有偏差,无妨,无妨。”
“那应当是鲁菜,记得一本书上说鲁菜最有名的一道菜就是葱烧海参。”章兰芷认真地说。
江中秋拊掌大笑,“能和兰芷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共进晚餐,真乃人生一大快慰之事。”
“师兄过奖。”章兰芷抿嘴偷笑。
“兰芷,你陪我喝点吧,你到那边的酒柜,选自已喜欢的,冰块也在那边的冰箱里。”
酒柜里琳琅满目,有苏格兰的威士忌,法国的葡萄酒,俄罗斯的伏特加,古巴的朗姆酒,还有国产的茅台与昭关大曲,章兰芷想都没想,便选择了法国葡萄酒,并端了一盘子冰块。
章兰芷吃了一口海参,海参清鲜,柔软香滑,葱段香浓,葱香味醇,果然是味道不错,他们就这样在夏天的黄昏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不觉夕阳已经西沉。
江中秋站起身,他把章兰芷也拉起身,他搂着她的腰,她便紧挨着他的身。她仰着脸,脸上落满了红霞的晕,她呼出酒气,依稀可辨地中海沿岸阳光还有海藻的味道。
“兰芷!”他如梦语般叫了一声,他的嘴唇便压在她的嘴唇之上,他尝出了她嘴唇除了菜的味道、酒的味道,还有一种只属于她的味道——这是他找寻了十几年,等待了十几年,而只能拥有片刻的爱情的味道,他不禁有些心酸的感觉。章兰芷的牙齿紧闭,如蛞蝓一般柔软的舌头幽闭其中,江中秋怎么也打不开这禁城的门,在他灰心之际,蛞蝓的触角从门缝中挤了出来,他们的舌头如两条互相缠绕的紫藤一样不停攀爬。
江中秋半搂半抱着把章兰芷带到了三楼的卧室,他的心跳得厉害,他竟像少年一样微微有些羞怯。章兰芷的情欲已经浮现在半空中,他要做的就是引导它落在那张宽阔的红木大床上。中央空调让这间房间有着春天般的舒适,章兰芷坐在床边,眼神迷离,入神地看着床头柜上维纳斯和雅典娜神像雕塑,这些雕塑是江中秋在希腊文化周上买来的,当时他买的时候心想这维纳斯的胸也许与章兰芷的一般大,不曾想时到今日才如愿以偿。
被情欲折磨得意乱神迷的江中秋走到章兰芷身边,“你是我的,若得长久,便好。”他对着她耳语,她默不作声,垂着眼不让他看到她眼睛里燃烧的情欲的火焰。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她微微绯红的脸,他嗅到了她身上飘忽的茉莉的花香,在茉莉花开花谢之间,他恍惚间已经走过了半生。她的呼吸带着江南夏天阳光热辣辣的味道,他帮她整理头发,捧起她的脸,他拉她起身,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她都没有抗拒,甚至提前予以迎合,这样心领神会的情投意合是多少双郎情妾意、床笫之欢的情人穷其一生都要追逐的幻影。反正美好的总是短暂,短暂的总会失去,失去的不会重来,不会重来的就要毁坏,毁坏过的便留存于记忆中了。她“呀”地叫了一声,两颗泪珠滚落下来,他有些慌张,便可去抹她的眼角,不想竟然抹出更多的泪来。
不难想象,秦志强这些天过得并不如意。校园的角角落落总是传出一些风言风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大致是:章兰芷人美漂又亮,匆匆忙忙大晚上,坐上豪车喜洋洋,不知何人是萧郎?这样华美的翻译还是借助另一位语文老师的扎实功底,尤其是他在信天游方面的精深造诣。
这样的流言对秦志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但在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他还是宁愿相信流言都是杜撰的,因为总是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看不得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有情人终成眷属,因为那样比让他们去死还要难受。而且,他也没有亲眼看到那辆传说中风神潇洒的红色法拉利跑车。
秦志强心想,即使是看到了那辆法拉利跑车又能怎么样?去拦住它吗,又能有什么理由呢,他与章兰芷之间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定亲,她甚至都没有许诺过他什么,他又有什么权利拦住车呢?难道要当着别人的面被章兰芷拒绝吗?或是让她委屈地跟着他回来,以宣誓他对她拥有不容置疑的主权?这些都不是秦志强想要的,他决定先问问清楚章兰芷。
前段时间,秦志强父母明显放松了“门当户对”爱情理论的宣传实施——因为儿子已经走在这一理论的康庄大道上,江若轻几乎每个晚上都给秦志强打电话,一开始,秦志强并不情愿接她的电话,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激起她征服的欲望——自小到大,还没有谁能把玩具从她的身边抢走,除非她玩厌了。
江若轻并非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姑娘,她很聪明,她知道如果任着性子把自已硬塞给秦志强,他肯定是不愿意要的,那么她的办法就是变成秦志强喜欢的样子,让他爱上自已。江若轻知道,没有一个男人能硬着心肠拒绝一个温柔女子的爱情,她由着秦志强的性子来,在他不高兴的时候,她还哄着他,她是深谙哄的妙味的——她自小就被哄惯了,哄是一种柔软的命令,命令的意思隐藏得很深,让她觉得哄人者已经遵从于她的任性,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便作些让步。男人果然也经不起哄,可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愿意被哄着,因为哄里面已经揉进了温柔的成分,真正有疗效的是温柔。
江若轻给秦志强他们家寄了一箱苏格兰威士忌,一套维多利亚风格的银质餐具,还有皮衣、皮带等小玩意儿,当精美绝伦的银餐具摆在他们家的餐桌上时,秦志强妈妈的内心发出一阵的惊呼并据此下定决定一定要迎娶这个出身富贵、出手阔绰的儿媳。
除了两个人(秦志强和江中秋),几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秦志强和江若轻的爱情渐入佳境、水到渠成,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江若轻其实并没有什么爱情经验,她之所以发现“哄”与“温柔”之两大爱情法宝,并非是出自她的灵光乍现,而是得益于苏格兰出版的一本名为《Love Bible》古老的书,根据《Love Bible》第二章的要义,当哄与温柔有了疗效之后,Lover欲罢不能之时,要冷落之,意绝之,苦痛之,经过这一番热情似火、冷静如水、欲迎还拒的操作之后,Lover已是诚惶诚恐、噤若寒蝉了,这时,方得佳偶。
《Love Bible》第一章的疗效已是一目了然,江若轻自然是要遵从第二章的指导。于是,她不再给秦志强打电话,也不再给他寄一些带着英国印迹的小玩意儿,她要把秦志强打入最冰冷的海底,为了坚定自已的决心,她背上行囊,从剑桥镇出发,去攀登英国的最高峰本□□斯山( Ben Nevis)。
尽管江若轻做了较为充分的准备,而且在山脚下的镇子里宾馆遇到两个同来登山的伦敦女孩并结伴而行,但本□□斯山并不好爬。她们三人一直爬到半山腰的一个平缓的山坡,她们刚坐下来休息,天空竟然是乌云聚集,很快飘起了雪花,不久就下起雨夹雪来,气温陡然下降(这就是6月的本□□斯山的正常气候),三个人穿好雨具,开始讨论是继续前行还是原路返回。三个人讨论来讨论去,都无法形成一致的看法,于是她们决定投票表决,当然,伦敦的两个女孩都投了下山票,江若轻一个人投了上山票。
江若轻一个人也敢不独自上山,所以,她决定和她们一起下山。可是,没有走多远,江若轻的右脚崴了,马上就肿了起来,走起路来很是痛苦,两个伦敦女孩过来察看了她的右脚,一致认定她是一个难以背负的包袱,必须要甩掉,两个伦敦女孩走在前面且越走越快,在山道的转弯处消失不见了。
江若轻看看手机没有信号(山下的警告牌上写得清清楚楚,山上没有信号),离得最近的救援站就在山脚下(山腰附近的提示牌上写着的),她只好一瘸一拐地走,她尽可能把重心向左腿上移,但即便是这样,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镇上的宾馆,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雨渐渐大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夹杂着冰雹和雪花,从脸颊旁或是睫毛边落下时,带着一股寒气,山道也变得湿滑起来。江若轻很是后悔盲目听从了《Love Bible》第二章的精要文义并超越大纲莽撞实践。唯有此时她才知道爱情是一抬头、一回眸间的相互爱慕、相互怜惜,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工夫,仿佛两人已经度过了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之大半生,爱情应如云般自由、风般轻快,爱情从来没有固定的格式,也不需要精妙绝伦的技巧。江若轻打算回到宾馆就扔掉那本《Love Bible》。
江若轻在山道上越走越艰难,越走越绝望。这时,在她的身后走过来一个身着雨衣的年青人,“Can I help you?I am Peter.”略带着苏格兰口音,“Yes,my name is Candy.I need your help.”(以下对话用中文表述)江若轻欣喜地说。
Peter搀扶着江若轻走,Peter问她是不是日本人,她回答说不是的,我是中国人,Peter告诉她他去过中国,还去过武汉、成都还有江都。但Peter没有告诉她的是,他所到之处,以免费英语培训为幌子,玩弄过不少涉世未深的姑娘。他的牛津大学的毕业证也是在汉口的街头花20块钱做的假证,他根本没有考上过任何大学,在英国可谓是劣迹斑斑,因为盗窃、诈骗、□□而几度入狱。Peter这几天在本□□斯山转悠,就是想在外国人身上碰碰运气,赚几个零花钱。
Peter问江若轻在英国是读书呢还是旅游,江若轻说是读书,她知道他还会问她是在哪个大学读书,索性一起告诉他是在剑桥大学,Peter心生欢喜,因为他知道中国学生能到剑桥读书的都是有钱人,这次总算是没有空手而归了。
Peter来了精神,觉得这样拖拉着走下去肯定是很晚才能到山下的镇子里,于是,他把江若轻背起来,大步朝山下走去。江若轻趴在他的身上,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荷尔蒙的气息,不禁面色潮红起来。
他们赶到镇上时,已经是万家灯火了。江若轻请Peter在她住的宾馆一楼餐厅吃了饭,她还点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他们又累又饿,风卷残云般吃吃喝喝,很快就酒足饭饱了。江若轻买了单,拿出100英镑,递给Peter说是今天的劳务费,Peter并不来接,他心想有钱人真是悭吝(中国的有钱人和英格兰那些有钱的老爷小姐们完全一副德性),他心目中的数字应当是500英镑(少一个子儿也不行,既然她不愿意主动给,他就只好自已拿了),就说要去江若轻的房间洗个澡,休息一下。
Peter穿好衣服,看着不省人事的江若轻,走过去,打开她的钱包,从中拿出600英镑,用手指弹了弹,“I deserve it.”吹着口哨,拉开房门,转身消失在苏格兰6月凉爽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