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江湖千澍雨

29、第 29 章

　　时候已经不早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单词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徐明诚决定到章兰芷家的窗户看看就走。他经过秦志强身边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很面熟，定睛一看，原来是秦老师，他的心里酸溜溜的，很不好受，而秦志强也于半睡间惊醒，“徐明诚，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是来找章老师的吗？”徐明诚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快，因为他知道秦志强肯定是来找章兰芷的，“我有其他事情。”徐明诚并不想与他多言语。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黑色的奔驰车开到楼下，司机下车，打开车门，身着蓝色T恤的江中秋与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章兰芷陆续下了车。江中秋认识秦志强，那还是在商场看到女儿拉着秦志强，女儿介绍的，当时他心想女儿还是挺有眼光的，这小伙子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秦老师，你也在啊。”江中秋明知故问。
　　“我顺便过来看看。”秦志强不无尴尬地说。
　　“你们都是来看望章老师的吧?”江中秋用手指扫了一下秦志强与徐明诚说，徐明诚并不认识江中秋，所以，他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江中秋，忽然想到，这是不是那个使石冰玉怀孕的那个男人呢?这念头让他一阵的心悸。
　　他们都走了后，章兰芷一个人回到家。她真的很累，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她回望她这么些年，爸爸去世之后，没有人为她遮风避雨了，被陈华军□□，她本不打算杀他，但他还要逼迫她，她没有办法。在江南师范过了几年平静的生活，她心里有了阴影，她惧怕男人，也不敢谈恋爱。到了光明中学教书，她也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但是没有想到被唐纳德□□，她还想给他一个机会，但他是个畜生，居然想把她向死里逼，自寻死路，她只能成全他。她并不打算把徐明诚拉进这些案子，但她当时没有助手，只能把他拉进来，但是没有想到，徐明诚对她产生了感情（她也承认对徐明诚也有了感情），但这份感情单薄无依，不是她所期待的。没有想到，妈妈的一场病，又把石冰玉拖入到死亡的陷阱，好不容易熬到风平浪静，江中秋又来逼迫她，要么还钱，要么做情人，她既没有钱还，也不想做他的情人，其实，江中秋各方面都挺不错，也能满足她缺乏父爱的需求，但是他一开始就把与她的交往看成了一场交易，一笔买卖，根本没有给她接近他、了解他并爱上他的时间。
　　悲哀地认识到，章兰芷所直面的所有问题，她都没有办法回避，也没有办法解决，只能随波逐流、一路闭着眼走到黑。
　　无比诧异，江中秋知道，女儿的意中人正在追求他的意中人（抛开道德的层面，他有权利把章兰芷定义为意中人）。他心想，女儿这么好的条件，秦志强也毫不珍惜（当然，即使是秦志强珍惜了，他也不会答应），真是不知好歹，不行，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江若轻，让她早点死了这条心。他又怕江若轻知道这消息后会痛苦万分，但这是年青人必须要经历的，而且年青人容易快乐起来，也容易忘记痛苦与忧愁。于是，江中秋给江若轻发了封E-mail，不久，他就收到了江若轻的回信，只几个字，“不可能，我相信志强哥。”
　　思虑再三，章兰芷终于答应了秦志强的约会邀请。她决定周末和秦志强出去走走，一则散散心，二则秦志强也并不坏，而且喜欢秦志强的也大有人在，即便以后嫁给秦志强也并非不可以考虑，三则她们班有学生向她汇报，说孙香凝曾散布消息说她与徐明诚关系不那么一般，为这事情，她曾找孙香凝谈过话，要她不要捕风捉影，搬弄是非，但孙香凝自然是否认，对天发誓，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秦志强说要去美女峰玩，因为山脚下有他朋友开的一间茶楼，有上好的六安瓜片茶，但是章兰芷说美女峰她以前玩过，不想去。秦志强心想，既然她玩过了，不想去也就罢了。她问她想去哪里玩，她说她也不知道。女人都是这样，总是给你看似无穷无尽、没有边际的权利，但当你一项一项说出具体的权利时，她们便一个个地否决下去，最后，你终于发现所谓花样繁多的权利已经一项都不剩了。
　　“那去望海公园怎么样？”秦志强已经做好了被否决的准备，他已经想好了下一个选项是南山公园，下下一个选项是水上乐园，如果她不知疲倦地否决下去，那么，就这样与她站着说一天的话也是挺好的。但她没有否定他的第二项提议，“好啊，我们就去望海公园吧。”
　　望海公园在城市的东面，望文生义，在望海公园的确是可以看得到大海。这也是东江的入海口，海岸线附近的海水都泛着黄（其实东江入海的河水还是挺清澈的），远处的海水显现出蓝色，蓝黄分界线若泾渭分明般。
　　望海公园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沿海的城墙上架着晚清的炮台，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的雕塑告诉人们，尽管销烟已经散尽，但是他们为国捐躯、血洒沙场的精神还在。
　　望海公园因为靠海，平时风大，台风在夏秋季频仍，植被并不茂盛，植物要比其他地方稍矮，这也符合达尔文《物种起源》的要义。无花果树像桃树一样低矮粗壮，树上挂满了青青的小小的果，还有一股浓郁的浆果的气味。构树也很粗壮，树上的有些浆果已经成熟发红，味道应当算不得鲜美，因为鸟雀只在饥馑时拿来充饥，即便这样，也是半吃半糟蹋。还有剑麻，这些来自坦桑利亚的剑麻，跨越山海，来到了江都，扎根异乡，不知这些有着坚硬的刺茎的剑麻会不会想念他们远在非洲的故乡。
　　两人坐在石凳上，秦志强屁股朝章兰芷那边挪了挪。章兰芷斜着眼看他，并用眼神制止了他不怀好意的靠近，秦志强停下了，心想这爱情真辛苦啊。他从包里拿出两瓶酸奶，递了一瓶给章兰芷，章兰芷并不来接，“有水吗？”女人真是难以取悦，自古以来便是这样，否则圣人也不会说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来，尽管学者们对“女子”的解释各有千秋，但在秦志强看来，“女子”便是女子，包括章兰芷在内。但是，秦志强还是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再盖上，递到她的面前，她目无表情地接过来，如一个高贵的女皇，对他的种种细致体贴统统视而不见、并认为理所当然。他不知道，这是章兰芷在考验他，一个男人要想得到真正的爱情，考验总是无处不在。
　　秦志强眼神不停地瞟向公园的入口处，他想看看他朋友安排的假装抢劫的2个家伙是否已经来了，但是入口处只有几个大叔大妈进进出出的。秦志强出此下策，也是没有办法，他好不容易熬掉了唐纳德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章兰芷并没有对他表示出哪怕一点点多余的关注。
　　爱情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总有一方是处于强势，一方处于弱势的，弱势的一方只有一张牌可以打——深深地爱，而强势的一方至少有三张牌可打——爱，不爱，附条件的爱（被感动后的爱）。秦志强手上只有一张牌，他必须加快速度，推进他与章兰芷的爱情朝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于是，他在好朋友的帮助下，设计出英雄救美的大戏，现在，大戏的主角已经粉墨登场，但配角却姗姗来迟。
　　章兰芷建议他们向公园的深处走去，公园的南面是一个山坡，上面种植有橘子树、石榴树还有柿子树，这些树没有人管理施肥，结的果子都小小的，带着长不大的忧伤，所以，这些树与其说是果树，倒不如说是观赏类树木。
　　游人很少，风几乎是静止的，天空中有薄薄的云彩，阳光并不朗照，但云彩一旦飘走，阳光直射下来，空气便有些热，章兰芷甚至可以听到阳光走在空气中发出的“咝咝”声，初夏的蝉鸣声隐约传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随性的，毫不认真的。
　　他们坐在一颗大槐树下的石凳子上，秦志强有很多的话想和章兰芷讲，讲他凌晨在叹息中醒来，不可避免地沉溺于她徘徊在无患子树下待风、待雨、待来人的梦中，讲他中午吃饭时，仿佛于汤中照见了她的身影而欢喜万分，却只是漂浮的几枚葱花而怅惘不已，讲他在傍晚，在黄昏，在每一个醒来或是睡去的时光里，因为思念她而止不住地憔悴，但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甚至想对她说他为了得到她的芳心，他甘冒践踏世间一切法律、道德、人情、良俗之风险，哪怕让他真正地抢劫（不管是财物还是爱情）他也愿意。但章兰芷闭着眼，在微风中，在梅雨欲走还留下的短暂晴朗里，在自由自在里，没有看他。他欲言又止，他闷闷不乐。
　　不知从哪里窜出2个戴着几乎可以把脸罩起来的大墨镜、瘦猴似的年青人，每人手上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秦志强疑心这刀是刚刚从超市买的，心里责备这2个瘦猴一点也不老道。其中一个瘦猴用老道的声音说：“抢劫！要钱不要命，快点把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
　　章兰芷被吓得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秦志强心想这2个瘦猴表演还是挺像的，这也激发了秦志强的配合他们表演的欲望。
　　“你们2个瘦猴，年纪青青的，不学好，快快放下刀来，不要伤害那姑娘，大爷就饶你一命。”
　　2个瘦猴都放开章兰芷，一起向秦志强逼过来，“你刚才说我们两个是什么？”2个瘦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说我们是瘦猴，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以为我们是病猫！”
　　秦志强朝他们两个挤眉弄眼，心想，是个意思就行了，别演得太真了。秦志强一不留神，胳膊上中了一刀，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2个瘦猴也慌了神，一把抢过章兰芷的包，撒腿就跑。
　　章兰芷要拿秦志强的手机报警，但秦志强为了怕事情暴露，就说：“这两个家伙还年青，如果报警，他们这一生就完了。给他们一点机会吧，再说，我的伤也不重。”章兰芷忧郁地看了秦志强一眼，心想他真是慈悲而坚强，但秦志强胳膊上血流不止，决定先把他送到医院再说。
　　在公园入口处，章兰芷的皮包被扔在路边，手机与钱都被拿走了。事后，秦志强与他朋友核实，才知道他朋友安排的那两个假装抢劫的家伙去了美女峰，没有找到秦志强他们，怏怏而回。
　　毋庸讳言，望海公园的抢劫事件发生后，章兰芷的内心起了波澜，秦志强为了保护她面对凶神恶煞的歹徒临危不惧，他为她流下淋漓的鲜血，忍着痛，谈笑风生，此情种种，都让她很感动。一个男人可以为她生，可以为她死，可以为她欢笑，也可以为她悲愁，那是什么，那是爱情。爱情有很多类，感动也是其中的一种。
　　章兰芷想明白了，她所等待的如慈父般的爱情只是一场虚妄之梦，她也明白，所有女孩子现实中的爱情只是理想中的爱情的5折促销品，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怜取眼前人。
　　于是，章兰芷决定把被往事的欢喜悲伤塞得满满当当、荒芜寂静、再也容不下另外一些喜乐哀愁的内心打扫一下，拂去旧事的尘埃，让春风和阳光都进来。
　　顺水推舟，章兰芷接受了秦志强的爱情，但要求暑假后才能宣布，理由是学生们要马上参加高考，既不能影响学生，又不能影响自已的工作。秦志强当然是欢天喜地答应了，30个月的苦苦等待，900多个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无论是晴朗还是雨天的期盼，无论是入梦来的渴望还是没来由的忧伤，统统都过去了，他终于迎来了崭新的生活。
　　尽管章兰芷与秦志强的爱情秘而不宣，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走漏了风声。孙香凝像小蜜蜂发现花源一样传播了这消息，她本以为的轩然大波并没有出现，班级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因为大家认为章兰芷与秦志强是般配的一对，并无不妥，倒是孙香凝居心叵测，在就要高考的当儿扰乱大家的心性，十分可恶。
　　孙香凝的爸爸孙大圣决定要送女儿去英国留学，因为他对女儿的学习成绩太过了解，若在国内参加高考，断无机会，他吃了大半辈子没有文化的苦头，绝不能让女儿重蹈复辙。而且，他也知道，他的一部分生意（如贩毒）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终非长久之计，他已经且战且退把一部分贩毒生意向外转让，但是，贩毒与吸毒一样，一旦沾染，很难洗得干净，因为即便他金盆洗手，不贩毒了，但别的毒贩出了事，一样还是会把他供出来。所以，他想好了，等女儿到了英国，DDN公司上市后（他有DDN公司8%的股份），他也移民英国。
　　关于章兰芷和秦志强爱情的流言不可避免地在徐明诚的心中掀起了几乎要把他淹没的惊涛骇浪。他知道，他与章兰芷的爱情，既不真实可信，又没人担保（除了他自已），几乎和不存在一样，他也明白，章兰芷和秦志强是挺般配的一对，如果换成其他女人而不是章兰芷，他也愿意送上最真诚的祝福。而现在，他该怎么办呢？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守护的爱情就要化为泡影，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他要阻止他们在一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如此，否则，他的心便会死亡，即便他还活着，也是如行尸走肉一样在人世间飘飘零零，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