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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私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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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杜明明从未见过贵族,但听这声音像足了那些挽不住时代巨轮,却又不甘心妥协的没落贵族的调调。
杜明明惊讶地转头,只看到一个白衬衣白牛仔裤的男人讥诮地走过来,平常人这样打扮,她一定不客气地挖苦:“您这是在装——白龙马?”
但眼前这人把她吓得脸色比他还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竟然是昨天杜明明袭击的那个人,所以扫地神僧没出现,而她的远方亲戚太阳公公也没让他灰飞烟灭?
杜明明一惊,无意识就往黄之北身后躲,黄之北好奇回头,杜明明才回过神来,勉强镇定下来,说道:“你是谁?”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满怀哀伤地谈生意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客户,埋在左边的这个是赌鬼,生前剁了自己的三个手指,他唯一的胜利就是从赌友中赢得了这块墓地,所以赌友只好麻烦自己的叔叔挪一挪位置了。你们看,有个不肖子孙简直是后患无穷。埋在右下角的这个富豪,哎,生性下流,偷人家的老婆被丈夫打得住院,最后挂掉了,真是做鬼也风流的倾情演绎。还有,墓园前面这块地有可能被开发。到时候高楼起来,你爷爷只好在一辈子死在阴影里了。”
竟然有人公然在杜明明的眼皮底下破坏她的生意,杜明明气得发抖,眼前就算真是个恶鬼杜明明也照样手撕了,何况明显是个搞不清状况的恶心鬼,杜明明恶狠狠地赌咒:“这块地会不会卖出去,黄先生消息肯定比我灵通,楼肯定盖不起来,谁愿意在这里住?还有,你随便侮辱我以前的客人,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一点也不恼,反而轻轻松松地发笑:“杜小姐,你们当代人啊,简直是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最后拖出末代皇帝的苍凉语调。
黄之北都忍不住笑起来:“那你是哪一代人。”
杜明明抢答:“他根本不是人。”
顾人奇笑道:“还是杜小姐了解我。对了,你爷爷已经过世了吗?有火化证明吧。”
黄之北返回自己的冷酷世界:“ 我爷爷是癌症末期,他只是想未雨绸缪……”
顾人奇仿佛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明明:“杜小姐,我记得国家规定没有死亡证明是不可以出售墓地的。”
真是装腔作势,杜明明气得要命,太阳先生你到底要不要照死他,不然要正式登报和你断绝亲戚关系。
虽然他们以前已经习惯了暗度陈仓地卖墓地,毕竟只要不用于私下转让炒卖,其实也没抓得那么严格,但晦气的大敌当前,杜明明不得不防,只能到时候再私下联系黄先生,杜明明忍痛说:“黄先生,没有火化证明我暂时不能卖给你,我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
黄之北冷冷地说:“你的原则值多少钱?”
“不值钱。”顾人奇说出了杜明明的心里话。
黄之北表情复杂地看了看杜明明们两个,抬脚走人:“毕竟这里我爷爷还蛮喜欢,我再考虑考虑。”
杜明明连忙点头微笑送客,等黄之北一行人坐车远去,杜明明才黑着脸对顾人奇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煞星!怎么昨天没电死你啊!”
“干嘛瞪这么圆的眼睛看我,糟糕,你的眼里看上可只有钱。”
“对啊,你视力真好!我的眼睛这么圆,because这就是铜板的模样。”
顾人奇皱着眉头,对着杜明明摇了摇头,鄙视地看着杜明明:“简直没法和你高贵的对话。”
这是从哪个时代舶来的台词,杜明明更抓狂:“请你对我的人生高抬贵手,就是你能做的最高贵的事情。”
他打量了一下杜明明,一副看到一个好奇怪的人类标本的表情说:“坦白讲,你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勉强算明媚动人,特别是一双眼睛,如风吹过芦苇荡,雨过天晴吹散云朵,微露出清亮的光,有着和你年纪和性格并不相衬的清澈,肤色也算无暇,鼻尖如清晨触着草叶露水的小鹿般可爱,父母给你这样的外表不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你怎么会让自己的人生走到今天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确实值得深究。”
天啊,他是怎么用那种淡定而不屑的语气说出这一大堆鬼话,前面没有让人觉得肉麻恶心后面也让人无法发火,搁在夜店里,这简直是泡妞王子!
似乎得到了加强豪华版的夸奖,只是杜明明听了那么刺耳,她简直像是和自以为确定关系的男友过了一夜,第二天男人不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千块——完全高兴不起来啊!
杜明明按捺住要为他鼓掌的心情——能把坏话讲得这么好听这么婉转在这个连大师们动不动就在社交媒体破口大骂来展示真性情的贫乏世道已经少有了。
杜明明愤怒地反击:“你半夜装神弄鬼比我好多少?你根本不了解我,对别人妄下评判才是最浅薄的做法。”
他戏谑地看着杜明明,特别绅士地对杜明明鞠了一躬:“相信我,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的还要更多,你是现代社会堕落的一个标志性人物。”
这是什么非人类的聊天方式,杜明明一下子无法适应!要当场石化了,看起来简直和这墓园的雕塑没两样,都出自同一个没有灵性的匠人之手。
杜明明感到等一下盖到杜明明头上的罪名就是反人类罪了,她第一次哑口无言,找不到词汇攻击对手,愤怒地转身,他不紧不慢地跟在杜明明后面。
杜明明叫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不然我叫城管来打你了!”
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被杜明明狰狞的气势压倒,依旧在杜明明身后淡定地走着,杜明明越想越不对劲,转头对他说:“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早早就觊觎我的美貌,一直潜伏在的身边,所以昨天晚上尾随我来这个墓园,然后抓住了机会,突然现身吓人,给我一个最深刻的见面礼,现在又紧跟我不放,我简直是天才,明察秋毫,这样一切谜团都迎刃而解了,别以为让我记住你就有机会了!不,基于你喜欢我这件事,我只能说,你没戏。你赶紧带着你的那些烂戏消失吧,不送。”
他淡淡地说:“你过虑了。”
这话配上他的神态简直是一副我就是喜欢武大郎也不会喜欢你毕竟你这么丑又喜欢自作多情,杜明明再次被自己的恶语恶心到了。怒道:“那你就别跟着我。”
“我想搭你的车到市区。”他平静地说。
“什么?”杜明明的三观都被眼前这个莫名高端的奇男子刷新了,“你有没有搞错?你深更半夜装鬼吓我,刚才又赶走我的一个大客户,一路侮辱我,现在还想搭我的顺风车,是站在阿尔卑斯山顶的拿破仑给你的自信吗,先生?”
杜明明靠在车门上,用尽全身力气摆出嘲讽的姿态,没有出动中指确实是因为他的姿态让杜明明感到了压力,她不想再次成为现代人堕落的一个标志。
他看着杜明明,嘴角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你真的觉得没有我,黄之北今天会拍板吗?”
“对,我还觉得他会买下半座山,方便家族其他成员叶落归根,大家签订合同,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香槟,大家一起碰杯,相视一笑,唱起绿叶对根的情谊。”
“黄之北先生今年二十八岁,私生子,父亲早早过世,还有伯父和叔父以及三个堂兄弟,但唯独他得到爷爷的宠爱,他是最不希望爷爷过世的人。”
“所以,你在说什么?”杜明明觉得自己根本抓不住他的思维,这人的思考方式呈不规则方式向着宇宙发射。
他摇摇头吐槽了一句:“人笨万事难。”直接打开了后门,愉快地坐上了杜明明的车后座,号令道:“请开车吧!”
杜明明一直以聪明伶俐行走于江湖,但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状况,差点就随手按开了打表器,才发现自己车上没有打表器,进而发现自己不是的士司机。
“你竟然敢说我笨?”杜明明简直无法忍受这种羞辱,她放弃了多余的情感、放弃了多余的同情,就为了全身心投入修炼自己的智商,从没想过有一天,一个陌生人嫌弃完自己的性格、怀疑自己的人格后,还说!自己!笨!
“你不觉得自己笨?笨蛋都觉得自己聪明。”
“我当然不觉得。”杜明明被气疯了,一时嘴快,还没听完他下半句就急于表态,下场悲怆。
“那就对了。”他说。
“请你滚下车!”杜明明命令道。
他并没动气,转头看了看外面,仿佛看到了青山绵绵、看到了看不见的河流欢快地流着,流向更远的海洋,又变成惆怅的云雨,重新开始重复自己生命的旅程,他的眼神里有留恋和迷惘,微微叹道:“万事万物都在无知无觉地重复中,当明白了,就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