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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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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明星稀。
尔容躺在城外驻地营帐内辗转难眠,白日里驭妖师那带着真切杀意一剑刺来的景象不断在她眼前浮现。不是未曾料及她们终会走到这一步,只是心中还是免不了有几分涩痛。
原以为她早就没有了痛觉,胸口只剩麻木一片,却原来还是会疼、会难过。
营帐外传来窸窣响声,尔容披上月白色外袍起身走出营帐。此刻她素颜披发,纵使面容依旧美得出尘脱俗,周身却好似没有半点生气,犹如一抹飘荡于世间不知归处的孤魂。
白日驿站一句状似无心的对答此刻忽而回响在耳边——
“国师大人姿容出尘,为何平日却只着白裳?”
“概因服丧之故。”
服丧?
为何人服丧竟需得十年之久?
玄服驭妖师这才发觉,多年来自己对深深忌惮之人竟是一无所知。定是她太会摆弄人心,才能隐去所有破绽,瞒过世人耳目。
息令凝望那抹月白身影,还未回神,就听一道清冷浅淡的声音说道,“掌权使是在为白日之事后悔么?”
男人闻言倏然眯起眼眸,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暗纹铜剑。
“多好的机会啊。”女人笑着低喃,仿若并非在讨论取她性命之事,“那时你若动手,没有人会发觉的。”
话音未落,锋利的铜剑剑刃划过她侧颊,削去颊边一缕青丝,驭妖师原本复杂愤怒的心情在见到她全然不曾想要躲避剑刃时略微平静下来。
女人又是一声突兀地轻笑,“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本座亮出兵刃却能全身而退的人也唯有你罢了。”
息令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是握着剑柄的手紧到就要僵硬。
“国师尔容,你以为本使不敢对你真的动手?”
“你敢。”女人终于转过身,正面迎上他的目光,“如若你要取本座的性命,本座不会躲闪亦不会反抗。”
“你是何意?”息令自然不会信她,驭妖府中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能轻信妖言,是以他只当她在以退为进,想法子为自己狡辩。
尔容以二指捻住剑刃,以他使尽全力依然无法对抗分毫的力量,直直地将剑刃自脖颈挪向她的胸口,“驭妖师难道不知妖的弱点从不在颈项?”
息令被眼前一幕惊骇到,声音低沉地可怕,“你承认自己是妖?”
尔容松开二指,仿若刚才一切都未发生过。
“本座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她敛去唇边笑意,缓缓说道,“掌权使手上有证据吗?”
息令没有收回剑,即使手腕因方才暗力对抗,仍然震痛发麻,他握剑的姿势依旧没有变形分毫。
“这柄剑便是证据。”驭妖师紧紧盯着她的面容,低声回道,“此剑乃师傅亲传法器,能辨妖息,今日你归还此剑之时,剑身传来异动,想必国师大人机关算尽也料不到有此一疏。”
尔容眼中并无诧异,只是浅淡应了一声,“既然你早已认定,为何不动手?”
“我……”息令确然说不清个所以然,他只是咬牙道,“女皇陛下不会容你。”
尔容抬头,望着皎洁月色,漫不经心地说起,“自然,盛天女帝对妖素来不会心慈手软,背叛她之人纵使剜心剔骨亦不足惜。”
这一刻,息令真的看不透眼前之人,“国师尔容,你潜藏皇都,目的究竟为何?”
“小息令。”尔容不知怎的竟又唤起这个称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语气轻漫地说道,“本座目的为何从来都不重要,倘若有一日你觉得本座有过,不必再追问什么,直接动手取本座性命就是了。”
这是他的职责,她不怪他。
“好,本使明白国师大人的意思了。”驭妖师深吸一口气,收回佩剑,转身离去。
“倘若有那么一日,本使不会再动摇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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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皇都以后,尔容顾不及回国师府便去了太女姬喻处。
寝殿深处,床榻上的淳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只是他睡颜安详、唇畔含笑的沉静模样还是叫尔容心中稍感宽慰。
姬喻待淳临是那样上心,十年来的每日照料皆她亲力亲为。
若有一日淳临醒来,身边有姬喻相伴,她没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姬喻感到今日的尔容分外沉默肃寂,不由得出言问询道,“国师此番离开皇都,追查血鸦妖一事可还顺利?”
尔容取来布帕,轻轻拭去淳临唇边的鲜血,回眸对姬喻浅淡一笑,“本座自然不会叫殿下与陛下失望。”
那为何她眼角眉梢都是如浓雾般消散不去的忧愁。
姬喻张了张嘴,迟疑片刻后,只是说道,“国师大人多保重身子,淳临他若有知,定然不愿见你这般操劳。”
“尔容谢殿下关怀。”
此刻,她心中已有打算要独自前往碧苍崖,必须赶在血鸦族祭祀行换血之法前一举拔除血鸦族。现下驭妖师已对她的身份起疑,唯有这样做才能取信于女帝,为最后那致命一击做准备。
“殿下,尔容心中有一事相求。”白衣女子站起身,那张与床上沉睡男儿肖似的脸庞上,难得浮现出与凡尘有所羁绊的欲求。
姬喻不知为何心中一沉,面上却是端肃了容颜道,“国师请说。”
“倘若尔容有一日不在世上……”
姬喻连忙打断她的话,“国师怎能……”
尔容双手在额前并拢,依照青丘的传统端正地行了一礼,“倘若尔容有一日不在世上,从此世上便再无青丘赤狐一族。今日尔容以长姐的身份将淳临交托于殿下,希望淳临醒来以后能抛弃前尘所有恩怨是非,单纯地为自己活一世。”
太女于是郑重地承诺,“国师今日的嘱托,姬喻定会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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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望了淳临以后,太女一路相送,二人还未离开府邸,便见宫里来人通传。
姬喻见传信使神色匆忙,不由蹙眉问道,“何事如此着紧,母皇竟派人寻来了本宫府上?”
传信使闻言面露难色,“奴婢也不甚清楚,陛下只是下令要国师大人定要今夜入宫一趟。”
尔容与姬喻颔首告别,“殿下不必担心,想来是无双城一事陛下等着回禀。”
姬喻抿了抿唇,“本宫与国师一道入宫。”
尔容没有推拒,只是与传信使道,“可否容本座回府换身衣服。”
回府路上,一只灵蝶飞进轿辇,栖在她耳边轻语几句。
尔容睁开阖着的双眸,眼中无悲无喜,她轻轻掀开轿帘,放灵蝶自由飞去。
有时何尝不羡慕蝶妖,天高海阔,无拘无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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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令回到皇都后,循例独自一人来到驭妖府内困灵堂上香叩拜。
面对上首二十七块漆木灵牌,他忽然浑身一震,自数日来的混沌挣扎中惊醒过来。
身为驭妖府的掌权使,肩负师傅临终所托,他竟内心几番动摇,险些置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大业于不顾,实是不忠不义。
想到此处,他毫不犹豫地扭转案上机关,自一个漆黑扁盒中取出一面铜镜,复又对着“单秋实”的牌位一拜再拜。
师傅,如您泉下有知,请为息令示明方向。
他持着铜镜深夜进宫求见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