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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   秋日夜里寒凉,息令原本强撑精神,可浸过河水的身体却开始不由自主地渐渐发热。眼前视线变得模糊,他不知何时倚着身后的树干竟沉沉睡去。

      这一睡,年轻的掌权使做了个十足荒诞绵长的梦。

      在梦中,息令去到了一座他从未去过的青山,此处山峰叠错、树林茂密,不远处几声狼嚎,激得山林间鸟惊兽骇。他在溪流边攥紧了手中的铜剑,待到三两只山狼靠近,迫人的妖息袭来,原是妖族而非寻常走兽。

      为首那只山狼体型稍大,通体棕色毛发,漆黑的眼瞳紧紧地盯着他,鼻子耸动着,皱出深深纹路,露出尖长的狼牙。

      身后两只体型中等的山狼,一只毛色灰棕,一只毛色赤褐,亦步亦趋地跟在头狼身后,眼中满是不怀好意,嘴里呼哧呼哧在喘着气。

      息令捉妖的这些年不是没有遇到过一对多的情形,他沉住气思索着该怎样与山狼周旋,这时候为首那只棕狼朝他的方向逼近过来,带着热意的鼻息几乎喷到他的面颊上。

      驭妖师正要侧身,却发现自己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这一发觉使他心下大惊,可是面对敌人露怯是万万不能的,他咬牙迎着棕狼的视线,面对棕狼蓄满力量的身躯,他亦将身子伏低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而就在棕狼朝他奔来,而他也终于挣脱了周身的束缚朝半空中一跃而起的瞬间,他发觉自己亦化身为一匹周身漆黑的狼,电光火石间,便与那匹棕狼缠斗在一起。

      怪异的是,化为狼身以后,息令并没有觉察出任何不适,反而行动更自如轻巧,他能将身体在半空中凹成任何姿态躲避对面的攻击,同时以锋利的狼爪代替铜剑给敌人凌厉的攻击。

      棕狼的同伴见头狼在打斗中渐渐落了下风,收起了戏谑的目光,长鸣一声加入了战斗。息令被三匹狼围在中央,体力渐渐不支,但他明白此时若是不挺过去,会被眼前这三只狼的利爪撕碎。

      生死关头不容后退,息令咬了咬牙,瞧准时机扑上前咬住了赤褐色山狼的后腿,一时间狼牙刺破血肉血腥味在嘴里迸发,他却不觉得恶心反而在刺激下浑身充满力量。

      被咬住后腿的狼在拼命地挣扎,他的同伴见状,对视一眼,没有理会赤褐色山狼的哀嚎,反而一前一后封住他的去路,而后趁息令无暇攻击,猛地朝他腹部袭去。

      息令为了躲避双狼的攻击,下意识地向上拱起身子,嘴里始终紧咬猎物不放,血肉撕扯的声音伴随着猎物哀鸣的声音令他觉得无比畅快。

      直到落地之时,他才惊觉腹部不知何时被棕狼划了道极深的口子,鲜血不住地自伤口涌出,浸湿了腹部柔软的毛发。

      黑狼的喘息声开始变重,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恋战,在双狼再一次发动攻势的时候,他佯装应战再朝受伤的赤褐色山狼方向奔去,被重伤了后腿的山狼已经没有应战能力,见息令扑过去下意识地躲闪,就在这间隙他顺利突破围阻逃了出去。

      息令沿着山涧一路朝前奔去,耳边是疾风的声音与身后追来的山狼的脚步声,他一刻不停地奔跑着,直至来到山涧的尽头,望着沿着陡峭石壁垂直下落的水流,他没有时间犹豫,头也不回地朝半空中腾空跃去。

      混杂着伤口处的疼痛感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息令在入水的瞬间已经麻木得失去了所有知觉,他只感觉到自己落水时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想要奋力挥动四肢却没有半点力气,只能清醒地任由自己不断地往水下沉去。

      他不甘地睁大双眼,仿佛穿过水面看到驻足在悬崖边的两匹山狼,又看到了在山林映衬下显得无比宽阔和富有生机的天空。

      息令从未在这片山林生活过,可是当他的生命即将终结时,心底却对这里生出强烈的眷恋。

      他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游,可是微薄的力量在湍急的水流面前显得十分苍白,就在他心生绝望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攫住了他的全副心神,那抹不知是臆想还是现实的白色身影带着股强大的力道将他托出了水面。

      息令想看清救他性命之人的面容,可是他实在是太疲惫了,模糊的视线终于还是化作一团漆黑,他只觉得靠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身上不再冰冷,伤口也不再疼痛。

      ~

      翌日清晨,息令被神情担忧的碧珧唤醒,他适才发觉浑身疼得厉害,四肢皆绵软无力,起身的时候甚至还踉跄了一下,他皱着眉开口,声音亦是嘶哑低沉,“我这是怎么了。”

      碧珧踌躇道,“方才唤了许久,师兄你才醒,身上烫的厉害,许是得了热病。”说着,她伸手贴上自己额头,又要去探息令的体温,被他下意识地避开了。

      好不容易忍住喉头的咳意,他怔怔地望着平静的瑶川水面,太阳早已升起,将水面照得粼粼发光,“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约莫辰时。”碧珧咬了咬下唇,终是说道,“昨夜国师身边那蝶妖不知去了何处,兴许是寻搭救国师的法子去了,师兄你现□□热不适,咱们还是先进城找个大夫看看罢。”

      “不成。”息令坚决道,“若要寻血鸦的踪迹,还有要用得上她的地方,更何况……”若非为了救他,尔容也不会落得如今生死不明。

      碧珧见他执意要下水,无奈提议道,“不若我替师兄下去吧,此事因我而起,去救国师也是应该的,师兄你现在岸上寻个干燥处歇着。”

      息令闻言还是摇头,“你不识水性,还是留在岸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是下去探个深浅,应是没有妨碍的。”

      碧珧不好再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脱下外袍和鞋袜,再次钻入水中。

      入水之时,初秋的河水还是凉得他浑身一哆嗦,身上的热症非但没能使他暖起来,反倒更是愈加畏寒。然而眼下顾不得身体的不适,他强撑着精神在昨夜漩涡深处来回摸索。

      昨夜那个荒诞的梦境不时地在他眼前晃过,他感受着人类的四肢在水下的摆动,努力将心头怪异的感觉撇去。

      日出之后,河水果真不再如昨夜那般浑浊,他见到河中央有一红色物什沉到底部,凑近一瞧,却是一枚形状古怪的符牌,暗红色的纹路如藤蔓一般将符牌紧紧包裹。

      会否是尔容留下的东西?可是此刻她人又在何处,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会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息令游到河岸上,比起身体的不适,他此刻心头更加沉重。即便如此,他却莫名地笃定尔容不会这般轻易就丧命,又或者她现下正躲在暗处瞧他笑话。

      上岸后,浑身湿漉漉的息令拾起衣服,回到马车边上却不见碧珧踪影。他神色一凛,上前掀开马车帘,却见碧珧被堵上嘴、捆了手脚打晕过去。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他以一种怪异的如同兽类一般的低伏姿势避过正对后背的一击,下一瞬,面前闪现数道刀光,树林里不知何时竟蹿出了十余个身穿青色铠甲的守卫,刀口齐刷刷地对准体力不支的息令与马车里不省人事的碧珧。

      眼下这个情况,息令断然不能抛下碧珧离去,但也没十足把握留下对付所有的守卫,只能与为首的那人交涉道,“我们是皇都驭妖府的人,此行来无双城是为查案,不欲惊动各方,请诸位不要与我们为难。”

      说罢,他摸索着腰间的掌权使令牌,却摸了个空,此刻身上只有方才河里捞上来的符牌,无奈之下他只得将那符牌亮了出来,赌上城中守卫不曾见过驭妖府令牌。

      守卫队长接过符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示意身旁的守卫放下刀剑,“原是驭妖府的贵客,多有失礼,城主大人久闻驭妖府大名,还请您与我们一道回城面见城主大人。”

      息令颔首答应,尽管那些守卫的动作算不上恭敬,但眼下毕竟在无双城地界,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离开瑶川前,他最后往水面上投去一眼,那搜游船依旧孤零零地系在渡口,随着水波上下起伏,兴许过不了多久,船上的骸骨便会尽数没入瑶川,以祭奠河水中积蓄的无法化解的怨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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