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法师有尾巴》岁律

11、白肚皮

　　杉黎城的领主是光明神虔诚的信徒，亲自接待来自王城的主教，就住于主城堡。

　　另一批远道而来，协助度过此次兽潮的勇者与法师，陆续赶来，近两天来往城堡的人很多，洛森外貌特征太显著，很难让人忽视。

　　洛森没有暗精灵擅长隐匿，借助高级魔法卷轴顺利潜入。

　　城堡里的仆人谨慎垂手，快步走在路上，忙碌地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没有人注意到他。

　　如果不是价格高昂，洛森肯定会大量购入卷轴，即便如此，已经花了四分之一积积蓄囤积它，轻易不用。

　　送餐的女仆从眼前路过，洛森跟上，达到清扫得一尘不染的大厅，放在水泥铺造的地面中，极为难得，法术花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圣职者对领主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领主与圣职者已就坐，洛森站在门口，与守卫并排，听他们聊天，看能不能获取与魔晶，或是猎龙者有关的讯息。

　　“迪恩大人，今日的午餐是否合您口味？”领主放下刀，语带崇敬地问道。

　　各类浸满香料的肉摆放在迪恩面前，以他为中心，餐品逐渐变得简单，比起寻常平民的饮食，称不上美味，但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遵循贵族古礼。

　　洛森曾经尝试过一回，口感比尤金煮糊的尤尤果汤更诡异，浓郁的香遮不住腐肉的味道，他没有再尝试第二次，被食物毒死这种死法过于丢脸。

　　迪恩没有食用丰盛的肉类，懂得他喜好的牧师将蔬菜与浆果挪到他眼前，同领主致歉。

　　“迪恩大人习惯素食。”

　　迪恩淡淡道:“平民深受魔鬼的侵蚀迫害，身为光明神虔诚的信徒，怎么能贪图一时口舌之欲。”

　　领主眼里的尴尬变为崇敬:“您说的对，我们将贯彻神的信念，将光照耀每一寸土地，不放弃任何一位子民。”

　　领主撤下肉类，让仆人分发给外头的平民，另外要求呈上更多的蔬菜与浆果。

　　洛森看他们吃着简陋的一餐，无语地撇撇嘴，尤金在场的话，一定能认出来这是它经常做的动作。

　　如果没有看到对着肉偷偷咽口水的牧师……没看到他也不信主教的鬼话，也就骗骗人类贵族给教堂捐赠，尤金在这里都不会上当受骗。

　　他觉得尤金是头笨笨的小龙，看来是参照物选错了，明明很聪明。

　　一顿不足以填满尤金二分之一肚皮的午餐结束，洛森跟在主教身后，一同去慰问瘟疫地区的平民。

　　托德和他们提到过这件事，精灵与龙都不会被感染，没有受到重视。

　　满地横尸，腐肉的味道吸引乌鸦啄食，粗劣嘶哑的叫声与路边孩童哭泣声纠缠交杂，凄厉无比。

　　洛森待在杉黎城最繁华的地带，没有想到临近城池会出现这样的残况，天上炽热的太阳都无法驱散这股缠绕人心的黑暗。

　　迪恩带着牧师施法，纯净的光芒笼罩在已故者与病患身上，黑雾渐渐散去，哭嚎依旧萦绕在城市上空，如同盘旋在屋顶的深黑乌鸦，久久不散。

　　洛森坐在高高的树枝上，盘腿观察他们的行为，绿眸颜色转浅，宛若新生嫩芽的色彩。

　　牧师交替净化，洛森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直至傍晚，一无所获。
　　无法确定也无法排除他们与猎龙者的关系，他想更谨慎，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迪恩进入教堂，洛森紧跟其后，看到迪恩褪去最外层的衣服，手握神像贴在胸前，低声忏悔祷告。

　　“亲爱的父神，赞美您耀眼的光芒，感谢您赐予阳光雨露，驱逐污秽的恶魔。”

　　“我有罪，未能守护好您庇佑的子民，让他们被魔鬼侵蚀。”

　　一条鞭子出现在迪恩掌中，他抽向自己，实打实地打，血液浸透内衫。

　　洛森眼里闪过疑惑，觉得难以理喻，为什么会有人类，疯狂崇拜一个并不存在的神——他个历史学得稀烂的精灵，都知道光明神早几千年就消失了。

　　所有的神全部陨落，无一例外。

　　洛森转身离开，月光描绘他长长的身影，夜色微凉。
　　或许他对人类存在深深的偏见，但不意味着憎恶减少，他不能替尤金原谅伤害过它的人类，也不能替遭受人类残害的同胞原谅。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无法轻易抹去，必须用鲜血偿还。

　　杉黎城的夜刚刚开始，灯火通明，餐桌上咽口水的神父，坐在摊位上一手一根饱满的腿肉，吃得满嘴流油，很符合洛森印象里的圣职者形象。

　　洛森丢了一颗松果砸他头，看他嗷得痛呼一声，慢慢从他身边路过。

　　同样吃肉，还是尤金吃得更可爱，不愧是他养的小龙。

　　**
　　诡谲的青光流转于夜空，暗淡的紫穿梭其间，北境特有的天象，许多人慕名前来一观。

　　尤金身为一头常年待在岛上的龙，没见过这样的天空，第一次看到脸色发绿，刚迈出屋门的脚收回，灰溜溜地牵着他回到房间。

　　洛森想不到会有龙惧怕某种天色，小时候连打雷都不怕，但尤金是头特立独行的龙，不喜欢这种颜色的天空，躲进被子和他聊天，一脚不踏出屋门，这些天都早早睡去。

　　走到门口的洛森笔直站着，让藤蔓先进去确认尤金睡着没，睡了就不打扰它休息，睡眠不够的小龙长不大。

　　藤蔓掉出一小节分枝，从门缝挤进去，在里头不知道做什么，磨叽了很久，出来弯弯枝条点头。

　　洛森遗憾地去往隔壁，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头望雪白的天花板。

　　尤金不和他一个被窝睡了，昨天晚上严肃声明，不准趁着它睡着偷偷睡它身边，要洛森来看，是这头龙小题大做了。

　　昨早尤金起床，发现它压到自己身上，很紧张地弹开，炸起的金毛每一根都写着慌乱，囔囔着分开睡。

　　“万一森森被我压坏了，可怕。”尤金抖了抖，心有余悸。

　　“压不坏的。”洛森否认地很快，小小一头龙，想得倒挺多。

　　尤金往桌上一拍，木桌整张裂开，向洛森展示它的魁梧:“我力气很大！”

　　洛森让藤蔓收拾碎片，问开始钻牛角尖的尤金:“你睡觉会用这么大的力气？”

　　尤金想了会:“如果我做噩梦，有可能打你哦。”

　　“我没那么弱。”

　　尤金不理解精灵为什么要自讨苦吃，伸手向上摸摸洛森的头，哄道:“要乖哦。”

　　洛森有种自己被当成幼崽的错觉，张张嘴，面前的金眸坚定，轻易不会改变已经决定的事。

　　他最终还是依尤金的，好倔这头龙。

　　洛森翻了个身，脑里回荡着尤金的金眸，完全没有睡意。

　　窗外的星辰闪烁，微光落入屋内地面，洛森学尤金用被子裹住头，按照尤金的说法，黑暗中更容易睡着。

　　隔音很好的房间，连隔壁的小呼噜都听不到，静谧无声，洛森反而更难入睡，一再犹豫之下，把头埋进尤金的枕头，露出黑发的尖耳发烫。

　　尤金没有带走的枕头，有股自然的清香，以及淡淡的龙味，如果不靠得很近，闻不到这股味道。

　　洛森猛得起身丢掉枕头，目含水光，绝色面容覆上一层薄红:“变态。”

　　小龙闻他人身上的味道，是小动物的本能，他一个精灵在干嘛，简直、简直离谱。

　　洛森打开窗户透气，清凉的夜风吹醒混沌头脑，他伸展薄薄的两对翅膀，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洛森轻轻推动尤金的窗户，不料一推就开，压根没锁，一点也没安全意识，心想明天得给尤金讲讲，睡前关好门窗。

　　跟在他身后的藤蔓僵成一条笔直的长棍，窜到洛森面前，不想让他进去。

　　“你和尤金又达成什么奇怪的交易？”

　　藤蔓心虚地扭动。

　　洛森冷酷地拎起藤蔓丢到一旁，轻轻落入尤金屋里，手中出现一盏小龙形状的夜灯，尤金担心他独自睡觉害怕，专门给他买的。

　　小巧的灯随着走路摇摆，昏暗的光线下就像一头真的迷你龙。

　　眼前的一幕让洛森心脏骤得停了一拍，呼吸变得清浅，生怕惊扰到面前的小金龙。

　　一头手臂长的龙离他不到一米，圈住金山呼噜呼噜睡觉，胖乎乎的尾巴偶尔会扫过金币，发出悦耳的叮铃响，似乎成了龙的御用安眠曲。

　　洛森看得一动不动，深绿的眸子充斥耀眼的金，他可以站着看一整晚。

　　突然，尤金坐起来了，圆溜溜的眼睛睁大，似乎刚才的呼呼大睡是装出来骗精灵的。

　　洛森下意识后退一步，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你在做梦。”

　　“原来我是在做梦。”尤金咕哝道，抱住尾巴接着睡，没有半点怀疑的意思。

　　竟然真信了。

　　从慌乱到笑得肩膀颤动，有时候仅仅只需要一句话。

　　洛森忍着不笑出声，伸手把掉落的被子帮它盖好，在渴望已久的白肚皮上揉了揉，很鼓，吃得饱饱的，难怪睡得迷糊。

　　“再揉揉。”尤金迷迷糊糊地拍肚子，小小的三爪拍出闷闷的邦邦声。

　　主动送上门的小龙，不好好挼挼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