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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枯草恋生 ...
徐芮看见从拐角处走出来一个女人,身后跟着的是陆蔚桉,那面容和少年七八成相似,小圆脸,杏眼厚唇,有些憨娇感。
不听声音只看整个人,也就三十多,手里还端着满满一小盆鸡汤,放到了桌子上。
倪越洲坐在那,眼也不抬,只是够了一支离得近的葡萄串,从上面拽下来一颗圆滚滚的,剥了皮儿,递到徐芮手里。
“叫小妈,你也毕竟是陆家的孩子,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林容盼看倪越洲那个毫不在乎的态度,又忍不住教训他两句。
倪越洲看着徐芮把葡萄一口吃进嘴里,唇上还残留了一滴汁水。
“林老夫人,这话说的真有趣,我姓倪,哪是你们陆家的人。”
林容盼没想到他会顶嘴,眼珠子瞪大,气得要抬手拍桌,想到自己的形象,到底也没拍下去。
她轻嗤一声:“和你那妈一个德行。”
“婆婆,别气了。越洲就是长时间不回来,对家里陌生。”郝仙韵走到林容盼身后,很顺手地给老人家捏起肩膀来。
林容盼闭着眼,任由郝仙韵给她按肩膀:“你呀,就是性子太软,谁都能踩你一脚。”
徐芮听见这话皱了皱眉,他不理解林容盼是如何觉得郝仙韵性子软的,就看刚刚的音量也不会是任人欺负的那种人。
怕不是老了耳朵不好使,一双眼睛也自顾自的闭了起来,让人以为是真瞎了。
“奶奶,哥好不容易来一次家。您别老是训他,实在不行训我,反正我不是天天在您身边,爱训多久训多久。”陆蔚桉坐到倪越洲对面,拿起碗给所有人都盛了一碗鸡汤。
林容盼睁开眼看着给自己盛鸡汤的陆蔚桉,眼角笑得压出了褶:“我哪舍得训你,宝贝都来不及呢。我们家桉儿啊,又乖又听话,还是家里唯一的孙子。”
陆家齐咳嗽了两声,苍老的手紧扒在拐杖上,语气和蔼但还是能听出来几丝责怪之意:“容盼,越洲和桉儿都是陆家的好孙子。”
林容盼剜了他一眼,稍微收敛脾气,继续闭上眼睛享受儿媳妇给她揉按肩膀。
菜都已经上齐。
郝仙韵最后端上来一盘水晶虾饺,放到了倪越洲和徐芮面前。
“行,吃饭吧。”陆家齐开口说完,给倪越洲往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一顿饭吃的还算其乐融融。
郝仙韵处处留意着林老夫人吃饭的一举一动,生怕照料不周。
徐芮看到陆蔚桉那有盘皮蛋豆腐,白色软嫩的豆腐上浇了料汁儿,盘沿围了一圈切好的皮蛋,看着就很有食欲,怕不是一口下去直接顺着嗓子眼滑到胃里。
他低头瞅了眼自己的小碗已经装满了菜,放弃了吃它的欲望。
倪越洲吃完嘴里的虾饺,把自己没用的空碗拿到手里,微微起身,用公勺撇了撇豆腐表面的那层黄色的姜末,舀了一大块内酯豆腐盛到碗里,放回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将没撇干净的姜末挑出来。
徐芮嘴里还塞着一块鸡肉,看到那人把碗推到了自己手边。
他眨巴眨巴眼,瞅了瞅碗里的豆腐,又侧头看看倪越洲,谨慎地问了句:“给我盛的?”
倪越洲:“嗯。”
徐芮开始跟倪越洲小声地交流。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姜?”
“吃你的豆腐。”
“啊?”
“话真多。”
徐芮看在豆腐的面子上忍住了想白眼他的冲动,把碗挪到自己盘子旁边,用小勺舀着吃。
他正闷着头享受美食,没有注意到陆蔚桉停下了筷子,直直地盯着他的碗。
过了几分钟。
陆蔚桉开口朝倪越洲笑了笑,说道:“哥,吴沙东导演的《红蔻》要开拍了,开机的日子定了下来,是个黄道吉日。”
倪越洲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淡然地回了句:“嗯。”
“我儿子这么厉害呢!我可是听说那个姓吴的导演,捧红了不少明星,要我说,等剧播出,说不定都比你哥哥名气大了。”郝仙韵声音响亮,她话音刚落就对上陆家齐看过来的眼神,连忙又补了一句:“我这话就是让桉儿有个目标,越洲肯定不会跟小妈介意的是不?”
郝仙韵心里算计的鬼精,她就是想要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但是性子里又欺软怕硬,不会去真的得罪陆老爷子。
虽然这是在陆家,但陆家齐作为一家之主却不是陆家掌权的,他早些年是个一穷二白的酸书生,那个年代费劲心思才考上当地知名的大学,成了不多见的大学生。
就是在大学里,陆家齐结识了林家的掌上明珠林容盼,林容盼性子直又急躁,一眼相中了陆家齐之后死活要跟他结婚,两家人皆劝阻无果,只能让陆家齐倒插门,入赘了林家。
后来在林家的帮助下,以及他自己有那么一些经商的头脑,这才有了今日的陆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一直也没有感情变淡,反而是惯得林容盼愈发的嚣张跋扈,自己养成了个怕老婆的名声,钱也是林老夫人在管,直到陆辉征有能力接手家里的公司,才逐渐把权力渐渐转交到自己儿子手里。
“我就知道桉儿在哪都是有大出息的人,奶奶昨天还在手机上下载了你们年轻人喜欢玩的微博,我看见好多小姑娘夸你呢,说我们桉儿啊,即使是非科班出身,那演戏技巧高超着咧。”林容盼还非要再添一嘴。
陆蔚桉笑弯了眼,回老太太:“奶奶,这次和我搭对手戏的是尚意蕴,这两年来最火的那个女明星。”
“好,等我乖孙的剧开播了,奶奶就投进一大笔钱,给你做宣传。”林容盼对陆蔚桉好声好气的。
陆老爷子看看坐在自己身边吃饭的倪越洲,淡然自若,毫无反应。
“越洲啊,我看了你客串的那个《凤华堂》,真不错,刻画角色细腻,让人悲恸,我听说还拿了华亚最佳演员奖,这奖含金量很高啊,不注水。”陆家齐音量不大,但全桌的人都能听到。
徐芮放下筷子往倪越洲那边凑了凑头,跟陆老爷子搭话:“陆爷爷,这奖哪能注水呢,而且历年获奖的人里,属越洲最年轻,很多人现在都是老艺术家了。”
这还是倪越洲为数不多听到徐芮叫自己越洲的时候,平常都是喊全名或者吊儿郎当地叫洲哥。
越洲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喊出来,好像要比其他人更好听一些。
陆蔚桉看到陆家齐冲着徐芮喜笑颜开,看见那盘吃下去三分之一的水晶虾饺,站了起来,用公筷去够。
刚夹起一个,还没夹稳,郝仙韵伸出的手轻拍了陆蔚桉的手背,虾饺又掉了下去。
“你别吃虾饺。”郝仙韵说到。
陆蔚桉不理解郝仙韵拦着他吃的做法,问道:“为什么不能吃,爷爷对虾过敏,我又不过敏。”
“少吃一个又不会死,多让让你哥哥。”郝仙韵笑着揶揄他,嘴上说着的维护倪越洲的话也有些变味。
林容盼皱了皱眉,眼瞧着就要起身拿公筷给自己乖孙子夹虾饺,嘴里还念叨着:“他既然想吃,就让桉儿吃一个,怎么,虾饺还只许外人吃了?”
“嗨呀,妈!我不是这个意思。”郝仙韵赶忙着安抚老太太的情绪,让她坐下,见林容盼还是一脸不愿,这才挪挪身子,附在她耳边呢喃了几句。
徐芮眼见着林老夫人的脸色逐渐缓和,看了自己儿媳妇一眼,笑着跟陆蔚桉说:“桉儿听话,不吃,让给你哥。”
陆蔚桉对她们两个突如其来的制止不解,奶奶一向顺着他,怎么这次偏向倪越洲了。
“为什么?”
郝仙韵不说话,只是捂着嘴笑,还时不时看看林容盼。
陆蔚桉坐在那,脸上也没了笑容,又问郝仙韵:“妈,我为什么不能吃?”
郝仙韵看自己儿子好像真的要生气了,拽了拽他身子,让陆蔚桉偏过来,跟他说耳边话:“这虾饺我刚刚调馅的时候不小心落进去个小飞虫,我立马挑出来了。”
徐芮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明显能看出听了那句耳边话之后,陆蔚桉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少年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的盘子里,低垂着头,过了几秒,他抬起头发出几声轻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
“蔚桉,有点礼貌。”陆家齐声音严肃,和刚才和蔼的模样不一样,现在很具威慑力。
陆蔚桉把笑声停住,皱着眉,做出恶心呕吐的动作,声音无辜又轻快:“我才不吃呢,这虾饺包进去了虫子,哥哥应该不会嫌脏吧。”
郝仙韵没想到自己儿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出来,笑着打圆场:“没有没有,你这孩子,怎么瞎说呢!”
陆蔚桉眨了两下眼:“你明明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啊。”
徐芮刚刚也吃了虾饺,他为了不失态攥着拳头忍住想吐的冲动,看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的倪越洲还在夹着菜吃,似乎谈论的主角并不是他。
“你怎么还真信了,我就是开个玩笑逗逗越洲,乐呵一下。”郝仙韵解释道,还往倪越洲那边瞥着,看他脸色变化。
林容盼见陆家齐隐约有生气的迹象,也给郝仙韵说好话:“你小妈就是开玩笑,你说你回来连个笑脸都没有。”
“对啊对啊,你弟还小,嘴口无遮拦的,玩笑话都当真。”郝仙韵看林容盼替她撑腰,底气瞬间又上来了。
陆蔚桉笑着看倪越洲的反应,想等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不觉得这是开玩笑呢。”徐芮挂着假笑,一双眼睛已经压抑不住心里冒出来的怒意。
话音刚落,整个餐桌安静了下来,没人想到最先开口的不是倪越洲,而是他带来的朋友徐芮。
倪越洲也没有想到,身子明显僵直了一下,冰凉的指尖伸过去找徐芮放在腿上的手,他感受到他的手背是温暖的,又贪得无厌挤进了手和大腿之间,碰到炽热的掌心。
男人手指穿过徐芮的指缝,嵌合的没有一丝空气,憋死了两个人所有的顾虑,倪越洲被烫昏了头,连着那颗心也一起疯了。
徐芮怔住,垂眸看到十指相扣的那双手,咽了下口水,抬眼便撞进他要烧了自己的那双眼。
“啊?哈哈哈,小伙子你是不了解我们家,越洲不会介意的。”郝仙韵开口打断了这冷下来的气氛。
徐芮手折的有点难受,调整了下角度,引得身边那人看他,他舒服后回握得更紧了些:“当事人嘴角都没往上抬抬,你说哪能叫玩笑呢是吧?”
他知道在别人的家庭里,自己一个外人,没有资格管着档子事。
但心里那着实不能称之为正义感的东西,像沉寂多年的死火山,一朝一夕间,岩浆涌动,只是撞进了眼神,便喷炸的分崩离析,向皮肉里压去,融浇了他。
郝仙韵又找借口:“我也是想让越洲笑笑,小妈的心是好的啊。”
徐芮抬起左手,笑呵呵地竖起了大拇指,语气里一点怒意都没有,充满了称赞:“阿姨,我今天必须得夸您一句‘再世活菩萨善良到家了’,这还真是喂小白鸽子吃苍蝇,吃不死哥膈应哥呢。”
徐芮说完,郝仙韵嘴角还带着笑,正要说“哪有哪有”,反应了几秒,才听出来他话里夹杂的意思,瞬间脸色变得难看,气急败坏地指着他。
“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说话难听死了。”
“还有一句话想送给你。”徐芮看向对面的陆蔚桉,笑了笑:“永远别让你的技巧胜过你的品德。”
少年没说话。
倪越洲拉着徐芮站了起来,两个人站的近,牵着的手还没松开,其他人没注意,陆蔚桉的视角刚好能看见。
“小妈,他说这话,你不爱听,我倒是觉得挺好听的。”他侧头跟陆老爷子又说了一句:“爷爷,中秋快乐,我就先带他走了。”
倪越洲拉着他走出了陆家,步伐很急,徐芮也只好迈快一点跟上。
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把停在车库的车解锁。
倪越洲没往驾驶位上坐,反而伸手拉开后车门,把徐芮推了进去,自己也弯腰抬腿坐下,砰地关上车门。
徐芮刚听见车子落锁的声音,就感觉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脖颈。
倪越洲的身子压过来,急不可耐地吻住了他嘴唇,男人后面的手掌往上挪了几寸,护在车门容易磕到脑袋的地方,指尖还摩挲着头发,修剪齐整的指甲边捏住了薄薄的耳垂,不断地刮蹭着。
与其说是吻,更像是发了疯的恶犬扑食,叼着那一块救命肉死也不肯松口,啃咬着,不知道是在报复谁。
徐芮感觉到口腔里有一股血腥味,兴许是自己的,又或者是趴在身上的人,唇齿间的麻意带着有些失了把控的欲望化成了尾椎骨的痒,随即身体的水分全部蒸发掉,变成了一颗小小的枯草,投身到永不枯涸的逆流之中。
舌尖刺痛,他仰着头,喉结上下滑动,血腥味的津液顺着喉管咽下。
徐芮被冲清醒了,他想到了心中不可称之为的正义感是自顾自的欺骗,被撕扯开缠绕的纱布,才发现,原来是爱情那鬼东西。
他狠狠咬了一口倪越洲的唇,破了皮,渗出了血,才停下。
“从我身上起来。”徐芮心肺不好,喘着吸气,胸膛一起一伏。
倪越洲怔在那,看着他破了的嘴角,低垂着眼,不敢与之对视,立起身往后挪了一大步。
“对不起。”
“你他妈真够疯的,惹你的是陆家那群人,我倒是受了大罪了。”
倪越洲盯着自己刚刚牵着的手,不说话。
徐芮也不说话,倚靠在座椅背上,扣着白衬衣上被扯开的两颗纽扣。
密闭的空间里,安静了得有十分钟。
“有点草率,你怕是不会相信我是真心的。”倪越洲眼睛看着他,轻轻笑了声:“我喜欢你,徐芮。你要不要——,尝试,跟男人在一起。”
徐芮抬起右手一巴掌呼在了男人脖子上,力度不大,稍稍泛了红。
“别他妈骗我。”
“没骗你。”
等来的又是长达十几分钟的沉寂。
“倪越洲。”徐芮喊他名字,伸出胳膊牵住了他的手:“我今天答应你了,但是有句话你要记住。”
倪越洲看着他,大脑像是不会转动了,凭着肌肉记忆说出来:“什么话?”
“我不是喜欢男的,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同性恋,甚至在遇见你之前,我想的从来都是和未来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过一辈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
“……”
“你说要我做你的恋人,我同意了,但原因唯有一个,那就只是喜欢你而已。”
裁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祝两位新人喜结连理!!!
“永远别让你的技巧胜过你的品德”这句谚语出自美国耶鲁大学法学院院长哈罗德?H?柯在一次开学典礼上的讲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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