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仕之涵州辞》春野凛

19、谁言春悲秋

　　听闻涵王已经进入平都皇宫，不日将会举行登基大典。
　　整个皇城都沉浸在喜悦中，人们对于新上任的皇帝传得神乎其神，百姓相信如此人成为君王才会让大煜繁盛，国运昌隆。
　　萍喜殿外的园子里，一位身材婀娜穿着华贵的女子侧躺在软椅上，轻轻地合上眼睛，十分惬意。
　　“皇后娘娘。”一个奴婢上前轻唤着她。
　　女子抬起柔荑拂了拂，奴婢福身退了回去。
　　“闵昭，参见娘娘。”青年身穿黑甲，身形挺拔，作揖规矩。
　　“阿昭，我们许久未见了。”女子音色温柔如水，红唇中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时候差不多了，你可准备好了？”
　　“... ...”闵昭无言只是抬眼小心地瞧向软椅上芙蓉般的女子。
　　“听闻你新婚不久，别让心上人久等了才好。”女子睁开一双媚眼，轻笑着从椅子上坐起撑着头与他对望。
　　“家国仇恨得报之日，我就准你离开这些是非，好好与令妻相濡以沫。”声色勾人却十分漠然，女子看向闵昭的一双桃花眼，黯淡无光没有生机。
　　“闵昭多谢皇后娘娘成全。”迟疑半晌开口：“您的皇侄还活着。”
　　闵昭以为眼前的女人会做出反应，然而她竟只是坦然地笑着道：“活着便好，这些事情莫要将他掺和进来，可好？”
　　又怎会不掺和进来？
　　谢维已经成为了涵王稳定朝局的一颗重要棋子，借助谢维的身份，涵王想让前朝皇族背上忘恩负义、杀戮百姓的罪名，以此所有的脏水都让谢维来背，最后将谢维抓来，一杀了之，盛世太平。
　　另一面谢维在，李豫川便是绝对的安全，这里面也有着闵昭的推波助澜，闵昭又怎么回的了头呢？
　　“涵王命我回到涵州镇压叛乱，闵昭就此拜别。”
　　“阿昭，你终是没有选对路。”
　　闵昭跪下来正襟一拜，起身没有再看软椅上的娇弱女子。

　　乾泽十六年五月二十九。夜。
　　皇城中，细雨绵绵，殿外的烛火摇曳。殿内两个人在交谈。
　　涵王穿着一身锦衣宽袍坐在榻边，目光中溢出了悲痛和隐忍。
　　躺在榻上的人抬起枯槁的手，缓缓地示意：“兄长莫要如此，这...或许是我的命。”
　　涵王低头忍着声低呜，泪水顺着面颊落下来。
　　“兄长，你说...倘若一开始成为帝王的是你，我和阿谣该是回涵州安稳度日的吧？”
　　皇帝李尚乾此时已经面如死灰，可他眼神依旧清明，带着询问看向自己的兄长。
　　“兄长一向如此，什么东西都要让给我，明明是你的，你都要给我。”
　　“明明我不想要，却还是给了我。”
　　“如此，兄长想要回来的时候，便是我不该活着了。”
　　男子轻咳着，他许久未说如此多的话了，此时有些吃力，重重地呼吸着。
　　“别...别说了，是为兄不好，对不起...对不起！”涵王将男子的手抓在自己的双手中，掩面哭了起来。
　　“乾儿，我替你杀了那个女人。”涵王猩红着眼眶，看着眼前的男人。
　　“不要了，兄长，你答应我。在...在我走了以后，放阿谣离开...这是我最后的愿景。”男人似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抓住涵王的手。
　　“好...好，我答应你，静心休养，莫要动气。”涵王无措地说着。
　　“兄长，我把什么都还给你了，我不能没有她了。”男人亦是红了眼眶，倔强地说着。
　　“好，你先休息，我不扰你，我答应你。”涵王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力气中扯出来，替他盖好锦被，转身有些仓惶地离开了。

　　“陛下，您...”老宫人待涵王离开后，走了进来。
　　“齐总管，你来听朕说说。”男人阖着眼开口。
　　“是。”老宫人走近榻边，缓缓地跪下。
　　“朕不是一个好皇帝，没有兄长的果决，朕只爱些花鸟鱼虫，诗词歌赋，却不幸生在了动荡之年，有幸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当时她风华正茂，而朕一事无成。”
　　“想当初她说朕拿笔的手自是拿不得兵器，朕为了护她，却拿起了兵器将她的兄长人首分离。”
　　“是朕错了，朕只是想保她，却不想她断然不会接受朕的立场。”
　　“朕是她的仇人，而她却是朕的所爱。”
　　“所以朕愧疚啊，朕知她放在食膳中的毒，但朕觉得该吃，死在她的温言软语里，未尝不可。”
　　“但朕又愧于天下，朕把天下排在了她之后，朕愧对黎明百姓。”
　　“你说朕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
　　良久，榻上的男人未在说话，呼吸微薄地睡去。
　　老宫人缓缓地站起来，道：“陛下是这世上最有情之人，否则又怎会只管他人好坏无，不言自己春悲秋呢？”
　　李尚乾未必不是一个好皇帝，他在位的十六年，大煜从未有过战乱，亦未有过皇亲贵族和亲，百姓亦未受过苦寒，朝纲严明部队肃整，一派四海升平之相。却硬生生被人们口中的“圣明涵王”抢去了功绩。
　　谁说清醒的人可以独善其身？清醒地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亦是一种果决，只是论旁人来看，这个人又是痴傻的疯子，最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