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梦图书馆3回旋曲》璀然

15、第14章 疑惑重重（2）

　　有时候，事情与困惑总是相伴相生的。
　　在无明和非決为了理清之前发生的事而困惑时，陷入书中世界的韩霁同样也出现了新的困惑。
　　“韩霁，韩霁，韩霁……”
　　许靳一连叫了好几声，才将陷入沉思中的韩霁给叫醒了。
　　“许先生。”
　　这一次，许靳仍然还是在喂鱼，而那些鱼儿也仍然簇拥着挤在岸边。对于那些鱼儿来说，许靳的出现是一个信号，被撒下的鱼食也是一个信号，因为那意味着它们不用做什么，就又可以饱餐一顿了。
　　“你最近是否觉得，当你的心里想着一件事并做出决定的时候，你可以完全按照你的心来自己决定了？”
　　许靳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而他显然也十分期待韩霁的回答。
　　韩霁在脑海回想着，最终不确定地道：“好像是。”
　　过了这么久，他确实好像感觉他能真正凭着自己的心做决定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许靳问。
　　“因为我几乎已经完全适应这里了？”韩霁真的不能确定。
　　许靳只是浅笑，道：“想想写作，假设你现在就是一个作者，当我们安排一个人物初步登场时，我们或许会安排一个有代表性的事件来展现这个人物的性格，但这种性格的展现在那个时候或者在全书来看，它应该都只体现了人物最主要的性格，但是人物的性格应该是多面的，复杂的，所以，作者就不得不在后来的章节中继续完善那个人物，及至越往后，那个人物越完善越立体，甚至连作者都无法再作任何的改写，那个人物就变得真正鲜活起来了。”
　　“您是指……”
　　韩霁隐约明白许靳的话，但他想，他还必须花一些时间去认真想一想。如果真的存在能够控制这本小说的力量，这种力量甚至比作者本身的创作力更强，当他作为一个新人物出场时，那种力量或许也还不确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他的性格等还没有得到彻底地展现，所以，那种力量曾试图改写“我”，因为作为书中人物的韩霁形象还没成型，但是，越到后来，我的主观性得到充分的展现，如果那种力量再试图改写“我”，那么必然会被我立即察觉；而如果被我察觉，可能会由于我，打乱它原本对这本小说的规划以及控制；因而，难道是那种力量主动放弃了对我的试图控制？也因此，我现在几乎完全感受不到那种力量对我的影响了？许靳话中深意是这样的吗？
　　在韩霁思考的过程中，许靳几乎仔细地注意着他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因此，当韩霁眼中的困惑渐渐消散，眼底渐趋清明时，他知道，韩霁已经想通了。
　　于是，许靳接着道：“其实每个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它都无法完全控制。”不仅包括韩霁，也包括他和书中的其他人。
　　韩霁当即道：“我理解。”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了。”
　　“不，我想请您先告诉我一件事。”韩霁意外地没有遵循许靳的话。
　　“好。”
　　许靳的回答也很爽快。
　　“你想知道什么？”
　　韩霁道：“上次，我们在河岸树林打猎时，您提到了您可以自如地控制您的梦？”
　　“你刚才失神就是在想这个？”许靳忽地在韩霁肩膀上重重一拍，“还是在想上次叶惟突然出现的事？”
　　“是，我刚刚就是在想这件事。”韩霁丝毫不否认他的想法，因为，他实在无法忘记不久前的那次大混乱。
　　“想知道原因？那我就带你从另一个角度看看吧。”
　　另一个角度？
　　韩霁不明所以地看着许靳。
　　许靳指了指斜对面，道：“你看。”
　　韩霁恍然看过去，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桥上。在他们左手的河岸边，“韩霁”和“许靳”正在说话，那是他们上次梦中的情形；而在他们右手的树林里，也就是河的对岸，这时已起了微小的骚动。然而，正在说话的那个“韩霁”和“许靳”都没有发现。
　　你们为什么不朝对岸的树林看一眼？
　　就一眼，哪怕一眼已经足够。
　　那里，为了你们两个人，有两帮人正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不久，他们就会正式交战。枪声会打破这里所有的平静，鲜血会笼罩那片树林。
　　他们是在为你们而战，你们知道吗？
　　韩霁很想呐喊出声，但他知道，即使他现在开口，“韩霁”和“许靳”也不可能听得见，因为，这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许靳也说，他只能让他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树林很密，树叶也很厚。韩霁根本看不清林子里面的情况。但是，他知道，叶惟一定在。
　　“韩霁，你要知道，叶惟的父亲终究是叶庚。”
　　说完这句话，许靳牵起韩霁的手，开始往桥的右边走去，也就是那片树林走去。当许靳牵起他的手的那一刹那，韩霁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好似来自父亲的力量。
　　叶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梦里？
　　韩霁根本还没机会问叶惟。所以，他任许靳牵着他的手，走进了树林中。
　　树林里，以河上的桥为界，潜伏了两批人。他们的身形和装备都很相似，都是全身黑衣，一副野外行军的装束，除了他们手上的腕带，一为蓝，一为红。带有蓝色腕带的人潜伏在桥的东面，而带着红色腕带的人则潜伏在桥的西面。
　　现在他们都还在潜伏，所以树林里还算安静。
　　许靳牵着韩霁的手走下桥，然后进入树林，在一块树木没有那么密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许靳说：“韩霁，我想告诉你，如果我早点发现树林的动静，其实这一场交战是可以避免的。你相信吗？”
　　“就像那天也是从这个树林里射出的那枚子弹一样吗？如果你提前得知，那枚子弹就有可能不会射出，是吗？”
　　“是。”
　　许靳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个字在韩霁心中产生的震动却很大，让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一下子在他心中炸开了，而他因为被挡在外面，所以他看不清爆炸的中心到底隐藏着什么。
　　“为什么？”所以，韩霁只能请求许靳再给他更多的提示。
　　“很简单，因为这是我的梦，所以我能控制它。”
　　“你是怎么控制的？”
　　突然一声枪响，从东边树林里猛然冲出了一个人。
　　许靳立即拉着韩霁退出了空地。虽然那些人既看不见他们，也不会察觉到他们。
　　接着，西边树林里也冲出了一个人。这人身形纤细修长，她也穿戴着全身的装备，第一个冲了出来。
　　虽然只能看到一双眼，韩霁却已确定，这个人一定就是叶惟。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西边树林里，带队的人就是叶惟。
　　然而，为什么呢？
　　韩霁不明白。他看看叶惟，又看看正与她对峙的那人，这两人之间分明处于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但是为什么？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叶惟会出现在这里与人对峙？
　　就在这时，最先冲出的那个人开口了，“你是谁？”他问的是叶惟。
　　“阻击你越过这座桥的人。”
　　那人冷笑一声，“就凭你？”
　　“就凭我！”
　　“哦，我看到你的队伍。但这里不是你的主场，你认为你有胜算吗？”
　　“有。”
　　“真是大言不惭！能够阻击我的那个人根本还没有发现我的动向。”
　　“我说了，今天来阻击你的人是我！”
　　那人冷笑越发明显，“或许你不知道，我的耐性并不好。而且我也没空同你计较。“
　　“很不巧，我的耐性同样也不好。我也没空同你一直计较。”
　　接着，两人各自冷哼一声，然后几乎同时举起了一只手。
　　韩霁明白，那是他们各自发起进攻的手势信号。
　　空气中的紧张与焦灼几乎一触即发。
　　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一片树叶从半空中缓缓掉落。落下的瞬间，两人同时打出了信号，一场交战就这样爆发了。
　　而这一切，韩霁只能旁观。
　　枪击声此起彼伏地在耳边响起，韩霁却不忍再去看交战的场面。因为他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争，也没有亲自到过战场，但他知道，所有的战争都会有流血，会有重伤，也会有牺牲。战争带给人最真实最深切的感受永远只有满目疮痍。
　　或许韩霁早已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将双眼偷偷转向了叶惟，这个带给他很复杂感觉的女子。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叶惟或许就是葉罗。
　　“叶惟……”韩霁喃喃道。
　　与此同时，韩霁听到了另一声更高昂的惊呼。那是由另一个“韩霁”，也就是过去的他发出的。
　　“叶惟！”
　　然后，如他记忆中的一样，“韩霁”冲过去抱住了身中枪伤的叶惟。
　　画面定格，如同电影的最终谢幕。
　　许靳和韩霁重新又回到了河的另一边。
　　“韩霁，从这个角度，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片树林里会发生这样一场交战。”
　　“其实，你是不明白为什么叶惟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是吗？”许靳轻轻叹息道。
　　“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明白。”这时的韩霁，已渐渐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叶惟能出现在这里，是出于跟你同样的原因。”
　　韩霁愤愤地问：“那跟在她身边的那些人呢？”
　　“那是保护她的人。完全由她所控制。带蓝色腕带的人是我在梦中的敌人，那人一直试图除掉我，我不能完全控制他们。”
　　“为什么？”
　　“这个梦境由我建构，当然受我的控制。但是那人不一样，你知道的。他同样也可以被叫作‘许靳’。我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叶惟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知道那人，你可以亲自去问她，也可以等我下次再告诉你。现在，你必须醒来了。韩霁，你得控制自己。愤怒或者激愤不能解决任何事。”
　　“叶惟……”
　　韩霁呢喃着这个名字，从梦中醒了过来，然后，他立刻从椅子上跳起，像风一般冲出自己的卧室，跑向叶惟的房间。
　　叶惟的房间门口站着两个人，正在交谈。
　　“林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惟她到底怎么了？”
　　林管家微低着头，看了看祁谌，道：“抱歉，我不知道。”
　　“可是她已经昏睡接近24个小时了。您认为这种状况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吗？”祁谌虽然急躁，但对林管家似乎仍然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你知道，我无法回答你。”
　　“是啊。”祁谌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这句话，您对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喜欢遗忘，总是不觉之间就忘了您说的这句话。”
　　这时，林管家连身子也躬下了，“那么，就请你从现在开始记住吧。”
　　祁谌立即扶起林管家，眉目之间早已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亲切，道：“好。我不会再忘记的。您去照看老师，我会一直留在这儿的。”
　　林管家默默离去。
　　站在走廊尽头的韩霁这时仿佛才突然回神，他大步跑到叶惟的房间门口，脑中思绪依然很乱，所以，他静静地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的手有点颤抖地握上了门把。
　　“韩霁。”
　　韩霁手一顿。
　　祁谌上前一步，右手抚上韩霁的肩，问：“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祁谌的声音实在很低，但因为二人站得近，韩霁只觉那声音似就在他耳边回荡。韩霁凝眉，冷淡道：“不知道。”说完，他再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孤清的夜，昏暗的长廊。
　　祁谌在叶惟的房门口站了很久，一直紧紧盯着那扇被人再次关上的门。很久之后，他终于静默转身，沿着长廊离开。那个离开的背影是那样急切，仿佛比韩霁奔跑来时更加急切，更加愤然。他就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着，跨过长廊，跑下楼梯，急步穿过客厅，冲出古堡，像一抹影一样没入了黑沉的夜色中。
　　“为什么叶惟也比我知道的多？”
　　“因为，她，无论她以前是谁，但在，在这里，她终究是叶庚的女儿。”
　　“她会醒来的，是不是？我的老师怎么可能让他旧友的女儿一直这个样子？所以，她很快就会醒来的，是不是？”
　　“是。”
　　“那么，你不会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
　　“你们都不告诉我！老师也不想见我，他找来了韩霁，却不见我；他也不曾告诉我任何事，无论是他的项目，还是他的过去，他以前都不曾对我说过一个字。但是，现在，他都告诉了韩霁！为什么？”
　　“他不相信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但韩霁是一个真正的外来者。”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不是。我想看到的，显然要等到最后。”
　　“所有的人，所有在那个项目里工作过的人，所有与老师共事过的人，只要我一提到那个项目，他们就缄口不谈了！他们坚守着对老师的承诺，所以，他们什么都不会告诉我。所有人都在排斥我，所有人眼中都没有我！包括你！”
　　“那又怎样？”
　　“你无法获得许靳的信任，也无法获得他人的信任，难道你自己没有想过原因吗？这些事，我从来不屑插手。”
　　“不屑”两个字刺痛了祁谌的眼，也如喷薄的火焰一样开始灼烧他的心，祁谌手一抬，电脑被他愤慨地合上！这是第一次祁谌完全不顾与他谈话的对象，愤怒地中止了二人的谈话。
　　这也是自韩霁出现以来，第一次，他的心绪起伏如此剧烈！
　　因为，在今天，他再度认清了一个事实，老师不会让他再次进入他的世界，即使韩霁可以，叶惟可以，他也不行！
　　但是，为什么呢？
　　祁谌真的不明白。
　　祁谌想，他现在总算明白的是，与他对话的那人为什么会在当初做出那样的决定；他也真正明白了那人为什么会让韩霁入局。
　　韩霁在叶惟的房间整整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韩霁才离开了叶惟的房间。
　　而这也意味着叶惟的昏睡已经超过了24小时，但她依然毫无醒来的迹象。
　　其间，韩霁隐隐约约记得，他似乎在叶惟床前睡着了，然后他模模糊糊地好似见到了葉罗和非決，葉罗和非決似乎正在谈论他失踪的事，此外，他们也谈了很多关于这本小说的作者呼延樰的事，还有，葉罗最后对非決所说的话，她说，她相信韩霁。
　　这是梦吗？
　　他在梦里见到了葉罗和非決？
　　韩霁并不能确定。因为他觉得这应该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非決会为他担忧；而葉罗，他从不敢想象葉罗的反应，但是，葉罗说，她相信他。这样，似乎就足够了。
　　至于叶惟，他有许多事想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