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前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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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半月谈》编辑部对与从天而降的路尚的重视，完全不亚于当时的被杜听涛力荐的孙残声。
天津分部的编辑主任梁惠民得到上海总部电报的指示，一定要和路尚谈好长期的合同，钱的问题可以让他们分部自己商量好自由开价，总部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签下《宋慈洗冤录新编》的全文连载版权。
“总编辑也是在孙残声身上吃了大亏了，谁能想到姓孙的半点老东家的情都不领，就这么直接的去了下家，弄得咱们也里外不是人，被骂了好几个月。”编辑赵明绅抖开服务员交给自己的报纸，一边一目十行的扫过今天的要闻，一边和编辑主任梁惠民、新来的小胡编辑说话。
小胡编辑是胡副编辑主任的侄子，高中肄业出来工作，平素最怕说多说错惹人耻笑，在编辑部一向遵从胡编辑的劝告，当着“应声虫”的工作，忙陪笑：“是啊。不过这下咱们编辑部终于算是苦尽甘来，等来了路尚先生，让攻讦杂志内容的人闭了嘴。还因为这几个月杂志的销量稳压了孙残声现在的《红书月刊》，口碑和卖相上，都得了个好彩头。”
“那是当然，孙残声还以为《红书月刊》是什么好去处呢。它们编辑部可是没有咱们这么好，供菩萨似的养着他。你来的晚，不知道啊，他在咱们这时，虽然咱们是半月刊，但因为他说文章需要琢磨，他的文章是一月一更的，却还是领着两更的钱。就这样，他每个月坐汽车的车行欠条、金店买首饰给女朋友的花销、住酒店的账单，都是往咱们编辑部送的。”赵明绅年轻，嘴上最没有把门的，拿着薄薄的报纸罩住自己和小胡编辑，就光明正大的在餐桌边说了起来。
小胡编辑年轻刚入行，不懂其中门道，傻愣愣的问：“这，咱们编辑部还负责…负责报销孙残声先生的车钱等花销吗？”
“要真是车钱，孙残声口袋里那几个银元还掏不出来？我用的着特意跟你说吗。你是不知道的，孙残声说取材，去的那几家歌舞厅，有几多红颜知己找不到他人，就追到咱们编辑部的。别看一个两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劝她们那可真是苦……”
“咳咳。”一边的梁惠民马上咳嗽打断。他本来正装作听不见，不想要拦着自己的学生，点拨同窗的侄子其中门道。但没想到赵明绅越说越细，简直是要把孙残声的底细，和编辑部给他擦屁/股做过的事情，一块在大庭广众下抖落了出来。
梁惠民先扫视所在的咖啡厅二楼四周一圈，见没什么人，才放心的瞪了赵明绅一眼：“明绅，慎言。这种事情，等回了编辑部，你再和小胡说清。我今天带你们来这，是要和路尚先生谈签约的事情。你现在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让我怎么放心，一会让你敲边鼓的事情。小胡你也别紧张，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今天我带着你们两个，也是让你们看一看，学一学，别的事情不用你们年轻人操心。”
梁惠民有书生脾气，在对抗总部要求刊载武侠小说的命令时，古板倔强的像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但面对小胡和赵明绅两个后生，却严厉又循循善诱，脾气很是和缓。
赵明绅有点不好意思的讪笑，小胡编辑见这位世叔态度和蔼，也大着胆子问了：“可是梁主任，我想，要是路尚先生也很难谈成怎么办？就是今日，新庄居士的势头还是不减，在报纸上骂还不够，又在他那个电台上逐字逐句的批判《宋慈洗冤录新编》。路尚先生要是真怕了这阵骂战，羞愧封笔可怎么办。”
“哈哈，小胡，小胡，你真是个妙人啊。”没等梁主任发话，赵明绅长臂一展，棕色的西装外套掀起来，露出里头有点起球的格子背心。
“很难谈成的事情，大多是钱上的纷争。你看咱们和《红书月刊》吵成这样，其实还不就是为了《李文森探案录》，前半段连载的版权吗？而且路尚先生要是真怕了骂战，他当初就不会往这投稿了。文坛当时谁不知道，接咱们的邀稿，拿了钱，可是要一并挨骂的。所以说这几点你大可放心。”赵明绅恃才傲物自然惯了，连说起路尚都毫不客气。
梁惠民倒想要再教训一下自己的学生，可摸透了老师脾气的赵明绅立马补充：“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路尚先生拿的钱名正言顺，可不像姓孙的似的，小胡，你可别把二人混为一谈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胡编辑虽然贯彻中庸的做人道理，一向只以应声为主。但今天在场只有三人，顶头的编辑梁惠民，此时一身长衫，更像和蔼的教书匠，赵明绅随意又坦荡，不由得也一并推心置腹起来：“我担心的是，总部让咱们先作壁上观，不要着急同新庄居士、孙残声等人在报刊上对峙，让路尚先生看的有些寒心。”
小胡编辑担忧的看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的梁惠民，不大自然的擦擦鼻子，被赵明绅重重拍一把肩膀，打破了一时沉重的气氛。
“这也是总部为了销量做的指示，也是取舍。小胡，你要知道，推拒总部的提议，刊载一个新人的文章，有多难。哪怕我们当时都知道那是好文章，可是好文章能不能赚钱，能不能有销量，是两说。所以总部当时就为了销量，和梁主任做了协议……”赵明绅把手头的《大公报》摊开在桌子上，手指关节敲着上面大大的黑色标题低声说：“袖手旁观，让事情越来越大，引发杂志销量增长，是总部同梁主人协议的一部分。后来，也是总部特意暗地里请了乔家明，也就是新庄居士出山发声的。”
小胡编辑倒抽一口冷气，不自觉的往后倒着，离开了长沙发边赵明绅的拉扯，见自己的同事赵明绅，从头到尾一脸淡然的模样，有些良心难安的去看自己尊敬的世叔梁惠民。
梁惠民被后辈的眼光这么看着，脸上闪过一丝不协调的痛楚，但他很快振作起来，安抚小胡编辑道：“这些我们当时虽然没有同路尚先生全部讲清楚，但他也该知道我们报刊当时遭遇非议，被如此讨论也该是意料之中，这点我们当然在回信里提过。虽然总部让我们忍气吞声的计划，我们没有同路尚先生说过，但无条件的为了旗下作者发声，也不在杂志的义务里。但我可以和你保证，后面请乔家明暗地助阵的事情，我也是…不久才知道。”
梁惠民停顿一会，转过头，含着一丝怨气的去看自己往日的学生：“明绅，我希望你能回去好好和知节说清楚，《侦探半月谈》不是官场，也不是商界，这种手段用多了，玩弄的人心难测，迟早是要有因果的。”
小胡编辑一时发愣，才想起长辈叫自己进来后，要做个应声虫时，意味深长的说，总编辑赵知节和新来的赵明绅，有些瓜葛，让他小心的表情。
赵明绅耸耸肩帮，他是个打扮新派，十足美国留学生做派的年轻人。打着发蜡，喷着香水，五官比起那个打了孙残声而被掉走的赵兴萱更好看些，正该是在海报上和女明星游龙戏凤的好皮相，也因此皮相太过浪荡轻浮，让人一时间不能让人把他和书香门第的赵家，联想到一块。
“老师，你知道的，赵家早就不是那个簪缨世族、翰林宰执、光风霁月的赵家了。你眼里赵主编还是赵主编，但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滩，人们只叫他赵总。《侦探半月谈》的刊载如果不能赚钱，对赵总就没有意义。”赵明绅像一只豹子，伸展的胳膊舒服的收回来，交握在膝盖上，平静的说。
“可做人不凭良心，怎么能立于天地？”梁惠民有些发青的眉毛皱在一块，像眉心起了个疙瘩。赵明绅无意与这位有师生之谊的长辈分辩，只是糊弄的笑着，低头似是而非的点上几点，并不再做声了。
旁观的小胡编辑望着这对坐在窗户边的一长一少，也一长衫一西服的男人。像目睹了时代两种思想和代表的碰撞，哑然中似懂非懂。又插不进去话，只好望着玻璃窗外的街景，那西洋风格的高楼上插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几扇窗户里闪过一两个亲昵的男女或者做下人忙碌的婆子。远远望去，这现代的繁华津门，像积木被随意的搭出又丑又美的造物。
小胡编辑情不自禁的想，是不是更高处，也有人像自己一样，看着争论的赵编辑和梁主任呢？他们会觉得谁对谁错呢？
年轻人的心飘进一片暗蓝的思绪里，在他望着外头街景神思不属的时候，下面因为工作日人流稀疏的商业街，远远的驶来一辆黄包车。
黄包车上的人有些扎眼，是因为衣服采用了大面积的白色。小胡也是现在还觉得白色是丧葬业代表的大部分中国人，也一时情不自禁地，被那片格外美好的白色，吸引了眼球。
他正纳罕着，是什么东西改变了自己映像里死气沉沉的白色时，黄包车在对面马路停下，上面的那片白，如同云朵一样飘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前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