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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5-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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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吉野顺平知道,服软是没有用处的,还白白地搭上尊严。
所以他没有那么做。
但抗争,也同样无用。
恶意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地结束。
疤痕在额角不断累积。
霸凌者们笑着说,这是“打卡”,把这当成了每日必做的游戏。
他们就是不肯放过他。
就算巧妙地避开,也会被捉到,压着肩膀拽进活动室或者教学楼后。
他抗拒得那么明显,路过的同学和老师却都视而不见,将其简化为“男生之间的打闹”,这样他们就不必为自己的漠然而产生任何的负罪感。
而这进一步助长了霸凌者的嚣张。
可即便落入绝望的境地,也从未后悔过自己那天反抗学长的决定。
倒不是出于什么英雄气概,更像是因为已经连后悔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想不明白。怎么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是这样。
96.
在三年级的犬塚突然出现在活动室之前,就隐约听说过关于她的传闻。
说是转校生。
说是带着大阪口音。
说是缺了一根小指。
因为这残缺,再加上不合群的个性,没有任何根据的传言在私底下愈演愈烈。
坐在他后排的两个男生就笑嘻嘻地谈论过,说她在做援|交,因为不小心惹到了□□的人才被剁掉了手指。说得那么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在现场看见的一样。
类似的闲言碎语在四处流窜。不过学生们提起这些,也只是为了在漫长而无聊的学校时间里获得片刻的刺|激。说完了也不怎么当回事,没有人去核实,也没人会当真。
所以在她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时候,他们也愿意为她发出最为亢奋的欢呼。
而观众席上的他被夹在欢呼声之中,感到一阵猛烈的割裂感。
愈发地想不明白——
人为什么会是这样?
97.
当传闻中的女主角出现在活动室门口的时候,吉野顺平有些许的惊讶,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感想。
本以为她也会和别人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
但额角的烫伤传来钻心痛楚的瞬间,听见了响亮的喝止,令他心头一惊。
捂着伤处,弯下身子。汗水霎时间浸透额头与背后。
无论多少次,这样的疼痛都无法习惯。
不只是刚刚烙下的那处伤痕,旧伤也被刺|激,加深了痛感。
“关你屁事,给老子滚点,援|交女!”
耳畔传来佐山的怒吼。
额角的疼痛干扰了听觉,听见的声音有些失了真,好像身处噩梦之中一样。
喘息着,透过指缝,发现她居然没有躲避,依然站在活动室的门口。
“……哈?”
她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看来还没听说过那些传闻。
接着像是觉得荒诞那样,她噗地笑了,指着自己反问道:
“……你小子,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认错人了啊?”
被泼上“援|交”这样的脏水,理应是会火冒三丈的。但她对此只有不屑。
这样的反应在佐山他们看来,无异于挑衅。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嗅到一丝火药引线点燃的味道,旁观着的顺平开始为她感到担心。
就算在运动会上展现过惊人的运动能力,但凭那在女性中也是平均以下的娇小体格和纤细的手脚,怎么想都不可能敌得过这三个高年级男生。
但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危险那样,单手叉着腰,样子看起来颇为嚣张。
他急得开始有点对她感到生气。
“你不是三年级的犬塚么?说的就是你。”
这时,之前一直没吭声的西村开口了。他的语气中没什么怒意,以一副游刃有余的语调调侃道:
“还装傻呢?我可是亲眼见过你开张,就在车站附近,对象是个上班族模样的老男人。”
其他两人听到这话顿时发出爆笑,起哄道:
“啊?!有多老啊?”
“搞不好能有三四十岁吧。”
“欸,犬塚,你也真够不挑不拣的。要不跟我们试试?”
这句话似乎戳在了他们的笑点上,活动室瞬间被粗鲁的笑声填满。
唯有顺平笑不出来。
所以也只有他发现了。
如利刃出鞘那般,她的眼中划过一道寒芒。
98.
那个瞬间,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骤变。
“……你叫他什么?”
她沉声问。
声音从胸腔的深处发出,仿佛火山喷发前来自地底的震动。
看见她此时的模样,顺平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不久之前看过的任侠电影。
无论是低哑滚动着的嗓音,像被激怒的动物一样微微弓起的上身,还是盛满了敌意的逼视。
这么说来可能有些奇怪,但就好像……就好像一个极道成员的灵魂霎时间附到她身上了一样。
直面着无法理解的压迫感,顺平暂时忘却了呼吸。
就连哄笑着的男生们都本能地觉察到了些许异样。
但尊严妨碍了他们的判断,没有相信自己直觉,继续向她挑衅。
“哈?你说什么?”
佐山带着不屑反诘道。
“……”
背着光,她略微眯起眼睛。
接下来她没有回答,而是迈过休息室的门槛。
路过门口摆放着的椅子时,像是几年前就知道它会在那里一眼,她无比顺手地拎起椅背。
下一秒,椅子的残影从顺平的头顶划过。
下意识地蜷身护住脑袋,椅子砸中的钝响听着就觉得很疼,不良少年们的嚎叫从背后传来。
与此同时,还有少女如惊雷般令人心悸的怒吼。
“——我宰了你们这些狗畜生!”
被砸中了肩膀的本田从地上爬起来,嘶吼道:
“妈的,臭婊|子你信不信老子——”
顺平的心瞬间提起来,正担心她被还手,向后看去的瞬间,本田的声音猝然中止——
她抡起的桌子砸中对方的面门。
本田软绵绵地倒向地面,全无声息。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顺平也在震惊之下,全无声息。
剩下的两个男生一齐扑了上去。其中一个袭向她的背后。
“——小心!”
顺平猛地回过神来,出声提醒。
话音刚落,只见她发挥了身型小巧的优势,灵活地向旁边一闪,同时用大得惊人的力气在瞬间举起桌腿,从扑空的佐山上方砸下。
佐山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她顺手把桌子向旁边一甩,一拳凿了西村的脸。
西村哀嚎着连连后退直到墙边。她几步追上,一套流畅的提膝加肘击,眨眼间把他干翻在地。
接着揪起他的领子,先是反手一耳光把他打懵,然后拳头凿向他的肚子。
顺平在一旁看得背后直冒冷汗。
但奇怪的是,同样是伤害他人的行为,却感到她与那些霸凌者完全不同。
霸凌者令人感到恐惧,而她,却是令人感到畏惧。
随着她的拳头凿下,发出阵阵闷响,他竟然感到畅快。
——人为什么会是这样?
在心头缠绕着的那些疑问,依旧没有得出答案。
但随着她的出现,他发现了另一种解决方法。
像是一团烈焰,不受任何的牵绊,她将阻挡在自己面前所有障碍都付之一炬。
看着她的模样,就感觉自己那些繁杂的困惑也一齐被燃尽,化作灰尘,翩翩消散了。
西村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呕吐不止。她转而走到正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佐山那边,蹲在他面前。
佐山愤怒地喘息着,刚对她出手,却被揪住了脑后的头发,然后——
砰!
往地面狠狠一砸。
顺平用力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竟敢当着我的面侮辱他……活腻了是吧?”
怒火在她的声音中烧灼着。就算把他们痛揍到无力反抗也不足以平息她的愤恨。
佐山终于是怕了,哆哆嗦嗦地看着她道:
“对、对不起……唔呃!”
那道歉不知道怎么触怒了她。她狠咬下唇,揪着他头发的手同时收紧。佐山顿时发出没出息的哭喊。
“……对我道歉个屁用,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臭狗屎——!”
这样吼着,又往下一砸。
佐山的鼻子当场飙血,在鲜红的刺激之下,叫得更加凄惨。
她拽着他的头发让他仰头与她对视。两条血迹顺着他的下巴流淌,微张的嘴里,牙缝变得鲜红。
她眯起眼,略微凑近,对他沉声道:
“你们这些小畜生没被生吞活剥了,还能天天在学校混日子,打游戏,看色|色,调戏女孩子,欺负同学……”
说着说着她咬牙切齿起来,声音拔高,语速变快,开始对着佐山的耳朵怒骂:
“还不是因为七海先生的默默付出!!”
“——都给我谢罪!”
怒喝着,她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佐山连连求饶。
“还不给我道歉!说‘对不起,七海大人,我这种垃圾还能保住狗命,多亏了您的照拂’!”
佐山被她吼得浑身哆嗦,虽不知道状况,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跟着说:“对、对不起……七海……大人……像我这种垃圾……”
“大声点!”
“噫!是、是……我这样的垃圾能保住狗命……都、都要感谢七海大人的照拂……!”
她啪地甩开了手。
接着站起来,或是踹几脚其他趴在地上的人,或是朝着他们的脑袋猛扇,同时喝道:
“没听见吗?都他妈给我说!大声点!!”
于是小小的活动室里,虚弱的男声参差不齐道:
“对不起……七海大人……”
只有坐在门口的顺平什么都没说。
他看懵了。
99.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顺平的DNA里——
身高中等偏下,却如修罗一般伫立在昏暗而狭小的活动室中心的少女,以及匍匐在她脚下的高中男生。
还有,那个被她敬重着的不明人士——“七海大人”。
由于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三天后,顺平在母亲的督促下拎着慰问品去她家里探望,在公寓门口听见车里的司机对着刚下车的西装男人说:“您辛苦了,七海先生”时,他直直看向那个人,然后脱口而出:
“您就是……七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