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前盟》叶慈

1、全文

　　他叫陈强。她叫叶雨凝，是他的同学。
　　他们的家住得很近，所以总是一起上下学，但并不是同班同学。放了学以后，他会去她的教室门口等候，叫她一起回家。
　　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陈强开始隐约觉得男女之间是不一样的。但究竟哪里不一样，却不是十分清楚，又不敢问，总觉得是可耻的，便心安理得地接受起自己的无知来。
　　他再和她相处，便觉得有些尴尬，有同学迎面而来，他会跨开两步，作出和她不相识的样子。
　　再有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去叫他，她同桌捅了捅她的手，说：“你那位来找你啦！”声音大得让站在外面的陈强听得清清楚楚。她自然也听见了，脸腾得红了，竟不敢看他。
　　那天回家，他们不再并排走了，而是她在前面快快地走，他在后面慢慢地随。
　　从那以后，总觉得之间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象哪里不一样了。他再见她，感觉有些不自然。在校园里碰到，她往往在与同伴说写什么，接触到他的眼神，她匆忙别开眼，装作没有看到。
　　终于有一天，正在两个人的孤单的路上，她犹豫了一下，停下步来，对他说：“我有东西要给你。”他接过来，是一本书。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回家以后再打开来看。”说完转身跑了。
　　回家后打开，中间有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打开来看，却不是她的字迹。心又沉下去。其实和出现在他抽屉里的成堆的纸条并无区别，而那些纸条最终都出现在垃圾篓里。再看名字，竟是四年级时雨凝的同桌。
　　他不太注意他的成绩，然而总是好的。
　　他喜欢打篮球，尤其是在炎热的天气。汗液从脸上滑下的感觉。喜欢重复几个动作，看篮球滑进篮筐时圆润的弧度如饱满的弓。
　　可是下午回家时，他是绝对不会再去打球的。因为知道她不会等她。
　　看她和她朋友在前面走，渐渐的。路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看她走进了她们家的小院，她房间的灯亮起，他才转身回家。
　　他有朋友，不过不多。是可以一起打打球聊聊天的朋友，却不交心。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找一个好朋友对他来说是如此困难。后来终于有人告诉他：“你太耀眼，太优秀，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说这句话的人，他原本以为是当他是朋友的。那些每天早上在抽屉里发现的信，是原因之一，辗转得知，那个男生喜欢的女生写的情书也是那些纸条之一。
　　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如果有一双很喜欢的鞋子，却没有合适的袜子，他宁可不穿。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别的再好，也不会买。退而求其次是他学不会的。
　　小学毕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他代表全校学生上台发言，语言流畅，声音抑扬顿挫。只是因为习惯了，听上去完美的演讲，只有自己知道是多么无聊。收花收到手软，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她手中那一朵。后来看到那朵花被他的朋友随手扔进垃圾桶。才终于体会到那些女生发现自己的东西被扔进垃圾桶的心情。他看到雨凝在垃圾桶旁站了很久。他看到她的眼泪滑下一滴一滴连续不断。心中千回百转。
　　他走过去，说：“你别哭。”接下去竟不知应该说什么，说那个人不好，可是自己也是一样的啊，看她的泪仍是不断，着急起来，说：“别哭了！你哭什么？”她抬起头。轻轻地说：“你不会懂的。”又大声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了解我的苦衷？”他呆住，从未有过的无言。
　　原来在她看来，他和她不是一样的人。他在心里叹息：原来雨凝也是一样啊。

　　暑假又过了几天，父亲在某一天问他：“你去读永兴好不好？”
　　看见父亲的眼神，他知道父亲已经决定了想到她带泪无声哭泣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从来不是让父亲担心的孩子，永兴也的确是全市最好的初中。
　　傍晚的天气凉爽下来，透着窗户看见她在她家小院里广玉兰树下，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他仿佛闻到了发梢的清香，他知道，一定是夏氏莲的味道，她在看膝上的书，神情专注。
　　会是什么书呢？他猜想，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除了科普，什么都有可能。她喜欢的书实在太多了。

　　叶雨凝，陈强的同学，也是陈强最近的邻居。
　　因为家住得近，小时侯总在一块儿玩。小溪旁石崖上的那块“山”型的石头，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总在那上面玩过家家，她抱着洋娃娃扮妈妈，他做爸爸。她用小石头捣他采回来的野菜，用小叶子装了，用小野花装点。两个人假装吃饭。
　　有时候脱了鞋在田埂上走，感觉到软软的田泥踩在脚下，很舒服。抬头看见明澈的天空，她便会轻轻哼起自己编的哥。
　　两个人一起去爬山，他在前，她在后。她总是很不小心，会被旁边带刺的植物扫到，划出口子来，爬山的动作也有点笨手笨脚的。到了有点坡度的地方，往往是他先上，稳下来后再伸手拉她。她喜欢站在山顶的感觉，迎着呼啸的风，俯视下方，伸开双手，有飞翔的错觉。为了在山顶那一刻，甘愿忍受登山的艰辛。
　　走在回去的路上，吃着成熟的豌豆。
　　夏天的时候，老远抬头就可以看到石崖上白色的花朵。她上不去，就在山下等候他。
　　一心一意地看着上面。终于看到他穿着白色衬衫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手里捧着一大束白色的野栀子花，芳香扑鼻。回去后她把它插到盛着清水的玻璃瓶里。那一夜的梦带着栀子花的甜香，仿佛还有他归来的身影。
　　繁盛的花朵最终败落。有一天早晨,叶雨凝起床看见的是黄色的花瓣，想起那些曾经的白色柔软的花瓣，心中黯然。就想某一天早晨起床的玻璃瓶里萤火虫冰冷的尸体。都是那么美好的生灵啊，却终不能长久。
　　陈强常来她家，雨凝的妈妈很喜欢他。事实上，他正是所有母亲喜欢的类型：永远干净整洁安静听话的样子。
　　雨凝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起出去玩，回来的时候陈强还那么干净，她却那么脏了呢后来仔细看他，走过田埂时他总是当心地走。把袜子和鞋子提在手里，到小溪里把脚洗得干干净净，晒干后才慢条斯理地穿上袜子和鞋子。以前没注意是因为她的注意力被飞过的蝴蝶或是小虫什么的引开了。
　　再后来，一起去上小学。分在不同的班级。
　　渐渐交了很多的新朋友，稍长一些，开始喜欢看书，也就不那么热衷于满山群跑了。只是仍然喜欢站在山顶的感觉，可是路太远，还是算了。
　　四年级那件事情之后，便不太敢看他。回家时知道他在后面，可是已经不敢回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看他无论走到哪里都像一个发光体。看到他收到的成堆的礼物。有一次准备期末考试准备了一个月。很认真很努力，他仍然每天打篮球，成绩出来。
　　陈强的名字高居榜首，找了很多遍都找不到叶雨凝这三个字。这是她第一次开始认识到她们之间的巨大差距。
　　从那以后开始提早回家，知道他喜欢打篮球，想这样他就不会和她一起回家。
　　可是他只错过了一次，便不在放学后打球。
　　她的同桌叶慈是她的好朋友。
　　叶慈很聪明，成绩也很好。叶慈有她所缺乏的勇气，有一天叫她拿她写的情书给他，这是那么久以后她第一次跟他讲话。
　　毕业会上，他在上面发言，天飘着细雨，他穿着白衬衫的身影格外醒目，听到他充满激情的演讲，她知道他心里一定觉得无聊。可即使是这样，他的光芒仍然无法抵挡。
　　她想：这个学校有很多叶雨凝，可是陈强只有一个。那个完美主义的男生。她原本想把花送给陈强，然而涌上去的女生阻挡了她的路，隔着人群和他手里娇艳的玫瑰，她的那朵野栀子花终于还是没有送出手，她把它送给了他的朋友。
　　人群散去后看见那朵野栀子花被扔在垃圾箱，下面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想到自己连送出去的勇气都没有，泪止不住地落。他在后面叫她别哭。她不想回头，不想让他看见她懦弱的样子。他第二句话已经着急起来，心中难过，一句话出口，他无言。她的泪继续无声然而来势汹涌。
　　听说他要去永兴带着遗憾和喜悦的声音说：“我要去永兴，父母已经同意了。成绩应该没有问题。”她只是淡淡地笑，想了他终于要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她转学了。新家很宽敞，附近有很大的图书馆，学业日渐繁忙，成绩终于渐渐好转，有了很多新朋友，她对自己说：“这样，也好。”

　　陈强到永兴后才发现，她最好的朋友竟和他一个班，那个叫叶慈的女生。
　　开学第一个星期回家，才知道雨凝已经搬走了，他一听到这句话，就奔出自己家。只看到孤单的广玉兰。想着，那个树下的人，应该不会再有了。
　　陈强一遍一遍问自己：“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到了初中并没有太多不适应，他仍然是那个光芒夺目，不可替代的陈强。
　　唯一的意外是坐在他前面的叶慈竟然是那么聪明的女生。她绝口不提当初纸条的事情，他当然更不会提了。演讲比赛的对手，辩论比赛的同伴，月考的对手，竞选的同伴。她跟雨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可是从她的身影里，他偶尔可以看到那个喜欢赤脚走在田埂上抬头看天，边哼歌边微笑的女孩。
　　间或有雨凝的消息，他总是假装不经意得听着。遗憾的是，她从未写过信给他。
　　转眼三年。
　　他顺理成章地进入富中，叶慈竟然仍然和他同班。三年没有见过雨凝。再开学的那一天，看见叶慈坐在他前面，转过来微笑着对他说：“陈强，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他在心里说：天意如此啊！
　　开始习惯打完篮球后叶慈递过来的水和餐巾纸；开始习惯叶慈永远的笑话和生动的描述，开始习惯看叶慈写的文章看叶慈画的漫画听叶慈喜欢的歌。
　　其实不是太喜欢JAY的歌，可叶慈迷他的紧，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轻轻唱着他的歌，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叶慈总是吵吵闹闹，大张旗鼓，他习惯了。但她偶尔安静下来，便会安静得彻底，沉醉在她的书中不可自拔。
　　有时候他说话，旁人都还明白过来，她却已经明白了，习惯了叶慈的笑容，有时候奇怪，她怎么从来不哭呢？
　　就算每天看得到，叶慈也会给他写小纸条，送他小礼物，有时候是一片树叶，有时候是自己做的蜡烛，凡此种种。
　　她总有数不清的好点子，ENJOY LIFE的理念和真正浪漫的精神。
　　她对事物的认知总是也许奇怪。
　　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她喜欢他的理由。

　　叶雨凝不太喜欢照镜子，不知从哪一天起，桌子里也开始出现一些小纸条。那天回家还特意照了照镜子，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来，再怎么看，也只是勉强算清秀而已。
　　想到被扔进垃圾桶的栀子花，她总会认真看这些纸条，把它们放进一只特制的盒子里，如果有人跟她告白有总是小心翼翼宛转地拒绝。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事情，也没有因此而骄傲，身边的朋友有就并没有因此而疏远她。告诉她，她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让人不自觉受吸引，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气质吧！她现在每天按时完成作业，上课认真听讲，成绩优异，是老师们都喜欢的学生。
　　她喜欢班得瑞，神秘园，只穿白色的裙子，她坚持养长发，坚持夏氏莲，坚持给叶慈写信。
　　她现在很少运动，皮肤因为缺少阳光的照射而显得苍白，虽然别人都说白皙的样子很好看。她却觉得是一种病态。
　　她已经三年没有回过老家了。虽然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白天鹅，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他面前她永远是那只丑小鸭，她承认，她怕。
　　即使她无比想念那片山崖，即使她无比想念那株广玉兰，即使她无比想念那块“山”石头，她也没有再回去过。
　　又开学了，收到叶慈的EMAIL，说陈强终于开始和她交往了。
　　她知道陈强会喜欢叶慈的，她是那么优秀的女生，可是为什么只是想象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心就会疼痛呢？
　　同班有个男生一直对她很好，所有喜欢他的人都说她太冷酷。她终于顺应民意。那个男生在交往之后对她一如既往。很多人羡慕她这样完满的生活，只有自己知道她最喜欢站在山顶感受那呼啸的风，可是城市里是没有山的。他对她好象呵护珍贵的薄胎瓷器一样。
　　连老师都知道他们的事情，可他们实在是太优秀的学生，也就没有说什么。

　　上了大学，又碰到叶慈，还有陈强，那时侯，她男朋友在身边。

　　在报到的地方看见一个女生，长长的头发散着夏氏莲的清香，全白的裙子，白皙的皮肤，温宛的笑容，身边站着高大英俊的男生。
　　只觉得眼熟，直到身边叶慈叫了一声“雨凝。”她应声，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他呆住，无论怎样设想，他都没有想过，雨凝会变成今天这样。
　　那个赤脚唱歌，那个追随蝴蝶，那个捧着栀子花深呼吸的小女孩到哪里去了呢？
　　任谁都看得出她男朋友是多么宠她，他知道她这些年确实过得很好，可是然后呢？

　　叶慈和叶雨凝，这个学校的两大校花，是最好的朋友，一静一动，除了她们的男朋友是一样的优秀外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
　　已经没有人了解她，除了叶慈，相遇第一天的晚上，叶慈对她说：“我知道你很辛苦，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他又何尝对得起我呢？”
　　叶雨对她说：“对不起。”然后两个人抱头痛哭，哭掉三年的眼泪。
　　还好，第二天不用上学。
　　她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过了一年，那年的冬天，叶慈去了日本。留下一封信给陈强。
　　陈强：
　　你一直想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我告诉你，我最喜欢你的完美主义。可是你选择了我，你终于还是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我跟你在一起四年。因为你是真心喜欢我。直到你看雨凝的眼神。原来我因为的相爱只是一场幻觉。
　　你和雨凝是隔不断的木石前盟。一直以来我错得离谱。她比我好，一直比我好，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她，她对不起他。
　　或许我们的相遇是一个错误。
　　叶慈
　　叶慈走后，陈强发现这个人口上百万的城市突然空旷起来。
　　木石前盟。
　　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呢？
　　叶慈错了，他并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就本质而言，他跟雨凝才是同一类型的人，强大而任性。
　　时间是水一样地过。他和她的木石前盟，到底敌不过尘世的一段幸福姻缘。
　　毕业之后，他去了日本。
　　从此萧郎路人，互不相干。

　　多年以后，他想：当初她的不回头是对的。木石前盟是经不起柴米油盐的折腾的所以才可以记得，曾经没有发生的完美。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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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文中女主角的名字跟纯粹理想的重复了，可是无意再改，没办法，真的是一个懒人，而且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希望看的大人谅解。
　　也有不少跟若你若我重复了
　　有时候，真的觉得，我的文字，如流水一般。
　　但是，喜欢的，是写的时候，不能停止的笔，如流水一般
　　所以可以不在乎，旁的什么
　　我也发现了，超级喜欢用“他”“她”的，不喜欢用名字　，所以看的时候会有点吃力，而且也不是特别清楚，现在试着改一下。说实话，我是很少改的，怕变。现在也不知道好不好。但是太流水这一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会多注意。但是恐怕还得多练。

　　我知道，文中女主角的名字跟纯粹理想的重复了，可是无意再改，没办法，真的是一个懒人，而且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希望看的大人谅解。
也有不少跟若你若我重复了
有时候，真的觉得，我的文字，如流水一般。
但是，喜欢的，是写的时候，不能停止的笔，如流水一般
所以可以不在乎，旁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