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夏也

1、第 1 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蒹葭》
　　这应该是，某个阴暗而潮湿的雨夜吧？
　　黑暗像是密密编制的网，无限的向远处扩散。那轻巧碰撞在皮肤上微凉湿意，绵密地打湿了脚下的地面。就算抬头，也看不到天空中有任何平日里的柔白光线。然而如果没有月光，小径上那星星点点，散发出珍珠色淡淡荧光的道标又是什么呢……
　　不知不觉跟随着那深海珠贝般的光源，无暇去分辨它们指向的彼方之地。然而迎面吹来的风却带出了不知名的信息——胭脂般甜蜜而香甜的味道，穿过细密的雨丝轻巧地钻进了鼻息之间，一丝无意间嗅出的深宅大院的幽深之气。
　　那一路上开在小径两侧的鲜艳花朵，半娇羞着垂下一个弧度，如美人般惹人爱怜。而比那些花更加幽艳的，是那袭在黑暗雨夜中绽开的花朵——轻柔而华贵的红色衣料，晕出一层层微妙的渐变，一重重绫罗和轻纱，围拥着撑着红伞的纤巧身影。
　　听见脚步声，红衣佳人转过身来。白色肌肤发出淡淡的柔光，那是比工笔画勾勒还要精致的容颜，绝美到让人隐隐有些害怕的地步。
　　“你……来了……终于来了啊。”优美的红色嘴唇里吐出凉薄的话。
　　随着艳红和莹白的渐次变化，美丽的女子慢慢地向我伸出手来。
　　是雨夜太过寒冷的关系吗？伴随着指尖接触到脸颊而感受到的温度，是比寒冰还要冰冷的温度，或者说，比活物更加没有生气更加冰冷的触觉。
　　而随着柔白的手一起露出的手臂，却没有想象中同样的柔白细腻——枯黄黯淡的颜色上布满大片褐色的斑点，如同发了霉的谷物，而那扑面而至的陈腐气息，更加让人背后寒毛根根竖起！
　　我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满眼昏黄得如同夕阳的灯光，一瞬间让我恍惚得不知道在哪里。
　　因为好奇探过头来的两张脸——一个干净稚嫩，一个优雅艳丽。
　　而在看到秦浅离手里得逞一般摇晃着的水晶花瓶时候，我终于确定着满头满脸的湿意不是由着梦境一起带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多是无奈的问道。
　　“阿勒，我还想问你呢？”秦浅离眯起碧色的眼眸轻笑起来，“我让你看店，你居然又给我睡觉。”
　　“这个……”我干笑起来，从一旁拿起毛巾擦开头发，“这样头发很难干的啦！”
　　“不要用这么蹩脚的方式岔开话题。”秦浅离瞥一眼过来，一点也不掩饰自己“鄙视”的情绪。
　　“……”我瘪着嘴眨眨眼，“……那个，呵呵，呵呵呵……今天天气不错啊。”真是好倒霉，被老板亲自抓住偷懒，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是这只狐狸。
　　果然，秦浅离挑挑眉毛，清泉般的声音从他优美的嘴唇里吐出来：“你睡得这么熟，应该休息的不错哦，那么，接下来两个星期的晚上就拜托给你了哦。我会放水晶球在店堂里，要是我看见你不好好履行你员工的职责，那么……”最后的话语没有说出口，但是从狐狸好整以暇的微笑来看，肯定是很不好非常不好的事情。
　　作为一个员工，最怕的大概就是被炒鱿鱼。对于这点我倒是不用担心，但是，对于现在连买一件衣服都觉得奢侈的我来说，老板大人要是一个不高兴，直接不发工资，我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作为一个鬼魂的常识，在秦浅离这家名为墟的店里统统都不可以拿出来使用。
　　无论是鬼魂的虚体还是触觉，在这家店里，像是世界的一个颠倒。
　　在这里，我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能触碰东西，会感觉炎热寒冷，会饥饿会需要休息。虽然需要的食物和休息的时间相比与正常人来说少得多的多，但是我还是会为这种方式感到由衷的高兴。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我时常会忘记自己鬼魂的身份，时常觉得自己还好好的活着，只是在一家比较奇怪的店里工作，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可以和顾城见面。
　　让我感觉，自己和顾城，没有人鬼疏途那么遥远的距离。
　　或许下一个拐弯，我们就会再遇见。
　　“……我知道啦。”我垂头丧气地回答。
　　两个星期啊，相当与正常人两天两夜不睡觉，我哪里坚持得住。
　　我小声的嘀咕抱怨着，趁着秦浅离不注意挥舞拳头对着他呲牙咧嘴，倒是引来翠翠的一片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