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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没有先听到敲门声而是先听到脚步声,这让病床上的鹿宁直接蹙起了眉头。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因着身子虚弱,她的话虽是驱逐意味十足,但发出的声音仍是带着病弱。

      所以这一番警告落到空气中,效果也大打折扣。

      林梦晚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门轻轻带上,不紧不慢地走到鹿宁的床边。

      “你好小丫头,我叫林梦晚。”

      鹿宁狐疑地盯着来人,那抹分外柔和的笑容更是让她双眉蹙得更紧。

      “我管你是谁!请你离开这里,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

      林梦晚则又是一笑:“不用那么紧张。我是听澜的老师,来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休息的。”

      话毕,鹿宁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沉默地盯着她。

      林梦晚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双眼睛颇为宁静地回望着她,脸上依旧挂着慈爱的笑容。

      一老一少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对峙着。

      “想说什么就快说,说完就赶紧走。”末了,鹿宁冷冰冰地说道,僵硬地别过脸去,被子里的手不自在地动了动。

      得了允许,林梦晚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立时出声,而是先不紧不慢地拖了一张凳子到床边。

      “你拖凳子干什么?”听到声响,鹿宁又很快地转过头来。

      “噢我老人家腰有点疼,想坐着说。可以吗,小丫头?”林梦晚作势敲了敲自己的腰,看上去好像真的有些吃力。

      鹿宁目光在她的身上划过,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见状,林梦晚嘴角几不可察地掠过一抹笑意,这才缓缓坐了下来。

      “我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住过一次医院。我记得我当时一住就是住了大半年,当时我的脾气可没有你这么好,谁来我都不理的,更别说让那些人坐下了。”

      这么一番略显殷勤的开场白理所当然地收获了冷场。

      不过林梦晚却似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仍旧接着这个话题说道:“不过当时啊也有一个像我这样死皮赖脸的人非要留下,不论我语气再差,脾气再坏,那个人还是固执地留了下来。不仅这样,还偏说我一个人闷在房里才危险呢。你说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搞得我好像没了他,就会寻短见一样。”

      鹿宁起先依旧像刚才一样沉默着没有反应,但紧接着不知话里的哪一个字触动了她,她脸微微一偏,又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

      林梦晚几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说道:“我当然又骂了他好几句,不过这个人赖皮的程度比我想得还要深。他见骂不过我,就干脆坐下来和我讲道理。你说我都躺病床上了,谁还想要听什么破大道理,难不成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一点道理都不懂吗?

      可是啊,这个人就非要说,他的道理都跟别人讲的不同。我一听就又骂他,这世上的大道理都一样,他充其量就是个嘴不一样,有什么好说的。

      谁知道这家伙听完就急了,直接从包里拿出一沓皱巴巴的单子放到我的手上,说这些道理都是他自个儿悟出来的,跟别人的就是不一样。

      我那时候就用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神盯着他,觉得这人急眼了反而更好玩了。然后我就一面不客气地看着那些单子,一面寻思着他接下来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可是等我看完那些个单子,我就发现我骂不出来了。

      我那会儿住院呢是因为腰上长了个狡猾的瘤,虽然要在那个破病房待很久,但是肯定不超过一年我就能出院了。但是那个看上去也就比我大一点的人,他当时已经是癌症晚期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都顾不上,还忙着来劝我不要寻短见,一直说着什么这个世界有多美好,要珍惜当下的时光之类的。”

      “小丫头你说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自以为是又傻不愣登的人呢?”说到这儿,林梦晚禁不住叹了口气,脸上虽是在笑,但眼眶里却是闪动着点点的泪花。

      鹿宁原先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很烦,甚至一度巴不得林梦晚赶紧说完赶紧走,但是后来不知怎的,那些个声音明明不大,却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耳朵里钻。

      许是因着自己和故事里的林梦晚有着相同的境遇,此时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被代入到那个情境中。

      此时见林梦晚不再继续且模样又是这般萧索,她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主动问道:“那后来她......这个人怎么样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故事里的那人到底是男是女,又是什么身份。

      闻声,林梦晚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又道:“那个人啊见我总算静下心来听他讲了,他就很开心地笑了,愣是跟我从中午说到晚上。后来,等到终于想起来要走了,我却使了个坏心思,把他递给我那些个东西全塞到了被子里,威胁他说如果明天不再过来,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烧掉。

      那人当然得答应,因为他那个傻子之前一时着急把自己的钱也混到那个单子堆里一并塞给了我。我们那个年代,可不像你们现在,身上都是放的现钱。一个人要是没了钱,去哪儿都成问题。

      后来我给了一点钱让他回去,到了第二天他果然又来了。而且对于我的恶作剧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还是在说着前一天的大道理。之后一直到我出院,他都在那儿陪着我。我呢,也就这样听了他大半年的大道理。

      现在想想啊,傻气怕也是会传染的。结婚这么多年后,我竟然在这儿做着跟当年那个傻子一样的事。”

      说罢,林梦晚又是一阵笑。

      而听到最后的鹿宁则是心神一震,既是因为知晓了这另一个主人公的身份,也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她甚至都忘记了林梦晚已经说完了,她这个时候应该如之前设想的那样驱赶她了。

      不过这个时候,林梦晚却已经识趣地站起了身,正在试图将凳子放到原位。

      “您......您丈夫的病后来怎么样了?”待稍稍缓过神来,鹿宁禁不住又问。

      话音刚落,林梦晚手上的动作倏地一顿。

      末了,放下凳子的时候,她才轻笑着出声:“我们在我出院的当天领的证,一年后这个傻子就走了。兴许现在正在哪个好人家享着福呢!”

      鹿宁闻声又是一怔,与此同时,心口也莫名地有些发酸。

      虽然知道已经有了癌症晚期这个大前提,但不知怎的她心里总希望能给这个阳光的好人一点奇迹。

      想到这儿,她抬高眼皮,从她进门到现在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林梦晚。

      圆脸杏眼,端庄娴雅。总的来看,这是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烦恼的中年女人,比曾秀澜稍微年轻一点,但是气质却更出挑一些。

      她那双眼睛似乎看什么都是通透的,也都是慈爱的。

      尤其是要把一件那么痛苦的事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她一个没经历过的人都能想象到里头的苦涩,但林梦晚却始终都是笑着的。

      而这一点,给了她一种说不上来的震撼,也不经意间推翻了她在前不久刚给自己定义下来的黑暗与绝望。

      “小丫头,你要相信生活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的。你可以随时结束,也可以随时开始。人生路还长,你的精彩还在后面。

      就像那个傻子当年坚持对我说的一样,这个世界是平衡的,每个人的一生中不会有更多的苦,也不会有更多的甜。

      有时候我们可以把对苦的感受放迟钝一点,对甜的感受力加强一点。那样你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值得自己留下来的价值与美好。”

      说罢,林梦晚抬手轻轻地抚了抚鹿宁的额头,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待即将离开的时候,她又笑着回头补充道:“对了,妙萍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支撑你活下去的目标,那不妨听我的,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以把我当成她来恨、来气。我啊,还是很有自信能活很久的。”

      话毕,几声浅浅的脚步声过后,病房门如同之前那样被轻轻带上。

      而余下的鹿宁则又陷入了震惊的情绪当中。

      原来她就是沈妙萍说的那个老友——林离的姑姑。

      在这股翻涌的情绪引导下,她的右手不期然间地往一侧一滑。

      紧接着,随着一声清脆的咚响,一个闪着锋芒的小刀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就在前不久,她正准备将这个贴到自己的脖颈。

      *

      林梦晚离开后不久,病房外又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

      不过,敲门的人似是生怕惊扰到房内的人,每一下都敲得极轻,要是不仔细听,还真的不容易发现。

      鹿宁双眼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末了,徘徊在口边的“滚”不知怎的在越来越轻的敲门声之下最后变成了一声响亮的“进”。

      听到应答,门外的人似乎吃惊了一阵,而后才缓缓拉开门。

      片刻,曾秀澜挪动着身子局促地走了进来,一双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病床上的人,手里还拎着一个红色的保温盒。

      “我......我刚刚去买了点白粥,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趁热吃一点?”

      闻声,鹿宁将目光慢悠悠地转向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有好一阵都没有开口说话。

      见状,曾秀澜登时更局促了,鞋头已经在往房门的方向偏过去。

      “没事,不饿就不吃。你先休息休息吧,妈......我等等再来,等等再来。”

      说着,就攥着保温盒想往外走。

      这时,身后传来鹿宁的一声轻问:“妈,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闻声,曾秀澜的身子明显地颤动了一下,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又惊又喜地转过身来。

      “啊昂是是的,下了一会儿。刚......刚刚出门的时候下过一阵就没再下了。”她边说着边后知后觉地捋了捋额前的湿发,久违的一声“妈”已经完全驱逐掉了身上的冷意。

      鹿宁看着眼前竭力想表现得自然的女人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待目光不期然地扫到她脚上的鞋子,眼眶登时又是一红。

      怪不得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总有些奇怪,原来那双沾着泥水的普通皮鞋,两边鞋头的朝向竟都是反的。

      见鹿宁的表情不对劲,曾秀澜第一时间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当下左手搓了搓大衣的衣角,将脏兮兮的鞋子往后缩着,赶忙又说道:“那你,你先休息吧。我、我还是等会儿再来......”

      “妈,给我削个苹果吧。我想吃。”

      曾秀澜应声顿住。

      片刻,欣喜地应了一声,下一瞬便步子极快地向床边走了过去。

      颤巍巍地将保温盒放下,又急匆匆地拿了一个鲜红的苹果放到手里,待要削的时候才发现刚买的水果刀不见了。

      正待她疑惑地拿着苹果准备跑出去的时候,一旁的鹿宁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刀在床下面。”

      闻声,曾秀澜先是怔怔地看了一眼颇为平静的鹿宁,而后目光往下一转,愣了半晌才将底下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僵僵地拿到手里。

      与此同时,脊背也缓缓爬上一层凉意。

      刀一直是放在抽屉里的,护士肯定不会去翻,更不可能弄掉到地上。那就只可能是......

      “小宁......”曾秀澜看着鹿宁,心里又是一阵后怕。

      “怎么?”鹿宁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平静。

      “噢没什么,妈去把刀洗一下,马上就回来。”曾秀澜勉强笑了笑。

      鹿宁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嗯,这些东西以后就收起来吧。太亮了,我看着不舒服。”

      “哎好好,都怪我这个记性,老是乱丢东西。没什么人伤着就行,没伤着就行。”曾秀澜作势懊恼地一拍脑袋,而后便攥着刀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那离开的身影里明显多了几分踉跄,也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慌张。

      而在她的身后,鹿宁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末了,略带怅惘地叹了口气。

      *

      没过多久,曾秀澜又拿着东西回来了。

      只不过这一回手里的苹果已经被削好,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地放到盘子里,而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已经不知了去向。

      “哎来,这些已经弄好了。”曾秀澜端着盘子快步走到床边。

      半晌,似是想到什么,她垂着双手又补充道:“不过小宁啊,我刚问了护士,你才刚做完手术,这种凉的暂时还不能吃。要不......”

      也怪她刚才一时昏了头,现在其实已经说晚了,应该在一开始鹿宁开口的时候她就提醒的。

      果不其然,鹿宁似乎并没有打算听取她的意见,在她说话间已经直直地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到手里。

      “小宁......”

      正待曾秀澜又说,下一秒就惊诧地见着那块苹果方向一转,径直移向了自己。

      “给你。”鹿宁直勾勾地看着她,眼角存有几缕泪痕,不知是未擦净的还是又添了新的。

      见状,曾秀澜先是一阵手足无措,呼吸都有些不畅,半晌才颤抖着手将那块泛黄的苹果捧到手里,模样郑重得仿若那是个贵重无比的绝世珍宝。

      “吃吧。你要是身体垮了,谁来照顾我。”鹿宁递完东西就重新将脸别过去,不再看她。

      曾秀澜欣喜地应了一声,忙将苹果一块接一块地送到口中,眼泪也止不住地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鹿宁的眼角也重又淌下了热泪。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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