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新月出现，意为重生。
清真教圣训：你们要见新月而封斋，即斋月。
草草一餐后，队长才言归正传。
“等会收拾一下班级，今晚我们要先开个会，分一下年级负责人，还要熟悉一下课本，提前备课。明天第一天咱们要做的就是见面会，先自我介绍，可以不教课本上的知识，简单教一教音乐，歌曲之类的，让孩子们先对咱们几个熟悉熟悉。”
于是六人行，在雨夜一起来到这间小学的图书室，也是这所学校里老师们的办公室。其实就是另辟的一间房，和露天的茅厕隔得不远，都是在院子的角落。
说起来，条件算得上是艰苦……卓绝。
一进门，这间小房间的中央有一个生了锈的火炉，可以想到冬天时这间屋子会有多暖和。可放在炎热的夏天也只是摆设而已。地面全是最质朴的红砖，而这个所谓的图书室，只不过就是用两个铁架子做成了书架，上面摆着的书无非就是一年到六年的《完全解读》。几样极其简单的教具，大一号的直尺，三角尺，量角器，圆规……
一样也就只有一种，非常珍惜地摆在书柜的上方，完全可以看出山里的教育质量的确是差强人意。
这个‘图书馆’里唯一能够吸引余兰目光的，是那张挂在墙面上的世界地图。它就摆在正中央，伸手就能碰得到。
好像，触手可及的，是远方。
她伫立在那张地图前，突然心生感慨，从前的自己何尝不是被困在山中，被一座座山遮住的不止是眼睛，还有整颗心。
原来，无论身在何处，远方从来不远，世界也在向你打开。
六人围着炉子开了个小会，也确定好了每个人负责的年级。至于余兰，用所有人的话来说，你还太小先跟着向阳去教五年级，一起准备英语课，等稍稍有了经验以后，再慢慢尝试单独讲课。
这样安排的理由让余兰心里舒服，也甘愿。原来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是狭隘和偏见造成了误会，她心情瞬间舒畅起来。
会后，雨停，入夜。
山间清爽的空气扑面，草香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是鱼龙混杂的城市里从没有过的气息。
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图书室，余兰走在回房间的泥泞土路上，被大家落下也没有着急，反而仰起小脑袋，定定地看着咫尺可见的天空。
漆黑的天上飘着几缕清晰可见的云雾，只是不见月亮。
今晚是云遮月么？她在心中呢喃。
最后走出来的向阳看着她在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立定，聚精会神地抬头望，黑暗之中瘦小的剪影莫名温柔，有一种让人想去亲近的魔力。
想靠近一点，再一点，他默默走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天上一缕缕的云雾，伫望片刻才清雅开口，“在等月亮？”
余兰闻声回头，目光柔和地落在了身后这个阳光和煦的男孩子身上，轻轻点头，“嗯。”
待向阳走近，两人肩并肩静立，重新仰望那好似触手可及的夜空。
“Adam, 我以前读过一个有关月亮的故事。” 余兰娓娓道来，“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月亮每天悄悄跟着太阳，偷偷摸摸地喜欢，在日食这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表白，可高傲的太阳对她的喜欢没有放在心上，对她说如果有一天你能追上我，我就答应和你在一起。”
声音清甜且温柔，让向阳听得着了迷，低下头看向身侧注意力都在天上的稚嫩的小姑娘，“然后呢？”
余兰不再单纯地仰望夜空，而是侧过头也昂起头看着他，“后来月亮一直追一直追，看着爱人的身影就是追不上，最终蜕变成了新月的模样。”
“新月？”向阳问。
“嗯，就是它变成了更好的样子。”余兰回答得肯定。
“然后呢？”向阳追问。
“然后？”余兰有些为难，“没有然后了呀。”
“太阳和月亮在一起了吗？”向阳想知道。
看他好奇，余兰胡诌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结局，“估计月亮看爱无望放弃了吧，选择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星星，而太阳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还真是个悲伤的结局。” 向阳慢慢抬起头，还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静默数秒后，温润的嗓音又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说那么多星星里，新月会选哪一颗？”
这个问题是出乎余兰意料的，生硬地咧了咧嘴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紧接着摆了摆手，“我都是瞎编的，不严谨。”
直到天上的云雾渐渐散去，向阳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然后舒畅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晚等不到月亮了，如果我没算错，明天就是新月。”
“哦，原来是这样。”余兰尴尬地落下头，小声解释，“我还以为今晚是云遮月……”
她边说边抬腿往回走，可身边的人并没有跟上，余兰觉得奇怪，慢慢回头，入眼是那个暖阳一般的男生，他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没有看天，而是在漆黑之中静静地注视前方，正是自己的眼睛。
“如果我是她，是月亮的话，或许会遇见许多小星星，但我不会放弃。”向阳说得掷地有声。
“即使爱人遥不可及，即使他不爱你，你也会坚持？”余兰若有所思地发问。
“凡是坚持，就有希望。” 温润的男音随着山风的凉意一起袭来，如一炬火把，足够温暖，“更何况……无论是哪颗星星都比不过心中唯一的太阳。”
山间雨后的夜有寒意涌来，不止是冷得颤了几颤，还有心尖的震颤，余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是啊，太阳只有一个，更何况还在心上。
她同意地不能再同意，于是余兰笑了，眉眼弯弯，“嗯，Adam，你说的对，太阳就只有一个。”
暗夜中那双弯起的月牙眼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向阳觉得好像等到了今晚的月亮。
他盯着面前那两轮弯月，鬼使神差地开口，“余兰，自信一点儿，你的兰不是兰花草的兰，你的兰是兰月的兰。”
余兰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呢喃着问出了口，“兰月？”
“兰月，也是七月，就是现在这个月份，是兰花盛放的季节，你的兰值得最好的兰。”
这是余兰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原来那么普通的她也可以值得最好的兰，但没等她说出发自内心的由衷感谢，那道光又发了声。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你就是唯一。”
这一瞬，余兰甚至屏住了呼吸，兰是最好的兰，世界上的唯一，是我。
“月亮也只有一个，余兰。”
她恍惚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同寻常地有点快，甚至不是有点。
直到这道光慢慢来到自己面前，抬手落到发顶，动作轻柔且亲切，像是在哄小孩子，“你没有英文名，以后我就叫你Luna吧，罗马神话里的月神就是露娜，适合独一无二的你。”
话一说完，手便极有分寸地落下，可他的话让余兰整个人彻底愣在了原地，直直地望着他向前走了几步，黑暗中的高瘦背影异常高大。
盯着那个背影，余兰觉得他好像足可以让人依靠。正发着呆，前方的向阳突然转过头来，声音润泽，“Luna？”
他俊朗的面容，眉眼也那么好看，头向前方轻点着示意，示意余兰跟上。
不需要他再多说一句，余兰便鬼使神差地跟上，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隔日，太阳初升。
余兰初醒，她听见院子里有抽水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小。另外两个姐姐都还在睡着，于是她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后的黄土地中央有一口落魄的井，四四方方的，用水泥板做成，水泥少的可怜，四个边都压着大石块，上面的抽水设备由几根简易铁架架起，抽水轴上缠着几捆铁丝网，网的末端吊着一个上了锈的铁桶。
桶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一身耐克的清瘦男生，是苏郁。
昨晚的他好像有心事，一直盯着手机闷闷不乐。余兰一直都没和他说过话，于是拘禁地抬手和他打招呼表示感谢，“早上好，你这么早起来打水啊。”
忙活着的苏郁听到清甜的感谢声终于抬头看了一眼，稚嫩的少女如清晨的阳光，他恍惚着略微点点头，“早上好。” 说完便从铁桶里舀出一碗水放进铁制的脸盆里，“这里打水不容易，可以见得水资源吃紧，所以省着点用。”
“谢……”
谢没道完，他就走了，背影略显落寞，但余兰没放在心上，在清晨的大院里洗漱过后，一个人来到厨房煮了六个人的小米粥。
粥开始散发袅袅香烟时，她看到厨房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还能瞥见隐在门外干瘦干瘦的身影。
余兰用余光瞥到这身影出自一个平头小姑娘，她脚上的黑色布鞋已经破旧不堪，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干净，好奇地探着脑袋，看起来也就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
她放下手中的勺子，从身后的食材袋子里拿出一块馍走到门口，弯下身子给小姑娘递去，“来，吃吧。”
小姑娘眼巴巴地瞅着她面前的馍，一个劲儿地咽口水却一动没动，余兰心生疑惑，心想这小姑娘可能是害怕陌生人，于是柔声地做自我介绍。
“我是今天来这里的老师，我叫余兰，你可以叫我姐姐。你不用怕，老师给的可以拿着。”
“姐姐，我没怕，我知道你是城里来的老师。”小姑娘懦懦地回答，还带着浓重的乡音，但是的确是最近几天里最贴近普通话的普通话，“今天是斋月的第一天，我不能吃你的馍……”声音越来越小。
“斋月？” 这是余兰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困惑不解。
小姑娘点头，轻声解释道，“山里的习俗是封斋，就是日出到日落期间，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太阳下山才能吃东西。”
因为口音太重，余兰听得有点困难，继续问，“斋月是什么？大概要多久？”
可小姑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概一个月左右。” 身后传来一声和煦之音，“斋月在回民眼中是一年中最吉祥、最高贵的月份，从新月出现的那一天开始算，今天刚好是新月。”
余兰缓缓直起身，看着小姑娘身后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清隽男生，刚洗完脸的他发上还沾着水渍，清爽又干净，笑眼温暖，如阳光一般。
他说，“所以，露娜，今天以后，一切都是新的。”
后来的余兰无数次地回想起当时停在自己面前的光，无数次地在心底默默附和他的话，无数次地发自内心地感谢。
是的，从那天过后，一切真的都是新的。
包括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