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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百里弥音仍然杵在门口,眼色消沉。她尚未决定去留,户绾却不欲让她为难,在去留间摇摆,遂一番话似已替她做好了决定。明日便走,纵是知道户绾体贴入怀,宁愿委屈自己,毫不迟疑放她离开,百里弥音在心疼户绾之余,又不禁心生一点失落。心想,回苍塞千里之行,一别少说月余,她尚犹豫不定,户绾倒轻易定了去日,竟没有不舍吗?

      百里元略一思索,旋即点头道:“如此也好,若府上有闲余屋舍,户绾姑娘便随意安排罢,府上简雅别致,姑娘莫自谦,倒是叼扰姑娘了。”

      户绾回以淡笑,无心再与百里元客套,未置一语的百里弥音令她心生忐忑,她停住脚步,转身不安唤道:“阿音......”

      百里弥音不答腔,兀自踱步到户绾身前才发出一声冷哼,紧盯着百里元的眼眸里依稀带着愠怒,幽幽道:“府上药香萦绕,甚是提神醒脑,不适安睡,你另择它处栖脚。”

      百里弥音一句话令户绾犯了难。户绾已明确表示让百里元留宿于此,话才刚说出去,转眼百里弥音又斩钉截铁下了逐客令,让她如何是好。一旁的百里元更是难堪,嘴唇翕张面起怏色,虽然自小便知百里弥音的性子古怪乖张,如此不给人留颜面却出乎意料,不禁哑然。

      百里弥音生性孤高桀骜,虽长着一副好皮囊,然其冷情狠戾的气场足以让人望而生畏退而避之。户绾亦不例外,但见百里弥音盛气凌人,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户绾只敢怯怯觑着她,伸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柔声嗔道:“阿音,百里公子与你乃百里宗亲,此番千里迢迢来送信,你非但不好生招待,怎还撵起人来,合乎你还是苍塞备受瞩目的祭司。且不论礼数,你好歹先看看掌祭的来信罢,兴许有不详尽之处需要仰仗百里公子解疑呢。”

      百里弥音在户绾的轻声细语中逐渐收敛了棱角,睨视着手里的信笺略微思忖了番才依言拆开,垂眸阅读来信。

      探头看了眼信纸上鬼画符般迂绕的殓文,洋洋洒洒铺了一整页,密集而凌乱,只消片刻户绾便觉头晕眼花,于是干脆专注望着百里弥音,希冀从她脸上读懂只言片语。而那张风云不惊的脸犹如死物般沉寂,看不出任何情绪。

      “卞桑兰,何许人也?”半晌,百里弥音抬起眸,眉宇间已然愁云密布。

      第一次见到百里弥音忧心忡忡的模样,户绾亦跟着提起了心,不得安放,却未敢多问。转眼看着百里元,想从他口中得知事情大概。

      “掌祭信上如何说?”百里元不通殓文,百里氏族唯有祭司才通识殓文。他想先了解掌祭说了些什么,方好加以补充。

      “近期时有邪派狂徒进犯,为首卞桑兰指谪我族盗抢神物,数次厉讨无果,使不明巫术蛊惑我族,令族人如魔附体自相残杀,我亦无法幸免于难,数条人命殒丧于手。巫术尚不得解,族人相继消噬,恐有灭族妄灾。九阶雷池既已无存,从速善后当快马归奔。若我往生,你则担起大任主持大局,力保百里氏族根基源长。”百里弥音言罢,漠然盯着百里元问道:“掌祭亦受巫术蛊惑,你怎相安无事?”

      “无人侥幸,只不过卞桑兰使的巫术只在月夜蛊惑人心,事发后掌祭便修书命我日夜兼程赶过来。说来也怪,出了苍塞便不受巫术左右,当中玄妙不得而知。”百里元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离开苍塞十几年,不知可还记得斧口外广袤的沙石林,卞桑兰的天蚕庄便坐落其间。天蚕庄以巫术盛名,曾也霸凌一方,缘于一贯行事隐秘,纵有侠义之士聚结亦讨伐无果。十几年前她的父亲病故,天蚕庄从此一蹶不振几近消匿。近期突然如破土春笋般冒了头,竟无端进犯苍塞,诬责我们盗抢天蚕庄的神物。”

      “是何神物?”户绾好奇问。

      “无人知晓,她只道交出神物便既往不咎。百里一脉光明磊落,绝无鸡鸣狗盗之辈,她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大抵是想找个由头剿灭苍塞。”百里元拂袖愤然道。

      户绾暗想,百里一脉并非全然光明磊落,百里南便是监守自盗的例证,百里弥音概也算得上从犯了。此话自然说不得,毕竟九阶雷池毁灭的真相,苍塞的人至今被蒙在鼓里。户绾心思一转,亦不认同百里元的分析。若卞桑兰包藏祸心,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灭苍塞,又何需数次交涉无果后方才大动干戈。这个想法同样说不得,否则像是笃定百里氏族确实盗取了天蚕庄的神物般,百里元多半不会接受她的说辞。不得畅所欲言的户绾只好先将心里的想法暂且按下不表,之后再私下与百里弥音说道。

      “会会她。”百里弥音将书信捏在手心,面上云淡风轻,泛青的指节却在昭示着她隐忍的怒气。

      “何时启程?”百里元问。

      “盘草堂只留你一宿。”百里弥音话是对百里元说的,眼神却胶着在户绾身上。

      百里弥音言外之意,即日启程。

      定下了归期,百里元顿觉轻松,尽快把这尊冷面修罗请回去,他便完成使命了。此前还担心百里弥音会临危退却,担忧她是个贪生怕死之辈,那苍塞不知还能靠谁力挽狂澜。户绾三言两语让百里弥音改变主意,使其松口容留他,加之提及氏族秘事亦不避讳她,百里元当即明了她们俩人可谓关系匪浅,却也只当是闺中密友罢。

      “百里公子请坐,让你干站半天都忘了上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户绾见百里弥音留了客才恍然想起自己失礼,忙将百里元请入上座。

      “户绾姑娘言重了。”百里元甫一落座,只见百里弥音一声不响牵起户绾的手大步流星向外走去,眨眼只剩两抹匆匆的背影,他不禁一头雾水。转念一想,只当她们沏茶去了,不由唏嘘百里弥音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

      “阿音,这是去哪啊?”眼见百里弥音带着自己出了盘草堂,户绾疑惑不解。

      “绾儿不是要买草乌?”

      “草乌在药铺又不会跑掉,你作甚心急,先给百里公子上了茶再去不迟。”户绾不自觉放缓脚步,亦步亦趋跟在百里弥音身后。

      “请他自便。”

      “哪有你这种待客之道?”

      “他是客人?”百里弥音问。

      “他不是客人,难不成是主人?”

      “我当他是下人。”百里弥音理直气壮答道。

      “……”户绾无言以对,望着百里弥音坚挺的脊背透露出的固执与霸道,心知多说无益。一想到被晾在盘草堂里的百里元,户绾既无奈又困窘,却拿眼前人没办法。“你呀……对百里公子友善些,往后回了苍塞还得有交集,抬头不见低头见。”

      听到户绾嗔怪,百里弥音放缓脚步,回眸只见她的可人儿眉眼轻锁,就连佯怒都显得心不在焉。百里弥音驻足,一想到即将要回苍塞,心便紧揪着,跳得不自在。她深深凝望着户绾,想为行程变数向户绾道歉,想为那份无言的体谅向户绾道谢,亦想为归期不定的离开向户绾道别。最终只是嘴唇翕动,千思万绪缠结于胸,涨得心口生疼,却半晌没有言语。

      欲言又止的百里弥音令户绾极其不安,她的心猛然一沉,不自觉攥着百里弥音的衣袖,黯然问:“阿音,你......是否想丢下我?”

      百里弥音兀自纠结着去留,竟不曾想过可以携户绾同行。但听户绾之言,她才恍然醒神,亦明了户绾是愿意相随的,方才还暗地沉寂的心情忽而明媚起来。百里弥音的眉目凝上柔色,将户绾轻轻拉至身前,抵着户绾的前额,轻声道:“绾儿,你一门心思都在我身上,处处体恤我,为我着想,以我为重,甚至替我决定回苍塞复命的用心,我都懂。然而苍塞乃严寒极地,气候恶劣,断非常人可消受......”

      “你懂!你懂即便你对掌祭抗命不从,罔顾苍塞亲宗性命,我亦无法心安理得让你抛开一切,你懂我不能开口挽留你的苦楚?你懂!你懂我极其不愿让你回苍塞独自去涉险,剩我饮着思念翘首盼归人,你懂那种望穿秋水的等待?”户绾一听百里弥音的话音,犹似担心自己消受不了苍塞的气候而企图只身离开,当即推开她,眸里已然泪花闪烁,气急道:“阿音,我不行,我只消想想见不到你的朝朝暮暮便恐慌难当,你万莫要抛下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你魂若双生,我安能独行。我既说我懂,我便懂,又怎舍得抛下你。”

      “真的?那你会带我回苍塞?”户绾怯生生问。

      百里弥音点点头,郑重道:“何止苍塞,黄泉碧落也要与你携手同行,生死轮回亦不能使我们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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