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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主 ...

  •   《独占金枝》文/甜糯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谢绝转载
      2022.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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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前,中州大地皆归大楚所有,后大楚一异姓王起兵叛乱,自立门户,便分出了楚、梁两国。

      大楚数次想收复失地,却屡屡失败,大梁往北开疆拓土,日渐强盛,逐渐与大楚势均力敌。

      两国便以南塘城为界,分踞南北,哪一方都不敢轻易挑起战事,便有了百余年的安稳局面。

      百年后,大楚隆安帝膝下育有十余位皇子,却无一嫡子,皇嗣夺嫡之心日盛,朝堂内部纷争不断,皇室式微,隐有分裂倾颓之势。

      武德十四年,大梁趁此良机发兵,与大楚在南塘城拉开战幕,一时之间,两国边境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此战长达一年之久,从初冬到暮秋,最终以大楚败给大梁,被迫割让十座城池而结束战争,两国签订数条盟约,史称“南塘之盟”。

      后应大梁之约,大楚送皇九子入梁京,名为大梁太子伴读,实为质子,以此挟制大楚。

      大楚使臣日夜兼程,终在腊八这日赶到了梁京。

      *

      这一日梁京下起了大雪,今年的初雪来的晚,却来势汹汹,犹如撒盐飞絮,片刻间就将青石板路面遮的干干净净,天地之间,只露出一片澄澈的白。

      萧容出来时不曾下雪,只穿了双紫棠色绣鞋,回南撷院已是雪地难行,进屋后连罗袜也湿了,她放下手中的一枝红梅,双手冻的通红,凑到火炉旁暖手。

      孔嬷嬷见此口内称着小祖宗,忙拿了双罗袜给她换上,“俗话说“腊八腊八,冻掉下巴”,方才公主出门我便叮嘱了得换双小靴,免得冻着了,七公主也真是,多少人等着伺候她,非得折腾公主去摘什么红梅。”

      见孔嬷嬷越说越过,萧容微皱眉头打断她的话,“嬷嬷,我不冷,七公主是嫡公主,又是我七姐,使唤我算不得什么大事,嬷嬷休要胡言。”

      孔嬷嬷闻言嘴巴一抿,想起皇后的做派,不敢再胡说了,“是奴婢僭越了。”

      换好鞋袜,萧容扶起孔嬷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有着非同一般的沉着,“嬷嬷,你照看我多年,我自是感激,不想你落得与周嬷嬷一般的下场,你知我的处境,我无力护着你,祸从口出,少言多做才是。”

      隔墙有耳,今日这话若传了出去,编排主子,孔嬷嬷小命休矣。

      说起周嬷嬷,孔嬷嬷顿时心口冷了半截,连忙请罪,“奴婢知错,请公主责罚。”

      萧容再度扶起她,“我晓得嬷嬷心疼我,我也盼着嬷嬷安康,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带着嬷嬷一同出宫,让你颐养天年,可这之前,咱们得先保住命才是。”

      “公主说的是,奴婢老糊涂了。”孔嬷嬷半耷拉着眼皮懊悔。

      “无碍,我有些渴了,嬷嬷替我斟杯热茶吧。”萧容略笑了笑,缓解着屋子里紧张的气氛。

      “是。”孔嬷嬷转头去桌上倒茶,回头瞧了一眼九公主,她穿了一件雪青色袄裙,半倚在灰鼠色忍冬纹引枕上,垂眸看着红梅枝,微眨的长睫似蝴蝶振翅,侧脸精致小巧,修长脖颈白如羊脂,小手通红却十指纤纤,初初可窥见仙姿玉色。

      她的母妃本就是宫中出了名的美人,可惜……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在尚不足十二岁的年纪,却比她这个在深宫待了半辈子的人还要清醒,那番话,哪像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娘子说出来的。

      也是造化弄人,分明是大梁尊贵的公主,偏偏母妃早逝,还被司天监批了那样的命格,被陛下遗忘在深宫最偏僻的院子,承受旁人的奚落欺辱,一旦行差踏错半步,便会像周嬷嬷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公主用茶。”孔嬷嬷放下茶盏,一个穿着菱花小袄的丫头掀起门帘进来,脸色极其难看,看着像是要哭了。

      孔嬷嬷瞧了一眼,“绿枝,不是让你去取月例银子,怎的这副模样?”

      绿枝屈了屈膝,好不委屈道:“公主,内侍监的说年下花销大,给咱们的月例银子又减半了,说是得了空闲银子便给咱们补上。”

      这样的事并非初次,回回说补上,可再没了下文,若再去问,便推脱不晓得,九公主没有母妃与母族倚仗,又不受陛下宠爱,宫人拜高踩低,已不是新鲜事。

      可如今年下,为了过个好年,需要花费的银两便更多了,月例银子少了,这个年到底也过的不安生。

      萧容抿了一口热茶,面容恢复些许气色,扫了一眼道:“衣裳被雪打湿了,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大年下的,别着了风寒。”

      绿枝比她小一岁,周嬷嬷去后,内侍监便拨了绿枝过来伺候,一时之间,倒也不知是谁照看谁。

      “公主恕罪,都是奴婢没用。”绿枝低着头,将唇瓣咬的泛白。

      萧容摇了摇头,“不碍事,年下赏赐多,捱一捱也就过去了。”

      内侍监总管是皇后的人,七公主向来不喜她,底下的人跟着作践已是见怪不怪。

      绿枝低着头出去了,不多时,外边传来宫人们的吵嚷声,萧容推开窗瞧了眼,一行人在对面西厢房忙碌,“嬷嬷,他们这是做什么?”

      南撷院深处梁宫最偏僻的西北角,附近便是冷宫与宫人们的住处,平日甚少有人踏足。

      “听说楚国九皇子今日入京,因着是太子伴读,要住在宫里,怕是收拾出来给他住的,”孔嬷嬷顿了顿又道:“许是我听岔了,好歹是外男,哪能和公主住一处。”

      萧容收回视线,单手托腮,语气寻常,“怕是无人记得我是公主,外男不外男的,谁会忌讳。”

      大概整个梁宫也忘了,南撷院还住着一位九公主。

      南撷院原本就是宫人住处,后被收拾出来给她住,楚国兵败,质子入梁京,哪能受到优待,住在曾是下人住过的院子,也算是折辱了。

      “公主。”萧容说的这样风轻云淡,倒让孔嬷嬷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萧容偏头笑了笑,杏眸盈盈一如外边的飘雪,“嬷嬷,既是如此,便教绿枝往后谨言慎行些,咱们莫要与楚国的人扯上干系。”

      现下已是如履薄冰,若再与楚国的质子扯上瓜葛,怕是日子越发难捱。

      “是,我晓得。”

      萧容望向窗外,雪下的越发大了,漫天银光飞舞,外边忙碌的宫人口中也发着牢骚,收拾一二便离开了,南撷院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午后时分,萧容坐在榻上看书,虽说她这个公主名不副实,好在皇后还容许她与其他皇子公主一同上南书房进学,为此格外刻苦,得了空闲便将光阴花费在书册上。

      孔嬷嬷与绿枝下去歇息了,南撷院原本就她们三人,萧容也不把她们当下人,平常甚少要她们服侍,一人倒也乐得清闲。

      素手端起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外边院子再度响起了吵嚷声,她略推开窗,便瞧见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隔的远,大雪纷纷扬扬,看不清面容,只见他穿着玄色锦衣,金线绣成,瞧着十分华贵,只是人实在羸弱,瘦瘦高高,似养分不济的竹子,风一吹便要倒地,身子套在华服里,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想来那便是楚国的九皇子了。

      正看着,那人忽地转过头来,目光极其精准的和萧容的视线对上,刹那间,萧容愣了下,他长的可当真好看。

      不知是否是削瘦的缘故,五官棱角分明,仿佛刀削斧刻而成,面容有些病态的白,仿佛要与漫天飞雪融合,只是那双眼,黑沉沉的眸子似一潭波澜不惊的深泉水,毫无生机,像是个死人一般,怵得萧容移开目光,急忙合上了窗。

      萧容的指尖抿着书页,抬眸看着双耳瓷瓶里的梅花,点点红梅蘸雪开。

      宫中都说大皇子乃长相最出众的皇子,因而太子总是针对大皇子,可大皇子是陛下最为宠爱的贵妃之子,太子也不好太过放肆,只敢暗地里较劲。

      如今来了一个楚国质子,瞧着比大皇子相貌还要出色,怕是太子绝难容他。

      回想那双眸子,她叹息一声,听闻楚国有十几个皇子,可却偏偏选了他来做质子,此一来,生死难料,大抵他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吧。

      萧容摇了摇头,蓦地笑了,她自身难保,怎的还有闲心为旁人叹息,真是好笑。

      她垂眸看向书册,不再理窗外事。

      “九皇子,这就是你的住处了。”内侍将楚淮引入南撷院,不冷不热的告知几句便离开了。

      被迫随着九皇子入梁京的侍从长青扫过南撷院,面色乌黑,极其不耐烦道:“什么破地方,梁宫内竟还有此等腌臜院子。”

      楚淮不言不语,连眼也没眨下,收回视线,径直走向了西厢房的石阶。

      “吱呀——”西厢房的门被推开,屋外的冷风往里灌,扬起了一阵尘土。

      “咳咳,这是多久没住人,他们竟敢用这样的屋子给咱们住,殿下好歹也是皇子。”长青捂着口鼻挥舞飞尘。

      楚淮却像是没瞧见一般,踏入屋子,在圈椅上坐了下来,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长青看了一眼楚淮,认命道:“我去打水清扫。”

      总归是他倒霉,来了这样的地方,也只能认命。

      他出去好一会,才端着一盆井水进屋,叹道:“东厢房住的竟是大梁九公主,哪有公主住在如此破落之地,可真是奇怪。”

      九皇子住这,那是为着他在大梁眼中是手下败将,是质子,自然要折辱他,可好端端的公主,却住在这样偏僻脏乱的地方,他方才在后院打水,那后院的草都有几尺高了,可真是想不明白。

      楚淮微抬下颌,看着对面东厢房那扇被合拢的窗,忽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转瞬即逝,公主嘛。

      “啊切——”萧容打了个喷嚏,心口也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一阵冷风不知从哪钻进来,让她瑟缩了下。

      孔嬷嬷正好进屋,说道:“这窗户怎得没关紧,仔细吹了风,别是染了风寒。”说着把窗户彻底合死。

      萧容摇头,掌心贴在心口,几息之间,让呼吸平稳下来,“无甚大碍。”

      “公主,西厢房住的果真是楚国九皇子,名为楚淮,只带了一个内侍叫长青的,方才他问哪能打水,我带他去后院打水时闲聊了句。”

      孔嬷嬷放下针黹(zhi)盒,下起了雪,南撷院没有地龙,夜间得用汤婆子,她打算给公主做个装汤婆子的布袋子,免得烫伤了公主。

      “楚淮……”萧容粉唇翕动,名字可真好听,可惜却成了质子。

      “我瞧着宫里是真没将他放在眼里,连屋子也只打扫了外边,做做样子,也不曾拨宫人伺候,公主说的对,咱们可得远着些,莫要惹一身骚。”因而孔嬷嬷只道明了公主的身份便不肯多言,他们晓得是公主,想来会敬着些,不敢放肆。

      “话虽如此,旁人不拿他当皇子,你们若见着了人,礼数还是要周全些,莫被人拿捏了把柄。”萧容想起那双冷森森的眸子便不大舒服,远着些也好。

      孔嬷嬷点头称是,坐下来做针线活,萧容依旧看书,一主一仆,倒也融洽的很。

      傍晚时分,雪终于停了,皑皑的盖了一院子,绿枝便在院子里扫雪,不一会西厢房的长青也出来扫雪,院子里响起沙沙声。

      雪还未扫尽,便有内侍监的宫人来送陛下赏的腊八粥,今日腊八,阖宫皆食腊八粥,只是得陛下宠爱的用的食材好些,到了萧容这,便是寻常食材,可萧容依旧得恭恭敬敬的收下赏赐。

      她让绿枝捧着腊八粥进屋时,瞧见内侍监的直接离去,西厢房屋门紧闭,想来陛下不曾赏给楚国的九皇子。

      “腊八粥凉了,快放到炉上热一热,一会便能喝了。”能得赏赐,孔嬷嬷还是心悦的,好歹宫里没将公主给忘了。

      热好腊八粥后,主仆三人坐在八仙桌前分食,许是今年大梁打了胜仗,宫里头高兴,比起往年,今日的腊八粥好喝不少,萧容便多吃了些。

      以致于不好克化,就寝时没了睡意,便披上衣裳想去后院走走。

      南撷院不大,但后院却颇为宽敞,这原是浣衣局的院子,需要场地晾晒衣裳,地方自然敞亮,只是如今被一大片竹林占据了一小半,其余地方长满野草,天寒地冻,野草也变成枯草了,被雪压断了。

      她不曾踩到雪地里去,免得湿了鞋袜,只是在长廊下走了走,仰头看看黑沉沉的天,不见明月。

      又下起了雪,她原打算回屋,却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往后退了几步,将身子掩映在了竹林后,这里少有人来,难不成是楚淮?

      她才想着,果见是楚淮,可又不仅仅是他,是太子萧应,他怎会来这里。

      只见萧应扯着仅着白色单衣的楚淮,看着有两个楚淮粗壮,极其粗鲁的将他一把扔在雪地里,傲慢道:“你就是楚国的九皇子?楚国无能败给了大梁,将你送来给孤做伴读,孤才不想要手下败将做伴读。”

      楚淮半躺在雪上,对此并不应声,萧应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脚底在单衣上留下黑色鞋印,“你哑巴了?孤在问你话。”

      地上的楚淮仍旧不说话,躺在雪里,一动不动,被踹了一脚连个反应也无。

      萧应身为太子,何尝有人敢这样待他,又踢了楚淮一脚,有些恼怒,“张嘴。”

      萧应的侍从呵斥道:“这是大梁的太子殿下,你乃太子殿下的伴读,便是臣子,岂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楚淮连眼皮子都没抬,宛如死了一般,这般行径落在萧应眼中便是无形的挑衅,怒气丛生,“好,有骨气,孤倒要看看是你的骨气硬,还是骨头硬,给孤打!”

      梁楚一战,梁国虽胜了,却也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还让他外祖父受了伤,萧应自然对楚人厌恶至极,如今楚淮还敢无视他,萧应可咽不下这口气。

      萧容屏住呼吸,飘絮飞舞,积雪盈光,她瞧见那些内侍对楚淮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好像楚淮不是楚国的皇子,而是萧应养的一条狗。

      可是楚淮一声不吭,像是不会痛。

      萧容皱着眉头,楚淮好歹是楚国的皇子,萧应不可能真的打死他,这时只要开口求饶,萧应满意了,自然会放过他,可若是这样犟着,势必要吃不少苦头,她从前便是这样过来的。

      楚淮始终没有开口,蜷缩在地上,任由拳头与脚印随着飘雪落了满身,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不一会,他的嘴角便淌出了鲜血,血渍在雪上晕染开,犹如冬夜里开出最艳丽的花。

      萧容的喉咙发紧,心头不安的跃动,不知该是进是退。

      就在这时,楚淮忽地抬眸看向她,比冰雪更冷的眸子让萧容气息骤停,隔着夜色与雪色,她看见少年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随即带血的唇瓣绽放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她藏在披风下的指尖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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