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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补发】白玉楼蹊跷现密室,旧太子密谋夺天下 ...

  •   1.白玉楼蹊跷现密室,旧太子密谋夺天下
      宏兴二年,殷王篡位,贬幼帝为素王,迁居淮南。五月初,旧太子陈昌等一干人正在密室商议:以太皇太后懿旨,拥立旧太子为帝,废除殷王势力。
      话说殷王势力不可小觑,丞相汝道南乃是殷王从小到大的教习先生,其女乃是殷王宠妃,说得上是半个国丈;五兵尚书平南之乃是殷王大舅子,皇后平南兮的嫡亲哥哥,想要收服此人几乎没有可能,唯一可行的是窃得兵符,调兵围台城。不过此人凭借蛮力上位,手握兵权扶持妹婿登基,如今荣华富贵皆已齐全,能接近他的就只剩女人了,而且是绝色的女人,最好够智慧,最好有点身手,最好绝对效忠于太子!
      众人正商讨上哪里弄到这个女子,忽然一道白光,众人面前的案几上出现一个奇装异服的女子,半截手臂半截小腿赤裸,真是有碍观瞻!大臣吓得一哄而散,淮王陈允色胆包天,凑上去细看之下,乃一绝色女子横陈在案几上,乃抚掌大笑:“天上掉下来个美人儿!”陈昌见此女衣着清凉,露出凝脂一般的肌肤,眉目如画,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不谙世事的干净,玲珑鼻翼,山根挺立,唇如水晶点绛,三千青丝散落,眉间眼角婉转柔情,早已看得呆住。陈粟扶她下来,心中想着此女虽衣着奇怪,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见她站在那里已是一种不可言说的风情,举手投足间,天然一段风骨,看她穿得不像样子,又拿了披风给她披上。
      这里是太子的府邸密室,外面围得密不透风,这个女人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白玉楼脑袋还是懵懂的,她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这些人身着古装,颇有魏晋之风,然后看到一屋子的金丝楠木家具,这些手工打造的东西,纹理清晰,表面崭新,绝对是三年五年以内的东西,她出生于文物世家,这种东西简直如数家珍。
      她原本想到自己可能是不小心进了哪个剧组,可谁会奢侈到用地道的金丝楠来做道具?
      她决定静观其变。
      “你乃何人?怎么进来此地的?”众人七嘴八舌问道。
      淮王走过来,轻浮地打量她,又捏起她一缕头发,“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今夜随我回府吧!”说完又要去拉她的手,玉楼嫌恶地甩开他:“滚开!”
      “嘿,有点意思,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本王!来人,给我绑了押回府。”
      太子阻止他:“六弟且慢。容我问她。姑娘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
      “没有,我一个字都没听见。我也不知道你们是谁。我马上离开这里。”她决定先认怂。
      淮王拦下她:“等等,你就这么走了,万一去殷王那里告密怎么办?”见这个女子不卑不亢,临危不乱,倒觉得有点意思,又看她身量细长,肌肤胜雪,眉目英气,忍不住猪蹄子就往她裸露的胳膊上凑,白玉楼再年轻,也是位高权重,身边的男人也是有色心没色胆,哪里受到过这种轻薄,这暴脾气一上来,就没忍住,一记肘袭,怼得淮王嘴角冒血,他不但没生气,反而更有兴味:“哟?手上有点力气?像是练过功夫的,说,是哪里的细作?”
      萧让低声对太子道:“咱们的美人计有着落了。”
      “大哥,这个女人一定是北齐的奸细,容我带回府里详细盘问。”淮王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太子劝住他:“不可,此女大有用处。”又问玉楼:“你可是北齐的细作?”
      白玉楼实在知道如何解释,她观察房间的陈设,大致知道自己所在的年代了,想着既然能来自然也能回去,突然想起手表......
      时间回到早上,富光市分管农业的副市长白玉楼带队正在农田视察,刘律师一通电话打来,得知奶奶的情况不好,玉楼神色凝重叫司机去开车,把剩下的工作向随从干部交代了一下,便坐车直奔医院。
      刚刚赶到,大夫出来宣布不治,让刘律师和玉楼进去听老人临终遗言,奶奶示意刘律师把一个文件袋给了玉楼,在玉楼耳畔耳语了一阵,便撒手人寰。
      律师宣读了遗嘱,股权现金楼盘,各人沾沾自喜,奶奶又拿出自己私人的全部现金,以玉楼的名义成立了一家扶贫救弱基金会交由专人打理,玉楼实打实得的只有那间她和奶奶居住的老宅,看着奶奶安详的面容,她失声痛哭。世间唯一的亲人离她而去,从此阴阳两隔。
      玉楼按照奶奶临终前交代,来到京郊这处老宅的地下二层,靠着奶奶给她的图纸和密码,找到二层和三层。在这里,大量失传已久的名贵字画,雕花的玉器,镂空的木器,不知年代的陶瓷、珠宝、石刻、大小不一的印章......
      玉楼终于明白奶奶临终前的第一句话,“地下室的东西是我毕生的心血。”这里的东西,已经不是古董,称得上文物了,随便一件足够一个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为了保护这些文物,这个地下室没有多余的杂物,连一个水龙头都找不到,通风也只有一个五十公分见方的通风口,这里的隔离措施做得很好,防潮防氧化,有助于这些文物的保护。
      地下三层则是空无一物,不,只有一个椅子,看上去年代久远。玉楼刚坐上椅子,调到五点半方向按下,那块表发出了奇特的光芒,醒来便尴尬地躺在那张围满了人的桌子上了。
      按照奶奶说的,这是自己出生的地方,为何眼前这些人虎视眈眈,个个不怀好意。
      想起奶奶的身后事还没处理,想起工作上好多事情要交代,玉楼下意识地找自己的手表和手机,“我真的不是什么细作,实在是误闯了贵地,我马上就走。请问阁下有没有见到我的东西?”白玉楼看了看案几上空无一物,适才懵逼了一阵子,随身的东西都不知去向。
      陈昌捏了捏手里的铁疙瘩,那是她遗落在案几上,想必找的就是这个了。
      太子随身內监杨文扇在一旁看见他的小动作,对太子悄声道:“太子殿下不可将此物还给她。”
      陈允道:“说得轻巧,你以为太子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施了什么妖法,快从实道来!”
      “你是在找这个?”陈昌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白玉楼一见手表,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去要夺过来,可是人高马大的陈粟也不是吃素的,单手一环,目测一米九的个头,白玉楼只剩下两条腿儿乱蹬了。
      “还给我!”
      “还给你也容易。你要帮我们办一件事,事成之后,不但把它还给你,还会赏赐你金银无数,足够你荣华富贵一辈子。你可愿意?”大司马萧让说道。
      “倘若我不愿意呢?”
      陈粟从太子手中接过手表:“不愿意?你也配和太子殿下讨价还价?”说罢瞄准了廊下深井丢了进去。玉楼毫不犹豫终身跃进井里,她自恃水性不差,可是下到水里才知道,井口上面甚宽,到了井下却无比狭窄,身体无法转圜,手表没找到,自己却被困住了,憋得一口气,眼看已经憋不住了,眼前越来越模糊,手脚也轻飘飘得,想起和奶奶朝夕相处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又置身其中,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生命终点的回顾?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脚......
      醒来的时候,看见头顶一袭轻纱,伸手扶住身边的床沿,天哪,竟然是沉香木,再往外脚踏上摆放的也是一对沉木做的床头柜,床前镂空护栏有各式花枝,上雕龙凤,尊贵无比。一抹身上的被子,蚕丝织得,内里充绒也是蚕丝,莫非自己上了天堂了?
      旁边一个丫头惊呼:“姑娘你醒了,我去禀告殿下。”
      2.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进来的正是被称作大哥的公子哥儿,这里既然实太子府,想必他就是太子了,玉楼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来“偏偏公子,鲜衣怒马”这种场面,用当下的词汇形容这种气质,实在不够精准。
      白玉楼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衣服全部被换掉,顿时羞愤难当:“谁给我脱的衣服?”
      “是奴婢!姑娘的衣服都湿透了,奴婢给您换了的。”听了这个丫头的解释,玉楼心中才放心下来。
      陈昌看她换上了未儿的衣服,整个人透着一股温润,令人舒服极了,他开口道:“你性子太刚烈了,陵王不过是丢了块石头进去,你就跟着跳进去!可知道你来的是什么地方?”
      玉楼听他说没有丢掉手表,也就放心了,起码还有机会拿回来,于是回道:“太子府。”
      “既然知道,想来你也不蠢,你可知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你要怎么才能放我走?”
      “放你走?你让我们皇家脸面、天子威严何处安放?”
      “莫不是,你要将我就地正法?咱们讲讲道理,你也看见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并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您既是太子,想必也是读书明理的,不知者不罪,把我东西还给我,让我走了好吗?我奶奶新丧,到现在还没有入土为安......”说到此,白玉楼真真切切哭起来。
      陈昌看她哭得凄惨,不像是撒谎,于是说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是绝对不能放了你。要想拿回你的东西,你要帮我办成一件事。”
      识人是白玉楼的看家本领,她看准了此人面慈心软,好说话,所以半分不让。“我从来不受人威胁,大不了,你杀了我。”她脸上还挂着泪水,这让她看起来柔弱又倔强,陈昌简直拿她没办法了。
      随后进来个小厮通报:“陵王来了。”
      陵王正是江陵王陈粟,他了解自己的兄长,关键的时候优柔寡断,自己务必前来助他一臂之力。果不其然,哥哥见到这个女人垂泪,已经开始手足无措了。
      “哥哥还没有降伏这个女人,跟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不用客气。”陈粟开口道。
      “她宁死也不肯。适才你也看见了,这种烈性子,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吗?”
      陈粟已经急了:“哥哥你中了她的美人计了!我且带走她,看你下不了手,我来好了。”以白玉楼的身手,眼前的形势,或许能从两个年轻人手里逃脱,但是她不能确定外围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力量在等着她,不管了,白玉楼见他伸手过来拉她,从床上跳起来,一个格挡,夺门而逃!陈昌陈粟万万没料到她有这技能,呆傻在原地。
      出了门,叫苦不迭,二十多号士兵左右分列,玉楼大喊:“你们玩不起是不是?”
      二人忍不住偷笑。陈粟调侃道:“姑娘,怎么不跑了?跑这么快我们都追不上呢。”陈昌见她一双赤足纤细白皙,担心她踩到碎石乱刺,又怕她受凉,抱起她进屋,扔在榻上。
      “你想跑是跑不了,眼下你只有一条路,帮我们也是帮你自己。”陈粟可没有他哥哥那么好糊弄。
      “你说说怎么个帮法,我也要量力而行不是?”玉楼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陈昌详说了自己眼下的困境:殷王篡位,自己身为先帝爷的太子在长安做质子,如今回到建康,殷王仍然没有让贤的意思,要玉楼扮成歌姬、舞姬或者婢女进入平南之的府邸,靠美色接近平南之,取得信任,伺机取得兵符,然后持兵符和太皇太后懿旨到城外十里的虎威营调两万精兵,围了大殿,拿住殷王,大事即成。
      玉楼听得直摇头,陈昌不解:“你是不肯?”
      “不不不,我是说你这个方案不行。首先,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贸然潜入人家府邸,一定会被认出来。其次,你从城外调兵,十里行程,以你们的速度,往返也需要一个小时,不对,半个时辰,留给对方的反应时间太长,如果他有权调动城内的驻兵,你还没行动就已经被拦截在城门外了,本来只是围了宫殿即可,现在要变成攻城了,建康城易守难攻,没有五万精兵,你觉得能攻下来吗?”
      陈粟只觉得她在百般推脱,乃问:“你是兵书看得太多,还是对你自己的美貌没有自信?还是贪生怕死?”
      白玉楼瞬间怒了:“我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清白去冒险!牺牲一个无辜的女人得来的天下,你能坐的踏实吗?”
      陈粟怒目圆睁:“你是吃了豹子胆了?你不去只有死路一条,去了或许存你小命一条,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陈昌急忙打断:“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不妨我们重新考虑考虑。”
      “皇兄!妇人之言意在为自己开脱,岂可笃信?”
      白玉楼淡定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若不肯,顶多也就是个死!”
      “你不怕死?”
      “当然怕,帮了你们也是个死,不帮你们也是死,我何必多此一举。”玉楼如今把全部的赌注押在这个太子身上,她能嗅到他对她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感觉,毕竟美貌这种东西用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果然他说:“我怎么会杀你呢?我一定言而有信,你窃得兵符,我就还你的东西。你说得对,我们这个计策有不足之处,你怎么想的?”
      “好一言为定。你们如果相信我,今天夜里请太尉宇文怀、大司马萧让,我们重新商讨大事,另外请务必请来太傅匡世奇。”
      陈昌不解:“匡大人久不掌实权,也不开府置兵,叫他来何意?”
      玉楼道:“其长子匡伯乱乃是原殷王任京兆尹时京兆少尹,可调动一万京师卫戍步兵,次子匡仲愚乃是建康宫卫尉,手握五千皇城禁军,你能说服匡世奇为你所用,坐上皇位如同囊中探物。”
      二人心下骇然,陈粟厉色道:“你把朝中的情况摸得这么透,你还说自己不是细作?”
      “这点历史常识都没有,我枉为一市之长,嗨!就是你们口中的府尹。不过是一千五百年以后的。你手里那块表,是帮我回到一千五百年以后的。所以它对我很重要。”
      陈粟表面虽不齿冷笑:“妖言惑众!”转身却还是差人去请大司马等人,自己则亲去匡世奇府上,请来这位闲置的太傅。
      陈昌知道虎威营确实有十里之遥,从虎威营调兵并不是上策。
      匡世奇本就是跟着先帝创业的老臣,跟着先帝刀山火海过来的。如果先帝的太子要夺回属于自己的龙座,这位老臣没有不答应的。
      先帝薨逝时,陈昌陈粟陈允皆被扣在长安为质子,国不可一日无君,内忧外患不得已立了尚幼的侄子为帝,殷王却废了幼帝,自己取而代之。
      时至今日,得知殷王篡位,北周故意将先帝之子放回,意图引起内乱,陈昌原为太子,如今回到京中实权被夺,殷王为防范诸王起兵,更是严加看守。只因殷王初登大宝,暂时还不敢动诸王,残杀宗室,必定引起朝廷动荡,但是殷王迟早要除掉这几个眼中钉,肉中刺的。
      几位肱骨坐定,玉楼款款而来,心中莫名感慨:“这几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名相原来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人物,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可见人不可貌相。”
      陈昌示意玉楼把刚才的分析再给大家说说。玉楼镇定开口:“兵贵神速,大家都比我懂,今天我被逼无奈,在这里班门弄斧。从平南之手里偷的兵符,再去虎威营调兵遣将,不但耗时费力,而且环节太多,变数太多,中间任何环节出了差错,都会满盘皆输。殷王注定要下台,可是怎么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夺回属于你们的王位?历来王朝更迭,受苦受难的都是百姓,我不为自己生死担心,也要为黎明百姓着想。最好能兵不血刃,拿下皇城。”
      一席话说的他们心中大惊,这女子不知从何而来,着实不简单。
      玉楼趁热打铁:“匡太傅乃开国元老,跟着霸主皇帝南征北战打来的江山,岂容他人染指?虽说都是陈姓一族,可毕竟那是先帝一刀一剑为自己的子子孙孙一点点拼出来的天下啊!”
      说到这里,匡世奇已经老泪纵横:“老臣愧对先帝,老臣老朽不中用了,如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朝廷风波不断,受苦的还是臣子和百姓啊。如今你这么一说,老朽就是死了,棺材板都盖不上了。可是老朽能做什么呢?但凡我匡世奇有的,哪怕是这条命,断断没有不舍得。”
      玉楼道:“这个事情成败就在您老身上了!我能保建康城兵不血刃,捉拿逆贼和党羽。”大司马萧让拍案而起:“快别卖关子了!姑娘快说!”
      3.玉楼定策夺皇位,师出有名歼逆党
      玉楼:“目前逆贼新掌权,各级官员惊魂未定,京兆尹空缺,京兆少尹匡伯乱执正权,可调动京师戍卫步兵一万,一万步兵全力把守东南西三座城门,独留北门。卫尉匡仲愚赚杀宫外中领军,控制武库,打开马厩驱散马匹,亲率精锐中军自东华门入大殿,最好早朝时刻,趁乱捉拿殷王,如若让他逃脱,此时须有人大喊北门尚未被围,殷王必然携小队贴身散骑从北门出逃,没有了马匹,一行人到北门至少小半个时辰。姑且认为京师戍卫或者散骑长侍中有殷王亲信,前去城外最近的龙虎营通报平南之,快马加鞭那也要半个时辰之久,何况龙虎营调集军马,返回宫城,此时大事已成,趁群臣都在,太子登基礼毕。”
      匡世奇疑道:“东华门戒备森严,左卫营悉数把守,就算有一大部分听从我儿仲愚的调遣,少部分逆王的亲信仍然会抵抗。”
      玉楼道:“兵不厌诈,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左卫营距离朝堂最近,把守人数众多,侍卫容易松懈,且,东华门地方狭小,一旦乱起来,必然施展不开拳脚,如果事先没有准备必然乱作一团,一击即溃。”
      陈粟补充道:“就算是城内能一举拿下逆王,仍然要保证平南之不能调兵围城,所以仍然要劳烦玉竹姑娘虎口走一遭,拿到兵符为止,你可以用‘任何’手段。”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玉楼。
      玉楼白了他一眼:“我不是什么玉竹,我叫白玉楼,谢谢。你把宝押在我一个人身上不觉得荒唐吗?万一我倒戈了,你们岂非要满盘皆输。”陈粟晃了晃手里的表:“我相信这个东西足以让你死心塌地去夺得兵符。”
      白玉楼冷笑一声:“卑鄙!阁下可知道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小看我白玉楼,定会让你追悔莫及。我若是肯帮你,定然不是为了这个小小的东西,甚至也不是为了我一己生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纵然一介女流,也懂得舍身取义。从古自今,百姓常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希望你们得天下,更要得民心,进城后约束军队,严明纪律,不得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不得滥杀无辜,降兵降将妥善安置,不得屠城。除非你们答应我做到这些,否则我不接受任何要挟。”玉楼借用了伟人的经典语录,觉得颇有震慑作用。
      大司马萧让听得玉楼一席话,目瞪口呆,这个女子部署用兵、计谋心胸皆是一流,当即拜服!“姑娘好计策!好心胸!就按你说的办!我等没有不听的。虽说眼下兵符被平南之握在手中,可是我堂堂大司马也不是死的,军中有我一大批亲信,我敢保证这些人是兵符调不动的。他们只认太子殿下!”
      玉楼道:“得天下也要得民心,太子殿下要想天下坐得稳,还需要名正言顺。登基还须左右仆射拟定诏书,加盖太皇太后慈印,如果能得太皇太后当着众臣面宣布帝位传于太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周攸道:“太皇太后名为修行,实际是被软禁在静月庵,外有重兵把守,想要进去恐怕不容易。”
      玉楼:“等等,你是说太皇太后被软禁?那就更是师出有名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擒得逆王,然后把逆王扣押太皇太后的罪行昭告天下。”
      陈昌道:“余下细节我们各自商议,只等玉楼姑娘的兵符。”
      待众人都离去,陈昌向她一个深揖:“先向姑娘赔个不是,为防万一,我不得不小人之心,替姑娘收起爱物。姑娘既是女中丈夫,深明大义,我等也言而有信,姑娘助我们成事,物归原主,往后荣华富贵,不必言说。虽然是挟制你,可我也是没有法子,再找不到你这样的女子。我们都不是坏人,陵王一看你跳进井里,怕你遇到危险,赶紧叫人拉了井绳,自己亲自下去救你的,你身量细,卡的严严实实的,好在你会水,没有性命之忧,陵王把你救上来自己也差不多虚脱了。”
      太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玉楼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顾想着拿回心爱的表,泪流不止,这宝贝伴着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还是奶奶留给她,有关自己身世的物证。
      太子一看美人垂泪,赶紧搂住安慰,玉楼不顾形象哇哇大哭,从失去奶奶,到这会子莫名其妙让人拿去使美人计,心里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此刻还有什么比一个肩膀来的及时呢?半天也止不住哭,太子一看,心里乱极了:“你不想去就不去,你说得对,我陈昌如果要靠牺牲女人来坐上皇位,我也坐不踏实。这样的江山,不要也罢!”
      玉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
      突然被这个男人暖到了,她知道历史上的陈昌是个短命的皇帝,或者说还没成为皇帝就被暗杀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暖男,幸好他没有当皇帝,否则不知是百姓的福还是百姓的祸。
      哭完了,玉楼反而淡定了很多,既然自己不得不搅进这场风波,那就下定决心帮他一把,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告诉他:“就为你这句话,我愿意帮你去平南之府上夺得兵符,这个决定是我心甘情愿的,不存在任何胁迫,也不参杂任何个人感情,我只是顺应历史,我告诉过你,我是来自一千五百年以后的未来,你相信吗?你是一个好皇帝,受百姓爱戴、勤政爱民,很多年后仍然名垂青史。”
      陈昌天真地问:“真的吗?”
      玉楼认真点头:“你执政期间政治清明、兴修水利、鼓励农耕、开放互市,百姓安居乐业,都赞你是个好皇帝。”玉楼心里酸酸的。
      陈昌站起身,郑重一揖:“请受小王一拜!希望你能平安归来,我若为帝,你必为后!”玉楼看他这样,心里更难受了,陈昌却误以为她感动所致。
      玉楼很想告诉他,很多年以后,皇帝这个曾经争得你死我活的权力中心消失了,也不存在什么皇亲国戚,我们的国家管理者是为人民服务的,人有职业之分,却不存在三六九等的贵贱,这些稀松平常的话,对陈昌来说却是不可接受的大逆不道。他能在这种封建主义的认知□□恤百姓疾苦就很不容易,能做到爱民如子就更难得了。
      夜里玉楼想到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许下承诺有些后悔,可想到他待自己有礼有节,也就觉得帮得值得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一夜无眠。
      4.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平南之拜五兵尚书,因为殷王上位,平南之掌二十万步兵两万骑兵,开府仪同三司位从公,因先帝驾崩时陈昌被北周扣押于长安,虽被遥封为尚书令,太子府改为尚书府,并不掌实权,平南之的权利达到了极限,用权倾朝野来形容并不为过。这样一个靠着宠妃上位的外戚,粗鄙不堪,对殷王有着绝对的忠心,只可智取。玉楼大致想好了方案,把心一横,她心里对这个善良单纯的陈昌充满了同情,真的想帮他坐上皇位,哪怕只有一天。
      第二天玉楼向陈昌要了几个人,她的方案需要人手配合,另外调了两人观察平南之的行踪,让他们记录好平南之的一举一动,每天汇报给玉楼。
      平南之权倾朝野,骄奢淫逸,府里歌姬舞姬定然美女如云,以寻常歌姬舞姬婢女就算入得了他的法眼,也不过新鲜几天,还没接触到核心机密就被扔到一边,玉楼掏空心思,既不能赔了自己,还要赢得他得信任,偷了兵符。
      玉楼新的身份是开国县伯柳牧之女柳一舟,柳家子孙凋敝,到了柳一舟这一代,只上面有个兄长叫柳宝,长年留恋赌桌,常因欠人赌资被打的半死不活,而终于有一天,被追债上门的狠角色活活打死。柳一舟自幼体弱,养在深闺,因先天不足,终没能活过十八岁,因前后一子一女撒手人寰,柳牧悲痛欲绝,秘不发丧。后有贴心家奴告知,不如秘密掩埋了女儿,再找一个女子代替,这样既免去了同族人对柳公家产的觊觎,又能寻得一点慰藉,减轻老年丧子的苦楚。柳牧深以为然,其家奴秘密四处寻摸年轻女子,早被陈粟的手下探得真实,两相商定,柳牧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其女生前很少见人,如今玉楼虽年长些,看着却比当下这些十八的女子肤白皮嫩,说是二八年华也有人信的。
      这一日在平南之必经之路旁,玉楼和几个家丁演了一出苦情戏,几个家丁扮成恶棍,欲绑了玉楼,不,如今要称柳一舟了,要去柳家索要柳宝生前的赌债,眼看平南之巡营就要回府,几个家丁却始终下不了手,玉楼急了,照着手臂一刀下去,鲜血直流,一边大喊:“贼人,你们逼死我哥哥,还要强抢民女,勒索钱财,休想得逞。”所幸贴身的婢女叫周未儿的,是个好样的,一见血就入戏,吓得哇哇大哭,吸引了不少人,玉楼不善用剑,只手握一柄短刀,作势要与贼人拼个你死我活。两相对峙良久,平南之终于出现了,吵吵嚷嚷一群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在外围观察良久,听得人群议论几个恶人欺负一个小娘子,没能占到便宜,瞬间来了兴致。凑近一看,小娘子内里一件灰色暗花锦袍,腰间一抹浅红腰矜束的腰身紧致而又不单薄,衣摆上点缀一朵金色菊花,显得贵气又雅致,外罩一件白色轻纱,剑拔弩张间,宛如仙子,只见她两弯浓眉紧蹙,双目圆睁,眼中有泪朦胧,却杀意逼人,鼻子小巧挺拔,贝齿咬唇,而唇红齿白,脸庞白皙,更衬得手臂上的鲜血刺目,旁边的婢女已经吓得大哭,两腿不听使唤了。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英雄救美的梦,平南之也不例外。当即大喝一声“大胆狂徒,竟然当街行凶,给我拿下!”随从冲进人群,几个“恶棍”做鸟兽散,人群里又提前掩护了人手,假扮之人很快脱身。
      玉楼见“恶人”离去,平南之一行靠近,作势要倒。这么老套的戏路,居然很好用。平南之伸手就扶住,毕竟是习武之人,轻易将玉楼抱上马,纵马扬鞭而去。
      一路上,平南之环抱着她,玉楼不敢睁眼,身上各处肌肉也不敢用力,唯恐露馅,有几次甚至险些跌下马,平南之深信怀里的女子已经受伤惊吓过度昏死过去。颠簸着走了一阵,隐约听的大门响,有人喊“大将军回府了!”
      “叫医药房的人,外伤!连带着惊吓!”平南之声音浑厚,手也没停,抱着玉楼下了马,嘱咐一旁跟着的未儿:“伺候好你家主子,待会还需要你在一旁回话。”
      玉楼惊奇:“此人粗中有细,不忘带着自己贴身的侍婢,还让她静候一旁,以防需要回话。他的话也不多,警惕性很高,也很看来不像外界传闻的那么粗鄙不堪。那就意味着自己的任务难度又提高了。”
      医师提着医药箱过来了,玉楼被安置在内院一个客房内,芙蓉帐外,一个纤细的手臂如同白藕般,上面的伤口还在流着血,雪白的肌肤更是衬得伤口触目惊心。
      看得出是个女子。医师不敢去好奇,伤口不深,但是看将军的神情已是紧张无比,不敢怠慢,赶紧手脚麻利地用一种不知什么水的东西清理了伤口,刚才还火辣辣的疼,此刻已经减轻不少,伤口也凉津津的,撒上止血散,拿布条包扎起来,以防出血开裂,留下瘢痕。做完这些,医师问周未儿:“你家主人常用些什么药?”周未儿抽抽嗒嗒:“我家姑娘常用着黄芪党参补气益血的方子,夜里偶尔用一些凝神香,其他一概没有。”这个丫头果然没有看错,沉着冷静,应对得当。
      医师问道:“那今日是因何受伤?身上可还有其他伤处?”如果只有这一处伤口还不足以致其昏迷。周未儿称自家姑娘乃是城外柳县伯之女,将主仆两人外出进香,到贼人一路尾随追赶,险些被绑走的过程娓娓道来,称姑娘拼死反抗,受惊吓过度,以致昏迷,医师见无大碍,又在腕处搭了脉,确实没有伤到筋骨,也没有用着特别的药物,便写了个调养的药方,命小厮抓了来煎。
      玉楼迷瞪了一会儿。医师过来换药,帐外影影绰绰站着两人,玉楼喊了一声未儿,未儿惊喜道:“小姐你醒了?吓死奴婢了。是这位将军救了咱们。”“谢过将军。”玉楼隔着纱帐,软绵绵地道谢。真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绿茶的一面。以往见到这么说话的女人,玉楼都想上去扇她一巴掌。
      “柳姑娘你且安心将养,我府上医师药物齐全,方便你恢复,我已派人去你府上通传你父亲,待伤好了自会送你回府。”
      说话的应该就是平南之了吧?他应该打听过她的身世了,也知道她的伤不重,却愿意留她在府里,平南之色心大起。玉楼透过纱帐模模糊糊见他身高一米八有余,还没来得及卸甲,小厮来报:“夫人催将军去用膳了,将军不如先去换洗。”玉楼只不出声,也没掀开纱帐。平南之见不到玉容只好离去。
      5.欲擒故纵、欲拒还迎
      玉楼明白,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能操之过急。平南之身边什么漂亮女人没有?徒有美貌是不行的,还必须独树一帜,让他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更是激起他的征服欲,对自己言听计从。
      医师每隔一个时辰就来换药,说“第一天务必不能使伤口粘连在布条上,将军吩咐,姑娘的手臂不能留疤的。明天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可以一天一换了。这些饭菜都是对伤口恢复有好处,凝神安眠的,姑娘可以放心用,晚上定然好眠。”
      他特意说到是将军吩咐的,想必将军也是极为担心的。
      当晚,玉楼进了将军府的事传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太子陈昌和平南之的嫡夫人呼延芸。陈昌心里百感交集,庆幸事情的第一步成功了,又害怕接下来玉楼吃亏,更担心玉楼倒戈,自己满盘皆输,毕竟玉楼的来历还是个谜,自己和她又只有短暂的相处,虽说看得出玉楼是个重情重义,忧国忧民的人,不过听说她为了进将军府不惜挥刀自伤,心中也甚为惊诧,觉得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而对呼延芸来说,将军带女人回府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府里的歌姬舞姬收了房的,也不止三五个,也有底下官员进献的美女,其中不乏落魄了的富家小姐,平南之也都是新鲜一夜,露水恩情,便丢在一旁。听小厮说今天这一个,仿佛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平南之的耐心出奇的好,从进门一直到疗伤都是自己亲自看护,回府后一直穿着三十斤重盔甲,来不及换洗。用膳的时候又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得出他的焦虑。呼延芸正是从这些细节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这边厢陈允和陈粟听闻玉楼顺利进了将军府,倒是很诧异,觉得这个女人还算仗义。陈昌将自己登基后打算立玉楼为后的承诺一说出来就遭到了反对,不止陵王和淮王反对,陆续有大臣前来议事,听说此事也都反对。且不说白玉楼能否活着回来,就算她能活着回来,她进了将军府还能是完璧之身?平南之有那么好的把持力?退一万步讲,她万幸夺得兵符毫发无伤地归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怎能母仪天下?更何况,太子府里已有多位夫人,太子去长安之前已经和太尉大人的千金宇文水清合八字、议亲了,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无名小卒来坐这个正室的位置!
      太尉宇文怀骤然听闻,也觉得脸上无光,再怎么太尉的女儿不比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更是良人?太子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宇文怀愿意扶持太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太子即将成为自己的女婿,倘若成不了这段良缘,自己又何苦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帮着太子起事呢?
      太子府里正商讨登基的细节,龙虎营里的有太子和大司马的亲信,约定当天口号,听见口号即趁机起兵进城,剩下散兵游勇无人指挥,也就不足为惧了。其他衔接处皆安排死士,绝不肯走漏风声。至于什么时辰围殿,什么时辰登基,全然看情况,约定时辰反而要坏事。
      陈允领亲信随同匡伯乱的京师戍卫直接围城,陈粟随同卫尉控制东华门看守,守住东南西三个进入内殿的通道,防止消息传到内殿。出师之名为“殷王篡位,扣押太皇太后,我等奉太皇太后旨意,捉拿反贼,并匡扶太子陈昌即位”。若遇到反抗激烈的,必要时可杀之。
      所有这一切,要等到白玉楼传出消息,夺得了兵符之后才能行动,且最好是一早行动,此时,平南之上朝或者巡营尚未回府,等到他发现兵符不见了,也为时已晚。
      这里面全然看玉楼如何运筹帷幄了。
      玉楼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倒也没有过多的慌乱,一夜睡得很好。第二日一早,平南之过来了,一身盔甲衬得他魁梧壮硕,五官分明,倒不似外间传说的酒色之人。
      玉楼换上了将军府的衣服,一件月白色的绸衫,中间只一条浅绿的腰衿掐得腰身恰到好处,两弯野生的浓眉,似画过又不似,浓浓的睫毛下一双狭长美目,目光似水流转,挺翘的鼻尖干净透亮,唇如点绛,贝齿轻启,面色如凝脂,而两颊微红,相较于昨日那股你死我活的劲头,今日这岁月静好的样子,让平南之一下就深陷其中,竟忘了玉楼在施着礼。旁边的小厮见状提醒道:“将军,咱们是时候出发巡营了。”平南之连忙扶起玉楼,隔着绸衣只觉得一双手臂软若无骨,心中一阵乱跳,尴尬道:“哦,哦,柳姑娘手上可好些了?”玉楼看看手臂的伤,道:“已然好多了。昨日仓皇,还未谢过将军仗义相救,待回到家中,必然备下厚礼以答谢将军救命之恩。”平南之此时最怕玉楼说回家二字,急忙道:“你且安心养伤,待伤好了本座再送你回去,令尊那里,我自会每日派人去通传。缺什么只管问府司要。”玉楼款款施礼:“谢过将军。只是小女子在家胡闹惯了,怕给将军惹麻烦,将军府里规矩大,小女子不好长久叨扰。”
      平南之明白了,姑娘是觉得这里太约束,遂大手一挥:“吩咐王凯先,姑娘要在府里转转不能拦着,着人陪同着走走,南花园茶室都去得的。姑娘若觉烦闷,书房里笔墨纸砚都有的,古籍诗册也不少。”说罢又跟小厮耳语两句,转身离去。
      玉楼终于等到这句话。
      玉楼琢磨自己的伤不能好的太快,否则对自己是一份危险,目前兵符的藏身之处也还不知道,需待时日,故而每日汤药都减半喝。
      将军离去不久,一位妈妈模样的中年妇女,来到玉楼这里,自称是将军派来服侍姑娘的尹妈妈,将军吩咐带着姑娘各处走走。
      玉楼也不推辞,随着尹妈妈逛了逛几处园子,玉楼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便有些心不在焉,尹妈妈也看出玉楼的疲惫,便安慰道:“姑娘莫要心急,来日方长。”玉楼听她说得莫名其妙,像是知道他在找东西,只装做不懂:“什么意思?我可没有打算长久住在这里,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尹妈妈:“姑娘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玉楼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朱门大户的。尹妈妈在将军府的日子长了,看别人也难免从门缝里往外看。”
      尹妈妈赔礼道:“老婆子我失言了,想是吃了点子酒,言语里冒犯了姑娘。”
      玉楼:“无妨。妈妈在见多了趋炎附势之徒,难免识人不清。不知将军书房位于何处?小女子可去得?”尹妈妈压低了声音:“将军书房便是将军夫人去也要报备的,将军许姑娘出入书房,自是待姑娘不一样的。”玉楼:“将军仁慈爱民,路见不平仗义相救,还容我在府里养伤,自是可怜我的遭遇。给妈妈还添了额外的麻烦了。”
      尹妈妈见多了小门小户的女子攀上将军府,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见玉楼没有架子也没有恃宠而骄,心下自然喜欢起来,又仔细打量了打量玉楼身形外貌,心想这姑娘放在宫里无论如何也是个宠妃,给平南之做个二夫人当真可惜了。
      玉楼进了书房,这里有两名侍卫持械把守,进门一个丫鬟打理书房,玉楼心想,就是这里了。
      6.踏破铁鞋无觅处
      玉楼扫视书房,东西两边各一个书架,东边是一些竹简,西边一些纸质的书籍,想来这个时候竹简和纸张是共存着的。案头上零星两支毛笔,玉镇下几页糙纸,仿佛在练字。屏风后隐约有衣帽,想来将军偶尔也在这里休息的。至于里面是否有机要,看看门口两个带刀侍卫便知道了。既然打探明白这机要所在,也不必急在一时,要做到万无一失才是玉楼的风格。
      玉楼坐上书案后的椅子,端详起糙纸上的字,“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玉楼知道,这是一首司马相如的《凤求凰》,遂提笔在后写道:“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园子里几乎逛遍了,远远看见东边一处庭院名叫月下苑,尹妈妈说就不要去了,那是将军和夫人日常起居之所,夫人打理府上的事务都在东院,夫人没有传唤,就不用去拜见。尹妈妈道:“即使夫人传唤,也要等他回来姑娘再去拜见。”玉楼轻笑,看来将军对女人之间的关系很了解。
      这一天下来,玉楼总结了一下,平南之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靠外戚身份上位的一介武夫,他思虑周全,心思缜密,也在努力提高自己的品味,想让自己变得文武双全,强行附庸风雅。
      平南之下朝回来,第一时间去了医药房询问情况,回话的是之前给玉楼换药的吕医师:“姑娘今日换了药,伤口已然结痂了,只要按时内服外敷,不需几日便可复原如初。”平南之心思如出一辙。
      平南之来到玉楼房中,随从的小厮递过来一盒糕点,说是柳府为姑娘准备的糯米莲藕糕,听说姑娘在将军府养伤,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挂心,并嘱咐姑娘安心将养。玉楼欣喜地接过来,忙问父亲可好,平南之道:“令尊一切都好 ,也没有人敢去骚扰府上了,姑娘放心。”
      玉楼恍惚了一阵,平南之以为她挂念家中老父,也没在意。
      午饭在即,玉楼见平南之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推说:“这里煎药弄得云山雾罩的,就不留将军用饭了。”平南之哪里吃过这种闭门羹,还是在自己的府上,哪个小女子得将军青睐不是生扑上来?真是挫败极了,一时又不知道如何接近这个拒人千里的小娘子,恨不得一手捏在她那能掐出水来的脸上,可想起昨日她跟几个小毛贼你死我活的样子,深感这个女子的烈性,不敢轻举妄动,恰巧小厮来报,夫人催着将军用膳了。
      待平南之走后,玉楼吩咐未儿将糕点横着切开,果然,紫色玫瑰馅赫然在目:“尹妈可托”。玉楼瞬间明白,遂将糕点捣碎,想起尹妈妈早前对自己说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顿时了然。
      接连几天,平南之嘴角藏不住的笑,下朝匆匆往家赶,就连殷王都发现他不对劲:“平爱卿这几日容光焕发,仿佛做回了少年郎。家中有何喜事?”
      丞相汝道清揶揄道:“将军行色匆匆,莫不是府里新添了娇妻艳妾?”平南之嘿嘿一笑,从袖里掏出自己那副字,上面一首《凤求凰》是自己写的,下面的一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则是玉楼续写,汝道清见字称:“将军的字又精进了!”“不是问你这个,只问你后面两句是什么意思?”
      汝道清细细分辨了这两句诗,这个字体不像如今的写法,可是一看又确是这几个字,笔画苍劲有力,起落有致,略显秀气,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遂笑道:“平将军可是金屋藏娇了?你写的司马相如的诗,下面接的卓文君的诗,他俩人本是郎情妾意的一对,可是卓文君的这首诗,是写在司马相如变心以后,两相决绝的,下一句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还有一句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个女子不简单哪!暗示你不可三心二意呀,哈哈哈。”平南之一声长叹。
      殷王见状道:“这是何方神圣,让咱们的大将军这么为难?既然为难,朕就来当这个恶人,为你们赐婚,虽是封她为平将军二夫人,若有诰命在身,也和正头夫人平起平坐了,平将军坐享齐人之福。”
      平南之忙辞谢道:“谢皇上好意,此女刚烈异常,那日我在街头救得她,几个体格壮硕的男子尚且没奈她何,她既不怕死,也不肯屈从权势。这才是我头疼得地方。”
      殷王颇有兴致:“是谁家的千金,这么有个性?”平南之道:“乃是县伯柳牧独女。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也是娇养着长大的,加之母亲早亡,哥哥又不争气被人打死,其父更是独宠这一个女儿,难免由着性子来。”
      殷王道:“可若依着她的性子来,你只怕要遣散妻妾,你妻呼延芸虽出自梁国旧臣呼延之家,可也是望族,随便一纸休书打发了只怕要坏事。如今乱世,我们的天下还没坐稳,还是少生事端,另想他法。”
      平南之也是有此顾虑。
      平南之自以为懂了玉楼。她是嫌弃自己已经有了妻妾,难怪她拒人千里,难不成,自己为娶她还要休了妻?
      且说呼延芸为梁国旧臣呼延丹之女,呼延丹平生不善为官之道,其人却善养女,他家中十多个女子,皆不是亲生,却个个调教得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到养女长成,这个呼延丹便从一些有前途的穷苦后生中为她们挑选夫婿,这些后生不是寒窗苦读就是孔武有力,短短二三十年,呼延丹便笼络了十数朝中青年才俊在身侧,其人皆感恩他不欺少年穷,待来日飞黄腾达皆不忘其慧眼识珠之恩。
      呼延芸是其养女中佼佼者,偏偏呼延芸与其亲生儿子呼延天城两情相悦,当日平南之也就区区一介草民,呼延丹看他机智过人,天生神力,便将呼延芸许给他,美人财帛,十里红妆,此为周围百姓津津乐道,实在不懂呼延丹的路数,不想呼延芸自下嫁平南之,从此平南之有如神助,投了军,屡立奇功,不久已官至骁骑将军。后得殷王看重,笼络至其麾下重用,更是如日中天,更是献了一母同胞的妹妹平南兮予殷王,殷王倚重平南之,扶了平南兮做正室夫人,从此平南之更是死心塌地效力殷王,成为呼延府最得力的女婿,呼延丹更是获益匪浅。只是呼延天城从此与父反目,自立门户。
      7.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接连几天的将养,玉楼的手已经可以活动自如。这一日玉楼正在平南之的书房写字,平南之带着随从进来,一边说着要取兵符,玉楼听得真切。平南之进得屋内一看玉楼在,楞了一下,随即开心起来:“姑娘也在。”玉楼道:“我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她约摸着他是去取兵符,什么也顾不得,连忙跟了进去假意奉茶。眼见平南之按了墙上一处砖块,墙面一个暗格弹出来,平南之取出一个小盒,刚一转身,玉楼就与他撞了个满怀,平南之顾不上手上的盒子,接住玉楼,玉楼假意尴尬,扭过脸去,打量了地上的小盒子,一个雕着兰花的精致红木鎏金小盒,想来一定是兵符了。
      美人在怀,平南之恋恋不舍地放手,“姑娘手伤未愈,这些个端茶送水的事情,让下人们来做就好,还好没烫到。”玉楼捡起盒子,拿在手上掂了掂,和太子交代的兵符分量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连续几日在这里没找到端倪,原来在这里。
      “将军,您的东西,这是什么名贵宝贝呢?”玉楼将盒子呈在他面前,他见她一脸懵懂,觉得甚是可爱,“这是本将军吃饭的家伙。”“那一定是个玉碗了?”“哈哈哈,小女子如此好奇,告诉你也无妨,一般人轻易不得见此物。这是本将军调动二十万大军的兵符。”平南之把玉楼视为囊中之物,毫不顾忌。
      “敢问姑娘,本将军能调动二十万大军,却得不到姑娘的心。这是为何?”玉楼道:“将军览尽天下美色,又何必强求一山之顽石?”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姑娘这么聪明,看不出本将军的心意?姑娘必是嫌弃本将军府里妻妾成群,试问这天下,哪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当今皇帝更是三宫六院......”
      玉楼打断:“将军什么样,皇帝什么样,一舟管不了,一舟自己的姻缘我自己还是做得主的。我柳一舟自小发愿,哪怕嫁个村野匹夫,也不与人共享夫君。”
      “否则呢?”
      “否则,上山做姑子,常伴青灯古佛,要么白绫一段,草草一生。路很多。”
      “姑娘年纪轻轻,何必把话说死了?”
      平南之持了兵符拂袖而去。
      这兵符拿出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调兵演习,便是半天一日就能回来。到时候......
      玉楼正焦急,尹妈前来问饭。玉楼低声对尹妈讲:“已经找到地方,可是现下还不行,约摸要等个三两日才有消息。太子可有信?”
      “太子让姑娘多当心自己。今晚子时,侍卫交班,我带姑娘识得密道口。只是密道内奴婢也没有去过,不知里面防卫如何。将军府初落成时,这密道只为走水逃生之用,如今里面情况却不好说。”
      正用饭期间,平南之来了:“姑娘这几日茶饭可香?”玉楼忙福了福身:“谢将军关怀,甚好。只是给将军添麻烦了。一舟的手伤已经基本痊愈,还劳烦将军得空了,差车马送一舟回家,以免老父亲挂念。”“哎,不急。我既然救了姑娘一命,姑娘焉有不报答的?下月十八是本将军三十寿辰,姑娘无论如何要留下来给本将军祝寿,给本将军这个面子,就算你报答我了。”“将军救命之恩大于天,这么大的喜事焉有不从?”“那就说定了。”平南之高兴地坐下,玉楼连忙阻止:“将军还未用饭?我这里只剩下些残羹冷炙,不如去夫人房里......”“不必了,今晚我一定要在这吃,并且,”平南之斩钉截铁道,“我要歇在你这里。”
      这是自己进将军府以来遭遇的第一次危机,玉楼已然想好对策。
      “那想必将军已经多番思虑,能接受一舟血溅将军府的结果了。”
      “你威胁本将军?”平南之不悦。
      “是不是威胁,将军大可一试。将军想要一个不一样的一舟,要一舟心悦诚服,将军就要约束自己,明媒正娶方可名正言顺,若将军如同平常纳个姬妾那样随便留宿这里,那一舟可还是将军想要的那个一舟?”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玉楼深深明白,无论她怎么作死,平南之也不会怎么样她,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迁就。平南之无可奈何地走了,强扭的瓜不甜,人生到了而立之年,有这样的因缘际会,他实在不想鲁莽了,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夜阑人静,玉楼让未儿卧在床上伪装成自己,自己则去了尹妈妈说的后院柴房处,尹妈在外面把风,玉楼吹亮了火折子,径直往里走。果然有条废弃的密道通往外面的护城河边,护城河约有一百五十米宽,河对岸就是城外了。要想渡过河去,会水的倒也不难,眼下五月里,水也不凉。
      玉楼心满意足的折回来,正好仔细看看密道里,隐隐能看到墙壁上的石刻,有人有马,还有带轮的马车,这石刻线条流畅,打磨光滑,要放到一千五百年后发现,这简直就是一级国宝啊,一边看着一边感叹,可惜自己还回不去,不然非抠两块回去。
      回到屋内,未儿听见门开了,捏着嗓子问:“谁呀?”“你家姑娘呢?”玉楼粗着嗓子故意吓她,未儿惊出一身冷汗,玉楼咯咯笑着掀开她的被子,五月天,这小妮子拿被子蒙着头,捂出一身汗。
      未儿一看是自己主子,连哭带笑的:“姑娘吓死奴婢了。”
      玉楼安抚她:“你放心,哪里就那么倒霉了?不过我给你提点要求,以后咱们能不能别奴才主子的说话,咱们都是人,都是平等的,我没有高人一等,你也没有低人一等,咱们私底下就是姐妹。”
      “姑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自古以来主子就是主子,奴婢怎么能跟主子平起平坐在啊?要让别人听见,奴婢要被打死的。”
      “所以咱们人前该怎样还怎样,人后咱们就是姐妹,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怎么高兴怎么来。”
      未儿三观简直堪称重塑,她只知道对主人忠心耿耿是每个奴才的底线,而主子不是可以凌驾于奴才之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吗?这个姑娘,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玉楼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接连几日,玉楼泡在厨房研习面食,这个时期的面食可不是小麦,而是带着麦麸的大麦,玉楼简直无计可施,只好拿细筛子又筛它一遍,才得到一点细致的白面,看着它在自己手里揉搓成型,心中甚有成就感。平南之多次吃到,大为夸赞。玉楼道:“待将军生辰那日,一舟奉上寿面一碗,聊表心意。”平南之甚欢。
      故而玉楼在书房、膳房中来回,下人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鄙夷她为讨好将军,不惜在这些花巧上费功夫。
      8.月下苑赐射月刀
      连日来,将军府为即将到来寿辰大肆布置,作为殷王登基以来第一个大臣的寿辰,大内又是拨款,又是调派人手,整个将军府张灯结彩,仿佛国典!
      玉楼暗暗进行着自己的事情,无暇旁顾。这日却终究避无可避,等来了呼延芸的赏赐。呼延芸自然不会亲自上门,只是打发底下一个嘴皮子伶俐的丫头,领着三个小厮,钗环珠翠、胭脂水粉、绸布绢纱一应俱全。丫头高高在上,礼数却齐全,只见她福了福身:“柳姑娘万福,我家夫人命奴才们送来花丝累翠金簪一对,御赐龙纹翡翠福镯一对,南海珍珠流苏步摇一对,鎏金镶玉耳坠一对,五色锦缎、丝绸十匹,胭脂水粉一妆奁,请姑娘自行裁测,务必不要刻薄自己,让人笑话将军府怠慢贵客。夫人道,姑娘在府上十来天,不得见,如有不便之处,请姑娘无需见外,随时可拜会夫人,一陈不快。”
      玉楼完全无心听她唧唧歪歪,看到这些文物,她已然傻眼了,一千多年前这些饰物完全靠手工打造,却能做的如此精妙绝伦,真是鬼斧神工,可惜这些珍贵的东西经过摸金校尉的洗礼,最后剩下的都只是些糟粕,真正堪称传世之宝的少之又少......玉楼愣神的功夫,这丫头只当是小门小户的女子,猛然间见了这些贵重物件,已然魂飞魄散,不知所措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确实是玉楼此刻所展现出来的呆傻。
      未儿觉得自家姑娘不像是见钱眼开的性子,只是这愣神的功夫确实有点长,遂暗自捅了捅玉楼后腰,玉楼回过神,连忙称谢:“替我谢谢夫人,在府里多日不曾拜见夫人,实在是手上有伤口,不敢给夫人添晦气。如今已然大好,理应到夫人座下拜谢。待我沐浴更衣,即刻前去。”
      丫头听闻,满意地点点头:“夫人还交代,务必转告姑娘,将军寿辰那日,务必请姑娘盛装出席,为将军府添喜气。”“一舟领会。稍后自会向夫人谢恩。”
      待那丫鬟一行离去,未儿急得直跺脚:“姑娘怎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了呢?谁知道这个将军夫人憋着什么坏,姑娘实打实地去拜谢,倘若她料理了咱们,将军又不在,谁来保护你?”
      玉楼道:“呼延芸想要料理咱们早就料理了,时机未到而已,但是她一定不会坐视咱们在这府里长久立足的。来了将军府这么些天,不去拜会人家当家主母,实在于礼不合,今日实在躲不过了。若说要等到将军回来再去,显得咱们小人之心了。”
      玉楼着实沐浴更衣了一番,至于衣服,平南之从京城里各处搜罗来的名贵衣物、尹妈妈从柳府带来的衣服竟然没有一件事合身的,柳一舟身形想来娇小一些,穿在玉楼身上竟短了一大截,倒是这府里的衣服,颇多棉麻,颜色素净,玉楼倒喜欢,于是挑选了一身整齐的,灰色棉布衣服,内里搭了一件粉色衣襟围领,宽袖长襟,一支荆钗绾发,一副慵懒羸弱之风立显。
      平南之迟迟没有回府,玉楼只带着未儿,端了自己做的糕点,去了东边月下苑。一进苑内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苑内东南角几株芍药开得繁茂,香飘满园,甚是好闻。盈门几株松柏挺立,迎客墙摆放一个硕大的水缸,其中养着睡莲,花开正茂,水缸的假山石上一个玻璃的鱼缸里几尾鱼儿正在欢快地畅游,不,这可不是玻璃鱼缸,这样晶莹剔透的,除了玻璃便只有水晶了,未儿不露声色,见玉楼又盯着鱼缸看,怕她失态,忙提醒她看脚下台阶,玉楼感叹自己生在文物世家,也算是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却不知古时的大户人家是这样的排场和光景。正诧异之间,早起那个送来赏赐的丫鬟迎了出来。
      内庭里呼延芸正修剪着一株兰花,并不曾转身侧目,嘴里吩咐道:“葭葭,快请贵客进来。”“是。”
      玉楼福身:“拜见夫人,一舟受将军府照拂,感激涕零。一舟浅薄,一应用度皆是将军府所赐,唯有借府里膳房贵地为夫人做了一些糕点,聊表心意。”
      葭葭已布下了蒲团,呼延芸方转过身来:“姑娘快请起。”拿眼瞟了玉楼通身,内心如翻江倒海:“此女子布裙荆钗,懒懒一个发髻,再无多余修饰,便已风情万种,仪态万千,怪道平南之失魂落魄。此女莫说将军府,便是到了宫里,只怕也是要登顶凤首的。常言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此女若留在将军府,只怕将军要凶多吉少了。”
      呼延芸不动声色寒暄:“姑娘吃住可还习惯?来了这许多日,将军将你捂得一丝不透,我们连尊容都不得见。”名为嗔怪将军,实为指责玉楼。玉楼忙不迭赔礼:“一舟年少不懂事,想着身上带着伤,为免给夫人添晦气故而不曾拜见,礼数不周,还请夫人雅量莫怪罪。”
      “无妨,连日来将军府忙于准备寿辰大宴,难免怠慢了姑娘,但凡有奴才懒怠的,只管来我这里说理。”呼延芸并无为难之意,“还有一事,姑娘虽布裙荆钗同样出类拔萃,可外人难免要议论将军府寒酸刻薄,寿宴那日无论如何也要盛装出面,断不可使将军颜面寒酸。”“一舟领命。”
      正说着,平南之衣不解甲疾步赶来。一看两个女人没有打起来,松了一口气。“聊什么呢?”
      玉楼福了福身道:“将军万福。”呼延芸直笑道:“将军莫要紧张,我与柳姑娘素未谋面,今日得见玉颜,姑娘不止才貌出众,举止礼仪也甚为得体,柳县伯诗书传家,教养甚严。奴家为将军打心里高兴,不知我何时才能喝上妹妹这杯茶?”
      “哈哈!”面对呼延芸的试探,平南之一笑置之,“夫人若无其他事情,我送一舟回去了。”
      玉楼起身告退,出了门口,玉楼回身一笑,门口两个家丁已然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浅浅一笑,媚眼如丝,盈盈泪光中如有星辰,唇齿间透出一股清凉,浓淡相宜,如沐春风,古人云秀色可餐,大抵如此了。
      正是这个微笑,让呼延芸杀心顿起,坚定了要铲除她的决心。
      玉楼离开月下苑暗忖:“平南之对这个夫人还是有几分敬畏,不光是昔日陪他白手起家的情分,更是呼延芸背后牵扯的势力。这个女人也不会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谦和温良,她出手必然是死招。”
      平南之关切问:“夫人可有为难你?”“并不曾。只是嘱咐我切勿过于简朴,使得将军府面上无光。”“本将军的一舟无论锦衣粗布,自是别具一格,无需在意,你自己喜欢就好。连日来我兀自送你珍宝绸缎,如今看来竟是配不上你。”玉楼道:“将军若真心要赐给一舟一个念想,不如就你腰间的这柄胡刀吧。”玉楼确实需要一个锐器傍身。平南之略迟疑:“那日我在长街搭救姑娘,姑娘正是手握短刀抗衡几名恶徒,知姑娘善用短刀让在下好生佩服。姑娘虽惯用短刀,可此刀锋利异常,姑娘带着它实在是危险,况且在将军府,我尚且不能护你周全,我这个五兵尚书岂不是个饭桶?”“将军既舍不得割爱,一舟也只好作罢。”说罢,佯装委屈,平南之甚少见她做小女儿的娇憨模样,心中一软:“罢罢罢,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说罢从腰间取下短刀:“此刀名做射月刀,相传是李牧大破匈奴十万铁骑缴获的战利品,良将配锐刀!一舟配得上此刀!”玉楼欣喜状。
      “夫人!”呼延芸的贴身丫鬟唤作白露的急匆匆从门廊进来道:“适才出去的可是那个柳一舟?奴婢回来之时恰巧看见将军护着她出去,奴婢在一旁听得真切,将军连最心爱的胡刀都赐给她了。夫人当真要容这个狐狸精在将军府作威作福么?你看将军宠她的样子,眼里哪里还有夫人?全然不顾当年夫人陪他赤手空拳闯荡的情意。”呼延芸叹道:“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我自认定他终将人中龙凤,便料定有这一天,我若连这点都看不透,又有何德行坐镇这将军府前院□□?假以时日,将军自然知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个道理。你是说将军腰间常佩戴的那柄射月刀?”白露道:“正是。夫人还是早做打算好!”“我本意欲将她呈给皇上,如今看来,此女入了宫,必然也会起轩然大波,徒增平皇后的烦恼,使她记恨我,将军更将恨我入髓,我还如何在平家立足?唯有不露声色,杀之,方能渡此一劫。”
      9.偷梁换柱
      眼看十八这日近了,尹妈妈递进来一个手帕包着的物件。玉楼打开一看,顿时欣喜若狂,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差别的虎符跃然眼前,瑞脑虎形,做昂首卷尾状,其上铭文清晰、阴阳扣槽各四个,闭合紧实,虽是刚刚铸就,太子已经按玉楼的法子用了硫磺做旧,不拿原物比对着看,几乎毫无破绽。只须择日将它替换了真的来,话说假的做成这样,替换的意义已然不大,可玉楼觉得替换来真的,方能保万无一失,却一直急切不得下手。
      好容易等来六月十八这日,丝竹管乐,歌舞升平,将军府热闹非凡,平南之春风得意,人生三十,妹婿登基做了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册封皇后,自己手握二十万大军,堪称人生巅峰,就算这样,想要圆满得到一个女子也不是信手拈来,人世间的诸多不可得造就了人生的意义。他想象如果在三十岁这一天,得到一个心仪已久的女子,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份大礼吧。
      王公大臣贺礼不断,府司王凯先忙的不亦乐乎,一面命人将贺礼登记造册,一面命人送入库房,还不断嘱咐接待往来宾客的宫女太监要热情周到。玉楼吩咐未儿将早前用呼延芸赏赐的料子做好的衣服拿出来,再配上一枚南海珍珠流苏步摇。未儿欣喜道:“姑娘将如此艳红的料子,搭配内里素色光绸围领小衣,艳而不俗,醒目又别致,配上这流苏的步摇,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太少,宛如月宫里的仙子下凡。”玉楼道:“不得已而为之。你只管说好听的,我今日有大事要办,你惊醒着点。”
      静静的来到厨房,厨房人多手杂,玉楼只做着自己的事情,和面。
      面团和好了,她带着未儿去了书房。这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兵符早就被放回了书房,今日平南之的书房更是戒备森严,但是惯常进出了书房,有面熟的侍卫认得她,也不加阻拦。进得书房,所幸墨香也被调去前院伺候,玉楼快速找到兵符,两相对比,大抵一模一样,玉楼将真的换出,藏进面团中。
      门开了。平南之见玉楼一脸白面,忍不住伸手为她拭去。玉楼道:“今日将军生辰,一舟没有奇珍异宝可以奉送,唯亲手奉上自己做的寿面一碗,愿将军万寿无疆,前程锦绣绵绵不断。”“怎的在书房......”“厨房人太多,且一舟的手艺乏善可陈,只好躲进书房来。将军只管忙你的,稍后一舟自会奉上。”“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此刻皇上御驾亲临,指明要见你。当今皇上虽是我妹婿,我也算是外戚,姑娘不为权势所动,本将军也不屑威逼,只是皇帝关怀起臣下,我也不好敷衍,请姑娘务必与我在御前过一过此事,分辨清楚,从此不纠缠。”
      玉楼眼看计划要泡汤,灵机一动道:“今日也是我父亲的生辰,还容一舟安排未儿做好寿面送回家,也就当女儿亲手做的了,聊表心意。”说罢将面团递给了未儿。未儿领会过,直接拜别将军。平南之转入屏风,查验了兵符尚在,并不疑有他,也就准了。
      未儿走了想必外间接应的人也到位,必然万无一失了。接下来,要考虑自己如何全身而退。玉楼直视平南之的眼睛:“将军可想好了?自古君不见臣妇,还是你想借天子威严,逼我就范?”“姑娘自恃美色无双,却错看了当今圣上,也看低了我平南之。我看中的是姑娘的气节,若说让我遣散妻妾,也并非难事,可是如今新帝上位,民心未稳,作为朝廷重臣,家事亦是国事,实在不宜多生事端。姑娘若进我将军府,必是一份独宠,我平南之再不进别的屋。”
      玉楼心想:“我要是个丑八怪,你那日能当街英雄救美?只怕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也罢,躲是躲不过去了,此刻东西已经送去太子府,玉楼再无顾虑,就算正面刚起来平南之也是舍不得杀她的。尹妈妈取来一顶帷帽为玉楼带上,更何况天子面前,平南之还是有些不放心。
      玉楼心不在焉拜见了殷王,殷王问清来龙去脉,只道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平南兮高高在上,心中不屑道:“我兄长乃当朝功臣,骁勇善战,这玉面佛身,如此的排场,哪一点委屈了你?莫说你一届区区县伯之女,就是藩国公主,我们也不算辱没了她。”
      玉楼不为自己辩解,只一味叩首认罪:“臣女有罪,自知拙笨俗陋,只怕有辱将军风采。”正进退两难间,呼延芸进来了,见过了殷王平南兮,将军喊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将军连日来心烦意乱,与姑娘相持不下,奴家特地来替将军排忧解愁。”
      玉楼被小三,设想了无数个的场景,倒没想到是这种声势浩大的终极场面。
      “尹妈妈,你先出去吧,主子们与我有要事商量。”玉楼把尹妈妈支出去,意在敌众我寡,危机四伏间,尹妈妈能传出去信息。
      10.笑看妇人做局,罗织御前行刺
      尹妈妈一出去,将军夫人骤然转向玉楼跪下:“姑娘,放我们一条生路罢。姑娘不知,将军虽是当今圣上妻弟,却仗义仁慈,从不仗势欺人,府里虽有三五妻妾,却也都是别人借美色攀附将军罢了,我与将军数年情分,深知将军为人,将军爱重姑娘,不忍强逼,可是姑娘却是在逼将军背负休妻卖妾的骂名。我本无知妇人,原不配将军,愿做个下堂的弃妇,可这府里七八个姬妾却是无辜的,他们也是被逼无奈给人做了妾......”说罢凄凄惨惨哭将起来。玉楼完全没想她会是这个路数的。一时呆楞住,玉楼一看这妇人哭得凄惨,心里一时到不知如何应对,连忙扶起她来:“夫人快起来说话!”
      平南之一看这女子还需要软鞭子对付啊,心中暗喜。
      谁知玉楼刚扶起她来,这呼延芸惊呼一声:“将军救我!”说罢只见呼延芸踉踉跄跄奔到平南之跟前,腰间被刺入一柄短刀,衫子上沾满血迹。
      平南之急忙扶住她:“传吕医师!”
      平南兮急忙喊道:“护驾!将这个御前行刺的逆贼给我斩立决!”
      平南之忙喝止:“且慢!”
      平南之扶着夫人,没能挡住常侍的刀剑,玉楼才意识到一瞬间自己成了靶子,忙掀开帏帽,一个前滚翻,勉强躲过了常侍的砍杀!
      平南之已然顾不得呼延芸!扔下她,挡在了玉楼前。
      殷王急忙喝止常侍,暗自蹊跷,厉声道:“一个弱女子,你为何只一味要杀她!生擒了她不也容易?”
      平南兮道:“陛下,此女御前带刀,已经伤了将军夫人,臣妾是怕伤到陛下!”
      殷王转眼看见玉楼,玉面桃肌,有如凝脂,两弯柳眉生的干净,一双美目因惊惧而圆睁,朦胧中有水雾升腾,又似点点烛火闪动,似有委屈诉不尽,玲珑鼻翼下,唇如水晶点绛,流光溢彩。殷王看这仙身莲步,深感平南之的欢喜真是不无道理。就算自己三宫六院加起来,也难敌这精妙无双。
      果然是祸水一般的容颜!
      平南之双目血红,犹如斗兽拼死护在她面前,殷王感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平爱卿切勿急躁!”
      吕医师来得比预想的快,忙查看夫人伤口,松了一口气。刀不在要害上,只伤到了皮肉。呼延芸强忍着泪水,婢女扶着她,伤口还在冒血。吕医师先撒了止血散,道:“夫人忍着点痛,小的很快取出刀。”
      随着呼延芸一声惨叫,平南兮道:“给本宫把这个刺客捆将起来,严加看管。”
      殷王道:“呈上凶器来。”常侍双手递上。
      殷王惊奇:“平南之,这不是朕早年间赐你的胡刀吗?”
      呼延芸忍痛道:“启禀皇上,将军将此刀赠与柳一舟这个犯妇了。不知她何时袖了刀,待臣妇发现时,想护驾已经来不及了,才被她误伤。她只是冲着皇上来的。还不快速速招来,你是受何人指使?必是北齐细作或是陈昌指使。”
      如果说刺杀将军夫人还算不上死罪的话,那行刺皇帝必然是你的催命符!呼延芸唯恐给她安的罪名不足以杀之。
      “夫人想是糊涂了!”平南之怒斥道,“一舟因何缘由要刺杀皇上?况且她如何知道皇上要亲临将军府?”
      至此,玉楼算是明白了呼延芸联合平南兮演的一出苦肉计,她们的计划是趁乱让常侍当场斩杀自己,就算平南之不依不饶,也回天无力,御前行刺,本是千刀万剐的罪行。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准玉楼这点三脚猫功夫足够让她逃过一劫!自己向平南之讨要的这把刀,本是因着自己的一点喜爱,要了来把玩,却不想成了授人以柄。
      “一舟冤枉!”如今的希望,唯有平南之无条件的信任能救她一命,“臣女在此之前并未得见当今陛下天颜,更遑论有何缘由刺杀当今。我若要行刺,又为何在离着陛下这么远的距离现出凶器,岂不是愚蠢,真要行刺,为何不找个武功高强的,臣女这点功夫自身难保,何谈行刺?”
      零零落落几个姬妾也都到了,乌泱泱跪了一屋子,痛陈玉楼的“嚣张跋扈”,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无论这将军府以往是如何的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此刻,玉楼绝对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必除之而后快。
      平南之和殷王并不愚蠢,明知道是这些妇人做的局,可又无从替这个女子开脱,确切的是呼延芸流血受伤了,确切的是刀是平南之赐给此女,确切的是,众人所指皆对她无益。
      呼延芸道:“此女嚣张跋扈,御前行刺,若非臣妇躲得快,恐怕早已伤重不治,还望皇上、平将军做主。”
      殷王道:“柳姑娘,眼下暂不能定你的罪,可也不能就此饶过。必要分清缘由,有司过一过堂,这是国法。平爱卿,此女暂押你府里,切不可徇私。明日押赴大理寺。”
      呼延芸终于如愿以偿。
      玉楼此刻是脱不了身了。好在未儿已经出去,玉楼嘱咐尹妈妈切勿让未儿再回来,到时候自己一个人倒好脱身,自己这边有尹妈妈对外联络也足够了。玉楼又交代尹妈妈务必转告太子,起事当日在护城河对面安排一匹快马接应。
      11.呼延家竹溪亭
      万万没想到这么快。陈昌接到玉楼被关押的消息,一刻也等不及了。第二日平南之因呼延芸受伤,玉楼又被关押在府里,故而告假不曾上朝,也未巡营。一大早将军府传出喊声突发大火,玉楼心知这是太子他们的杰作。
      大门早已被围,因不知是何人所围,故而不敢冒进,尹妈妈盗了钥匙,放出玉楼。玉楼欲带走尹妈妈,可是尹妈妈说自己还不能走,玉楼只好独自从水路逃脱。刚进入密道,平南之已经追上来,玉楼反手锁上密道大铁门,这大铁门的坚固程度,就算是平南之力大如牛,也奈何不了,他和他的兵符只能困在这府里。
      平南之见玉楼反锁铁门,心知中计:“开门!柳一舟,你为何不信我?还是你做贼心虚?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若此时招了,我免你死罪?你就不怕你老父亲和你的族人给你陪葬吗?”“将军,对不住了!你我无冤无仇,我只是想逃命而已。”玉楼不想跟他做口舌之争,有些事还没成定局,就要给自己留一线。
      玉楼下水果断游过护城河。平南之只能远远的向着河里射出几支箭。好巧不巧,就在玉楼快到对岸时,一支箭正中手臂。玉楼苦笑,平南之治好了她手臂的刀伤,却又亲自给她添上箭伤,算不算一报还一报。
      事不宜迟,她得快点找到马匹,按说应该有人前来接应才对。不远处的柳树下,果然一匹枣红色大马悠闲在那儿吃着草,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玉楼马术不精,此时左臂又中了箭,无法骑马了。玉楼也只能慢慢向马儿靠近,突然柳树背后闪出几人,原来是未儿连同太子的几个随身侍卫。虚惊一场。未儿一看玉楼中箭,一时不知所措:“姑娘,你......”
      “白姑娘还不赶紧离开这里?你以为号称‘虎威将军’的平南之会在将军府坐以待毙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果此时来的是殷王或者平南之的人,玉楼都已经打算束手就擒了。此人身着红衣,5十有八九白马,甚是抢眼,近看头顶发髻簪一支玉钗,玉兰花状暖玉,剑眉星目,俊朗又气质不凡,华服下分明的肌肉线条如同腰间的紫玉配剑让人畏惧。
      “不知公子有何高见?”未儿抢先问。
      “平南之的箭常喂奇毒,不知道姑娘运气如何?运气不好的话,你是走不到太子府就要毒发身亡了。”玉楼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伤口发黑,头晕目眩,连忙坐下,让自己平静下来,减少运动,防止血液流动过快。
      “公子这么说,一定是见识过了?不知道我想要活命的话,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公子开个价吧。”玉楼知道此时是与死神赛跑了。
      “太子可真不仗义啊。”红衣郎要想闲聊起来:“把白姑娘丢去将军府,就不管你的死活了?”玉楼心下疑惑,不知对方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能强辩:“小女子命唤柳一舟,眼下,还不是声讨太子的时候,请公子慷慨相救!”说完这一句,已经不省人事了。
      太子拿到兵符,趁平南之在府内休憩,太子持兵符前往龙虎营调兵。这边匡仲愚已经围了大殿,率领精锐中军占领了武库,自东华门入大殿时,遭到左卫营抵抗,左卫营擅近身格斗,牺牲了不少将士,匡仲愚五千中军以压倒性的数量,击溃了毫无准备的左卫营,在北门斩杀逆王。
      为防逆王党羽死灰复燃,陵王与萧让调兵把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将汝道清等逆王党羽府邸死死围住,使其府兵动弹不得。
      正值早朝时分,太皇太后被仪仗接回,声泪俱下控诉了殷王为了自己的权势,将她送入静月庵强行关押,并宣读了先皇的遗诏:若有朝一日太子、陵王或允王回来,王位应归还我嫡系子孙,若有违者,人人得而诛之!今太子已安然回朝,应遗诏,太子承大统,九月初九完成登基大典。太子陈昌在江陵王陈粟、淮王陈允及太傅匡世奇,京兆少尹匡伯乱、卫尉匡仲愚、太尉宇文怀、大司马萧让、左仆射宇文融安、御史中丞周攸等大臣的拥戴下坐上了王位。在朝大臣见大势已去,纷纷倒戈,就这样一场王室的争斗以最小的代价完成了掌权者的更替。
      玉楼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这一日听见人声嘈杂,继而兵器碰撞的声音,于是挣扎着起了身。谁知一个头重脚轻,又一头栽了下去。
      未儿闻声赶来,见玉楼醒了,喜极而泣,“姑娘,你醒了?”
      “怎么了,未儿?”玉楼有气无力。
      “姑娘已经昏睡了五日,可算醒来了。快别出声,外面都是在寻找姑娘的,不知是太子殿下,不,皇上的人,还是太尉的人。切不可贸然出去。”
      玉楼道:“无论是谁,我都不想让他们找到我。”
      门外响起一个轻笑声:“白姑娘,太子曾允诺你后位,你就没有心动?”玉楼随口玩笑道:“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姑娘,你可要好好谢谢这位天城公子,是他解了你身上的毒,救了你。”
      玉楼欲起身施礼,“罢了罢了,这功劳暂且记下,”天城公子道,“哪日我落魄了,投到姑娘门下,姑娘不要装作不记得就好了。”
      玉楼笑道:“我宁愿永远欠着你这份恩情。”
      天城道:“眼下姑娘有什么打算,你若去找太子,我能保你安然进入大内,相信他必然会好好待你,可是宇文怀不会放过你,许多大臣也容不下你,太子若为你敢与天下为敌,也颇令人感动。只怕他这皇位还没坐稳,敢与众王公大臣叫板难保不叫人赶下来。”
      玉楼出人意料问:“平南之怎样了?”
      未儿道:“他差点害死姑娘,姑娘还问他作甚?”
      “我和平南之无冤无仇,都只是各为其主,何况他待我也算是礼敬有加,不曾逾越,冲着这份君子,我也想跟他说句抱歉。”
      “殷王在乱军中被斩杀、平南之、汝道清、汝万吉判车裂,全族成年男子一律腰斩,十四以下及女子没为官奴,终身不得脱离奴籍。你轻而易举说抱歉也解不开这血海深仇啊。”天城公子劝道,“你还是安心调养身体,我在城外郊地还有一处隐蔽的宅子,你若觉得此处太聒噪,咱们可以挪去那里。”
      玉楼本知道改朝换代是免不了流血牺牲的,可这样惨烈的结果呈现在面前,仍然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刚刚是......?”
      “姑娘不必在意,虾兵蟹将还是进不了我呼延家的内宅,只是怕扰了姑娘清梦。刚刚那批人不知是敌是友,被我府兵赶跑,势必不会罢休,等他们再折返,只怕咱们要躲到地堡里去了。不如现在抄小路走。”
      “也好。我并无意找太子兑现承诺,我当初并不是冲着他这番承诺而帮他。只是有一样东西,我要去拿回来,但此时我若贸然去找他,他热血上头,必然不肯轻易放我离去。且等等吧。”玉楼知道,自己对太子,不过是感动和同情,并不存在其他。
      正是新旧权力交替之时,太子上位,清理旧势力,也在寻找玉楼,出城颇为费事,好在天城公子化妆手艺不错。
      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一笼竹林之中隐隐出现一处宅子,背山面水掩映在湖光山色中,玉楼感叹,真一个修生养息的好地方!
      宅子大门简陋,并不像权势人家的所在,牌匾上只写了“呼延家竹溪庭”几个字,进得大门,却是另一番景象,迎面一棵迎客松,修剪得错落有致,庭院整理的一尘不染,偶有一两片竹叶掉落,倒为这院子添了几分仙气,左右门廊挂有银色镂空灯笼,点缀三三两两碎玉,简洁不张扬,院子里一口大缸,大到能放下一处假山石,里面养着几株睡莲,开着罕见的并蒂的花儿,底下鱼儿游得欢畅,进了内院,几处菊花开的正茂,东西厢房皆悬挂荆条编制的草席,竟然也十分古朴雅致,玉楼对于这个地方已经打了九十九分了。
      天城公子道:“姑娘只管在这里住着,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此处护卫仆婢周到,景色还可堪入目,一应供给有人定时送来,车马差遣一应俱全,若想进城里逛逛,只怕还需委屈姑娘等待些时日,等风头过去。”
      玉楼终于忍不住:“敢问公子,是何来历?为何对玉楼如此周到细致,玉楼无权无势,不知如何报答?”天城公子道:“举手之劳,不足挂怀,平南之要杀的人,就是我要救的人。”
      玉楼诧异道:“公子与平南之有过节?”
      “一言难尽。”玉楼极尽自己脑子里的知识,这个年代姓呼延的无非是匈奴部落迁来中原,十有八九为北魏人士,北魏分裂后,不少士族门阀移居别国,呼延家能堂而皇之地开府建邸,必然已举家迁入建康,投靠了陈国。她想起了呼延芸,想必这位天城公子就是呼延丹的亲生子了。不管那么多了,眼下自己余毒未清,且听他安排,他若有歹心,自己早就暴尸护城河了。
      玉楼结结实实地过了几天世外桃源的日子。教会未儿如何洁面护肤,如何护理头发,清理牙垢,活脱脱一个美容达人。
      这日未儿说要出门买一些胭脂水粉,临出门,玉楼叫住了她:“未儿,你虽是太子的人,我视你情同姐妹,你可以一去不回,但是不要辜负我素日里待你的情谊?我不想连累天城公子。过几日我自会去找太子殿下,我和他之间还有未了的事情。”
      未儿只好说:“姑娘慈悲!我全家老小皆是得了太子照料,在王府里当差,若我一直不能去太子府复命,我的家人必然不能善终,我必须回去交差。我就说和姑娘走散了,不知姑娘去向。”
      玉楼道:“我且相信你。不为难你了,你且拿着这支箭,只说接应的时候只找到此箭。”这是平南之射向玉楼的那支毒箭。
      未儿哭哭啼啼地走了。
      玉楼赶紧找到天城公子,告诉了他,自己放走了未儿。
      “既然放走她,我就已经做好了太子或者宇文怀找到的可能性,唯一的顾虑就是怕要连累你了。我眼前也没有别的去处,不如将我送去城内的客栈?”
      天城仰天大笑:“姑娘小看我了。我是那种人吗?我既然救了你,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12.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惴惴不安地过了两日,一队人马出现在呼延家的外面,玉楼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她知道和陈昌之间,终究要面对面的。
      天城公子命家中勇士分布列阵,打算对敌,让玉楼从地下通道逃走。玉楼道:“不必了,就算他不来,我也要去找他。”玉楼命人打开大门,自己走了出去。陈昌身着铠甲,黄金打造的头盔上点缀一颗硕大的紫龙晶宝石,腰间挎一柄红柄、雕金剑鞘的宝剑,玉楼欣慰,总算是个像模像样的君主了。
      “玉楼,你可大好了?”陈昌问。
      玉楼道:“多亏这位天城公子仗义相救,现下已然大好了。未儿可回宫了?”
      “咱们回宫里再说。”玉楼正要上轿撵,陈昌将玉楼扯上马,转头对天城公子冷冷的道:“公子救玉楼之恩,改日必当重重酬谢。”这种局面下冠冕堂皇的话谁也没有当真,倒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
      天城公子摇头笑了笑:“谁让你是天子呢?”继而又大声说:“他若对你不好,我呼延府还等着你。”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建康宫真大啊,可惜若干年后沦为废墟,这大概是人类文明史上仅次于八国联军烧毁圆明园的罪行吧。巍峨的宫墙上雕龙砌凤,大司马门口一对神兽,近十层楼的高度,远远看去,壮丽威武,彰显着宫门森严,宫门外不断有士兵巡逻,戒备森严。进得宫门,直奔太极殿。
      “未儿回来了吗?你还没有回答我。”玉楼有点不祥的预感。
      “她被宇文怀扣押了。”陈昌挠头道,“宇文怀这个老贼,他扣押未儿就是冲着你来的。他想逼我就范,立宇文水清为后,你放心,我不会妥协的。”
      玉楼很是担心:“宇文怀手握重权,你新帝登基,这皇位也并不是坐上去就稳了。不好同他置气。此事还是由我出面比较好。”
      陈昌道:“区区一个婢女,何用咱们出面?你如今就是我的皇后,务要万千珍重。”
      “若我说我并不在意你的承诺,并不在意这后位呢?若我说我并不愿意做你的后妃呢?若我说,我并不喜欢你,并不爱你呢?”就算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也有女人不喜欢,若是拒绝得不够彻底,不够决绝,反而让他生出侥幸。如果能彻底断了他的念头,自己也敢于冒死吐真言。
      陈昌疑惑道:“我以为你是愿意与我共坐这江山,共同成就一代明君的?你说我是后世传颂地好皇帝,你不愿意为后,帮我又是为了什么?”
      玉楼:“你马上就有皇后了,有没有我,你都会成为一代明君。我帮你是因为你用我的东西胁迫我了。”
      陈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不愿意?”
      “皇上,我累了,先去休息了!”玉楼冷脸。
      “叫我陈昌!”陈昌捏起她地下巴对着自己,逼视着这双美轮美奂的眼睛,冷静、克制、流动着点点泪光,没有半点温情。她依然倔强地说:“皇上,你弄疼我了。”
      “来人!伺候皇后沐浴、更衣!”陈昌气到头疼欲裂,“不管是平南之、呼延天城都是我的手下败将,皇后不必想着他们!九月初九朕登基大典连同皇后册封大典,一并举行!”
      白玉楼实在不知道如何辩解自己,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第一救出未儿,确定她没事;第二拿到手表。
      可眼下陈昌在气头上,她开口必然遭到拒绝。
      陈昌原在王府的姬妾不多,众大臣提议从士族门阀的未婚女子中选拔出色的为皇帝充盈后宫,后位空悬,登基大典上要册封宇文怀之女,宇文水清为后,这也是先帝在位时曾提上日程的一门亲事,众大臣毫无异议。正是有了众大臣的承认,宇文怀才能义无反顾在朝堂上支持太子,如果宇文水清不能坐上后位,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玉楼深知如果陈昌坚持立自己为后,必然引起朝野哗然,甚至兵变,陈昌就离死亡更进一步,虽然她不确定能改变历史,但是仍然希望这样一个暖男活得长久一点,得以善终,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留在这里。
      玉楼独自在太极殿的偏殿里踱着步,这里既没有帮手,也没有趁手的东西,真是难为死了:“来人,我要见皇上。”没有人搭理她,她大声训斥宫人,他们仿佛都被喂了哑药,一声不吭,想起未儿可能在太尉府里遭到严刑逼供,玉楼再也坐不住了。是时候会一会这个太尉大人了。
      玉楼大闹太极殿,把能砸的都砸了,陈昌终于无法忍受,“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要去救未儿,宇文怀要拿她做文章。”
      陈昌恼恨:“你为了一个婢女,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他抓住她两肩,抵在墙上:“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只是为了所谓的大义在帮我,不惜自己出生入死,你对我一点特别的感觉都没有吗?到底是你在撒谎还是遇到了谁让你变了心?我告诉你,平南之九月初八问斩,为我们的大婚祭红,至于呼延天城,我迟早会让他人头落地。”
      “你是让权力蒙蔽了双眼,还是色令智昏?我帮你是因为你是个仁君,你心软需要别人帮你,你仁爱值得别人帮你。如今你已经是一个冷酷君王,不需要我了。你不必执着你许诺给我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要我自己的东西。”
      “我在乎,我需要!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需要!”
      这个疯了一样的男人撕扯了玉楼的衣服,玉楼有点小招式,却架不住他体格占了绝对的优势,他毫不怜惜的抓扯,让玉楼一面急于遮羞,一面疲于抵抗。此刻他血红了眼睛,青筋暴跳,竭尽全力地要制服白玉楼,这种热血加持的搏斗,女人是占不到一点便宜的。玉楼认命地流泪:自己还没个男朋友,守了三十年的贞操就要断送在这一千多年前的时空里,真是冤死了,这要在富光市被人□□了,起码还能报个警,抓住嫌疑人破案,让他坐上十年牢,这帝王要□□了谁,只能说是谁的荣幸吧。陈昌涨红的脸,用蛮力压倒了玉楼,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玉楼哭喊:“皇上,饶了我吧!”陈昌愤怒更甚,等他终于清醒过来,白玉楼不再哭喊,淡淡地说:“平南之比你君子,他对我礼敬有加,不曾逾越半分。”这个时候男人可能最不想听的就是拿他跟别人比较。可是玉楼就是想说,就是想刺激他。
      “啪!”一个巴掌拍在玉楼脸上,脂玉一样的脸上立显五道指痕。
      玉楼冷静地说:“皇上打了,怒气消了吧?给我备一匹快马还有一块令牌,我回来要看到我的东西。”轻松到好像刚才只是被踩了一脚。
      陈昌痛心:“我让萧大人陪你去太尉府走一趟。”
      玉楼道:“不用了,我自己会去太尉府。”陈昌只好派了一队散骑跟着玉楼的轿撵出了宫。
      玉楼离去,陈昌看着床榻上斑斑血迹,后悔不迭,她刚刚说平南之不曾逾越?平南之君子?陈昌心想,我到底做了什么?她一个人去太尉府,宇文怀虽然不敢杀她,却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陈昌想到自己这样伤害她,她还要想着未儿,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倔强!陈昌莫名地恨起自己来,为什么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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