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人工造糖机

9、第九章

　　令苏娅害怕的是，没有过一会儿的功夫，围着自己的人就散了大半。

　　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确实是兴奋得不行，甚至还搬来了自己的凳子，将苏娅团团围住，坐等开讲。

　　可不过片刻，他们就意识到，苏娅的化学确实不错，可如果要“讲课”的话，那是万万不行的。

　　她喜欢用钢笔，钢笔在草稿纸上唰唰写着。

　　［这道题十分经典，主要是考察电解质…］

　　题都还没分析完，那围着坐的同学，已经开始扣手、玩笔、发神。

　　剩下聚精会神听讲的，只有赵奕一个。

　　“听不下去了，我想睡觉。”圆圆脸的女孩子首先痛苦地说，而后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飞速搬着板凳离开了这里。

　　有她带头，其余人也纷纷效仿，还不忘在离开之前，对着赵奕加油打气。

　　“班长，好好学啊，学会了再来教我们。”

　　而赵奕却不应声，而是认真地等着苏娅写字，并且顺着她的思路进行思考。

　　其余人已经走干净，教室内只剩下苏娅和赵奕。难得的安静，可苏娅却并没有放松下来，而是略微有些手酸，却又不敢松开手中的钢笔，作出懈怠的模样。

　　只能在钢笔墨水将尽的时候，这才如释重负，她撂下笔，静静地看着赵奕，赵奕却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偶尔分神对着苏娅说道：“我再自己看看，今天辛苦你了。”

　　苏娅很想写［不辛苦］，可她的手实在酸痛，现在根本不想提笔，所以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然后确认了赵奕无暇顾及自己，便去了厕所。

　　下课的时候她就想去的，可惜被堵了起来，她又不敢拒绝这么多人，所以只能强忍着。

　　现在一得了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厕所去。

　　因为这节课是体育课，现在又是上课时间，所以厕所并没有几个人。那过于安静的气氛，也叫门口的苏娅，听清了里面在交谈什么。

　　“没想到，那小哑巴化学真的很不错。”

　　“不错有什么用，又不能给我们讲课。怎么偏偏是个哑巴呢？无语。”

　　“那有什么关系，班长会了后，我们去问班长就行了啊。”

　　“多亏有班长。”

　　苏娅听到这些话，内心毫无波澜。她只是静悄悄地离开这里，而后去楼下上厕所。

　　看来教他们化学，并不能改变什么。

　　也是，是自己太蠢了。

　　苏娅在心中发笑，可是嘴角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她一个人在楼梯间穿梭，不过片刻，又回到教室。

　　她看见赵奕已经没有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而是回到自己的位置，桌子上翻出来一堆试卷，正在一道一道地重做。

　　苏娅回到教室，她毫无知觉。

　　苏娅索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钢笔盖上笔帽后，又收起自己的书本，将桌子清空后，就悄悄地离开了教室。

　　她现在不想看书。

　　一点也不想，她想要去找个地方放空自己。

　　去没人的地方。

　　所以苏娅离开了教室，只是在经过后门的时候，注意到过道上有一团纸。

　　刚好在过道上，估计是谁在乱丢垃圾吧。

　　苏娅不带犹豫地将纸捡起来，就打算往垃圾桶扔。结果好巧不巧，看见那皱皱巴巴的纸上，龙飞凤舞着几个大字。

　　［…听见声音？］

　　作为哑巴的苏娅，很容易被这几个字给吸引，可想着这是别人的隐私，所以按下了将纸捋平细看的冲动，而是折返回教室，随手将纸团扔进了靠窗的垃圾桶里。

　　刚好风吹得桌子上的本子哗哗作响，苏娅一眼就看见了本子上的大字。

　　［吵死了。］

　　依旧龙飞凤舞，和纸团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是街溜子老大的字迹。

　　她被谁吵到了？

　　苏娅胡乱猜测，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每次打扰王轻杏睡觉的，不就是自己吗？

　　因为荀欣远总是和自己起争执，无论是课堂上还是课堂下，她的面前总是围了一堆人。所以是因为自己，她觉得吵了吗？

　　那她会不会厌恶自己，然后和荀欣远一起，来欺负自己？

　　苏娅眸光暗淡，更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了。

　　再带上一本书吧。

　　苏娅去了图书馆，她手里抱着一本《悲惨世界》，选了个靠窗的好位置。在这里，她能听见铃声响起，能看见其他学生嬉笑打闹，但是又足够安静，叫她舒坦自由。

　　她缓缓翻开了书，那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弛开来。

　　不知何时，她的眉眼缱绻，嘴角也浮现着淡淡的笑容，落日余晖撒在她身上，为她加了一层美丽圣洁的光。

　　“咔擦”一声响起，苏娅有些疑惑，她从书中抬起头来，却发现是一个抱着相机的男人，他的脖子上还挂着工作牌，想来是学校里的工作人员。

　　在苏娅看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尴尬躲避，而是走过去，鼓励苏娅：“图书馆欢迎喜欢读书的孩子。”

　　而后又离去。

　　除了相机发出的咔擦声，和他丢下的意味不明的话，一切又恢复宁静，好像此人从没出现。

　　真是个奇怪的人。

　　苏娅摇了摇头，而后又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中，忘情忘我。

　　她专心地思考着书中道德和法律关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楼下来了三个打打闹闹的人。

　　“老大，有纸吗？”吴朋顶着王轻杏故意砸出来的包，鼻青脸肿地问王轻杏。

　　王轻杏懒懒靠在旁边，无语地说：“没有。”

　　“那我咋办？”吴朋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我可不想用手纸啊。”

　　“恶心。”王轻杏嫌弃地说。

　　吴朋捂着翻江倒海的肚子，面色狰狞：“不行，我憋不住了，老大，你记得给我送纸啊。”

　　看着他慌张的背影，王轻杏偏头看龚齐明，“这傻子觉得我会进男厕所？”

　　龚齐明耸肩，语气无奈：“大概。”

　　而后在王轻杏的死亡视线下，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吧，我送。”

　　王轻杏这才点头，而后潇洒地转身，往楼上走。

　　看得龚齐明有些惊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怪异问道：“你上楼干什么？”

　　王轻杏头也不回，“你说呢？”

　　龚齐明毫不犹豫，并且笃定：“砸场子。”

　　王轻杏的身影僵硬，咬牙切齿地说：“我去看书。”

　　龚齐明的眼镜往下滑落，他的表情难得滑稽：“你看书？打球打到脑子缺氧了？”

　　王轻杏听着龚齐明的话，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按下在图书馆揍人的想法。

　　她懒得废话，迈开步子就往楼上走，还不忘嘱咐：“吴朋还在厕所等着你。”

　　丢下这句话后，身影就消失在一楼。

　　王轻杏当然不是来看书的。

　　她懒散地走到还书的地方，对着图书管理员说：“老师，我来还书。”

　　管理员这才从注意力从电脑挪开，她抬起眼的时候，被眼前的女孩子小小惊艳到。

　　眼前站着的女孩子身量高挑，眉眼清冷又带着英气，两种气质融合得极好，加上那天生的冷白皮，虽然对方显然是运动过，现在一身的热意，但是风姿难掩。

　　这种颜值，都可以原地出道了吧？

　　管理员脑海里天马行空，却没耽误正事，她看着两手空空的女孩子，问：“书呢？”

　　王轻杏尴尬地一撩头发，装作无所谓地说：“丢了。”

　　管理员语塞，而后继续问：“校园卡带了吗？”

　　“带了。”

　　“行，补交30，这里刷校园卡。”

　　“好，谢谢。”

　　还清债务的王轻杏一身轻，她不再流连，毕竟这里都是看书的好学生，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

　　她将步子放得极轻，缓缓下楼去。

　　却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气声，而后是一大段带着遗憾地剖析。

　　［冉阿让象征道德…也就是西方说的上帝，而沙威则是法律，当只顾法律而不讲道德，芳汀惨死是无可避免。］

　　那熟悉的声音，此时带着平静和思想的深邃。叫离开的王轻杏脚步微顿，而后下意识地，在这不算大的图书阅览室，寻找声音的源头。

　　只是一眼，她就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看书的人。

　　对方的视线落在书上，阳光落在她的身上。

　　好像是西方最浓墨重彩的油画，宁静美好。

　　这一幕，叫王轻杏看了许久。她像是欣赏着莫奈的花，和梵高的星空，长久的沉浸其中，并没有抬步离开。

　　不仅如此，她还脚下拐一个弯，朝着苏娅的方向走去。

　　不顾自己的到来，打破了此处的安宁，王轻杏食指曲起，轻轻叩击在书上，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足以叫沉浸在书海中的人，抬起头来。

　　王轻杏看着坐在桌前的人，她才从深度思考的状态中离开，现在眼中还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并没有像以前一般怯懦，而是落落大方。

　　可惜不过片刻的功夫，刚刚的淡然幻象已经破碎。苏娅再度低下头，瑟缩着，从自己的校服裤子里掏出一截短短的铅笔，而后又在桌子上写。

　　［同学，有什么事吗？］

　　王轻杏对她的行为不置可否，刚想开口说话，又意识到这里实在安静得过分，所以犹豫片刻后，还是弯下腰，哑着嗓子，用气音在苏娅的耳边轻声说。

　　“你看得是什么书？”

　　她的唇离苏娅的耳朵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几乎是话才说出口，那热气就落在苏娅的耳边，叫苏娅耳廓在片刻间变得通红。

　　突如其来的亲密叫苏娅惴惴不安，她担心着这是什么新的捉弄方式，但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抗拒。

　　只能忍下心头的不适和恐慌，抿着嘴，将手里的书合上。

　　《悲惨世界》这几个字，就浮现在王轻杏的眼底。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王轻杏立即直起腰来，像一阵风，快速席卷而过。

　　她随意地点头，表明自己知晓过后，就漫不经心地离开这里。

　　留下惊疑不定的苏娅，在位置上坐了好久，确认人已经离去后，这才慢吞吞的，将手里的短铅笔揣回兜里，还不忘掏出橡皮来，把桌子上的痕迹擦干净。

　　做完一切，铃声适时响起。

　　苏娅只能将书放回书架里，而后下意识地伸手去捏住自己的耳垂，想要为自己降温。

　　［真是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