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草莓西瓜

60、爸爸妈妈

　　“好在你个性里有一些是像你妈妈的，没有那么固执，时常的也有点儿小迷糊，女孩子事事通透也不见得是好事。”爸爸摸摸我的脑袋，“算了，说得多了，话也扯远了，你好不容易回来过年，不说这些。晚上让你妈做好吃的给你，想吃什么？”

　　我歪头想了想，深觉今天不应回家搅和，便摇摇头：“我昨天答应我哥，去医院陪他值班的，我要敲我哥一顿好的，您等会儿自己回家去吧。”

　　爸爸捏捏我的脸，“你这孩子，越大越学会耍花样了，等着你妈收拾你。”

　　我大惊，我妈收拾我的办法太惊悚了。据说妈妈一次跟朋友闲聊，那位阿姨的女儿已经结婚一年多，拆洗了被褥之后怎么都缝不上，折腾到半夜才睡觉，本来那阿姨就是当一个笑话，可妈妈深以为戒，回家来自我检讨了一番之后开始逼着我学针线，缝被子钉扣子，甚至简单的绣花，搞得我快成古代妇女了。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连爸爸都学坏了，真是不厚道，他看着我不说话，只是憋不住的笑。我终于想通了，“我说我哥怎么那么蔫坏蔫坏的，原来是打您这儿遗传来的啊。”

　　被我议论了半天的哥哥自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在听了我删节版的转述之后乐颠颠的带我饱餐了一顿后回了值班室。“你今儿真不回去？”

　　“不回去，你想啊，老爸老妈得有多少话要说啊，我这么大个的灯泡，合适吗。再说了，我又不像你，好歹也是个清纯少女，万一让我听见点儿啥不该听的，那多尴尬啊。”

　　哥哥屈起手指敲了我脑袋一下，“说你自己就说你自己，还把我捎带上，谁惯得你啊。”

　　“你啊，刚才老爸还说呢，你跟他就吃我这一套，那没办法。”我把他的手打到一边儿，“怎么都这么爱跟我脑袋过不去，弄乱我发型。”

　　“得了，我就吃你这套，你先躺会儿，小床上被子是我的，凑合吧，我先去病房巡一圈儿。”哥哥还是没忘了再蹂躏一把我的头发，才套上白大褂，推门出去。

　　我不是很有睡意，现在也还不晚，掏出手机看了一会儿，没有新的短信。往窗外看看，依稀是万家灯火。想来爸爸妈妈一定能打开心结，畅快的谈一谈了。其实妈妈真的很幸福，虽然爸爸的做法未见得全对，可他是一片呵护之情，想想看，有那么一个人，肯为自己遮风挡雨，一心一意的一辈子，该是多么难得的事。

　　正想着的，手机震了，林宁宇问我在家好不好，家里冷不冷，过年热闹不热闹。

　　我忍不住笑，轻快的按着键盘：“我又不是小孩儿，过年就那么回事儿呗，不过跟家人在一起真好。”

　　“开心就好了，干什么呢？”

　　“陪我哥在医院值夜班呢，为了给我爸妈创造独处的时间，我善解人意吧？”

　　“当然，我看好的，什么时候错过。”

　　真是奇怪，我都快要认不出他了，怎么差别这么大呢，原来多一本正经啊，现在怎么这么油腔滑调的，可关键是他这么着吧，我还真有点儿欢喜，这叫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哎哟喂，我怎么连这都想到了，真是邪乎。

　　“是不是跟那小子发短信呢，瞧你这没出息样儿。”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推门进来，一边洗手一边笑话我，“跟个花痴似的，真丢我的脸。”

　　收拾停当，哥哥在我身边坐下，带了几分严肃的口气问我：“知道为什么我没跟爸妈提起这事儿吗？”

　　我点点头，“我还没说要跟他交往呢，你怕我们成不了，白给爸妈添堵。”

　　“也是一方面，”哥哥看着我，“主要是觉得你们前途还定不下来，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更怕你们就这么成了，结果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各奔东西，真要是那样，你可就惨了。再说了，就算你们能一直好，你敢保证他以后能给你、给你们一个很好的生活吗？”

　　“哥，我不……”我觉得他说得实在是有点儿远了。

　　“别说你现在没想那么远，也别说你不好意思什么的。女孩子谈恋爱就是要奔着以后结婚的，不然不是白费感情，好年纪可没几年，折腾不起。你是不是觉得你将来能有个不错的前途，能养活自己，不用靠男人？”哥哥又摸摸我头发，我彻底无语了，随他吧。

　　“别傻了，就算你能，我也不答应，给女人一个好的生活条件是男人最起码的责任。当然了，那小子我估计能行，也算是有点儿担当，不然我早就不客气了。不过未来变数太多，我不希望你这么快就投入进去。”

　　“哥，我其实……其实很喜欢他。”手机又震，我按下按键，认真的跟哥哥说话。“原来我也喜欢过别人，可是就像你说的，从没想过将来，也不懂得太多别的，结果，结果没什么好结果。可是他不一样，他一直对我很好，不管我怎么对他，他都对我很好。”

　　“行了，别替他说好话了，怎么这么外向呢。”哥哥似乎有些不高兴，不过也许是故意的，“刘静跟我说过一些，你们怎么回事儿我大概也能想得到。反正我是不鼓励也不阻拦，除非他让我彻底放心。”

　　正说着，哥哥电话响，他看了我一眼，走到门外去接听。我猜是小嫂子打来的，也不多问，赶紧给林宁宇回了短信，“我哥正跟我说你呢，说他不鼓励也不阻拦，看你表现呢。”

　　“我会让他放心的。”林宁宇很快的回了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踏实下来。

　　哥哥打完电话，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反倒是问我：“五一你回来，没问题吧？”

　　“那当然，”我笑嘻嘻点头，“娶嫂子嘛，我哪能不回来呢。”几天前见过一次，哥哥的女朋友年纪不大，长相很甜，也是直爽活泼的脾气，跟妈妈相处得很好，对我很周到，我对她印象很好。不管跟哥哥以前经历过什么，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一定可以给哥哥幸福。

　　说起来，我仔细看着哥哥，其实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提起小嫂子，他的眉梢眼角都是柔和的笑意，虽然不明显，却是从心而发的。别人也许看不出，可我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一眼便知，他是真的欢喜，这种幸福让我也跟着心情大好。

　　正如我们所料，爸妈一定发生了些什么。第二天我跟哥哥回家的时候，爸爸很有些春风得意，妈妈的表情却有那么一点儿不是很自然。“不是吧？妈不是在害羞吧？”我扯着哥哥的袖子，有点儿不敢相信的小声问。

　　哥哥也笑，又敲我脑袋，也小声反问：“你不是清纯少女吗，打听那么多干嘛？”

　　“你们两个一进门也不洗手，嘁嘁喳喳的干嘛呢，一晚上还没说够啊。”妈妈斥责着我们，可我怎么听都有点儿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味道，忍不住冲着哥哥挤挤鼻子。

　　还没等哥哥反应，爸爸就过来揪着我的耳朵：“再招你妈，我可不救你了啊。”虽说是威胁，可爸爸满脸的笑意让他这话也没什么杀伤力了。

　　“老爸，行！”哥哥干脆利索的拍拍爸爸的肩膀，顺手把我解救下来，还忍不住意味深长的来一句：“将来也得给我妹找一个您这样的，头一条，得会哄老婆！”

　　家里正以空前祥和欢乐的气氛过年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我们的平静。大年三十儿回奶奶家吃完团圆饭，我们和叔叔姑姑们各回各的小家过节。正月初一的晚上，爸爸突然接到奶奶的电话，说爷爷不舒服。哥哥立刻开车接爷爷去医院，因为一家人都在，我们一起过去。我看爷爷脸色不是太好，便想凑过去看看，哥哥却拉住我的手，非常严肃的叮嘱了一句：“机灵点儿，爷爷怕是不太好。”

　　我并不清楚爷爷怎么了，他身体一向很好，昨天吃饭的时候精神头儿也好得很，据奶奶说，刚刚晚饭的时候都好好的，吃完饭就说有点儿累，怎么就“不太好”了呢？可哥哥是医生，他说的话不会错的。爸爸和叔叔们忙忙碌碌，打电话的打电话，拿衣服的拿衣服，最后抱着爷爷坐上哥哥的车去往医院。整个过程里大家都没什么话，哥哥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太过突然，大家除了机械的应对，似乎都没有悲伤。

　　我跟妈妈坐的是小叔叔的车，奶奶跟爸爸他们已经先去医院了。上了路，妈妈忽然问我：“你哥跟你说了什么，是你爷爷的病不好么？”

　　我点点头，“哥没说爷爷是什么病，只说怕是不好。”妈妈捏紧了我的手，过了一会儿才说：“懂事点儿，不要添乱。”

　　总算我们赶得及时，大家陆续到医院的时候，爷爷正好又有了些精神，看了我们一圈，才微微笑了笑：“都别难过，岁数大了很正常，我也没什么痛苦，多大造化呢。只是你们要多照应些你妈，孩子们有空多陪陪奶奶。”没等我们答应，他就闭上了眼睛。

　　姑姑扑倒在爷爷床前嚎啕出声，一个劲儿的拉着哥哥，让他好好看看，哥哥的同事拍拍哥哥的肩膀，摇了摇头，自去开证明办手续，让哥哥照顾好家人。

　　我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按理说应该很是难过，可我并没有，甚至都不是很想哭，因为这太不真实了。从我们接到电话到现在，不过两三个小时，一向精神矍铄的爷爷就这么走了？八十四，这一关，真的如传说中一样，过不去？

　　爸爸也没什么表情，沉默的给爷爷准备擦洗更衣。爷爷奶奶岁数大了，一应事宜提前都有准备，因为大家假期都很短，几个叔叔有的在外地工作，便商议尽快办事儿，让爷爷早些入土为安。我什么也不懂，只是按妈妈说的，帮着照料好叔叔家的弟弟妹妹。

　　说起来爷爷也算是有福了，八十多岁无疾而终，正赶上过年，儿女都在身边，亲戚朋友也来得齐整，后事一切顺利。这些话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奶奶说的。我们都担心奶奶承受不了这份打击，可她却出乎我们意料的镇定，反而不断的安慰前来拜祭的亲友和我的叔叔们。

　　丧事办完的时候，爸爸决定接奶奶跟我们一起住。我下意识看妈妈——我知道奶奶对妈妈不是很好，又有些重男轻女，不怎么疼我，不知道妈妈能不能受得了。可是妈妈什么都没说，眼睛一直看着爸爸。

　　没有多余的客房，我腾了房间给奶奶，自己到哥哥屋里将就几天，反正我很快就开学了，哥哥嘛，人家有自己的房子，不怕。老实说，奶奶是一个牙尖嘴利有点儿刻薄的人，可现在仿佛一下子泄了力气，话也不多，问她什么她都说好，对妈妈虽然不热情，却也没有苛责。

　　家里的事儿我简单的告诉了林宁宇，他却说要我好好照顾妈妈，因为她一定是最被忽略的那个。我一想，真是这样，一家老小都关心着奶奶，妈妈担心着爸爸，却没人注意妈妈。

　　爸爸一下子老了很多，其实爸爸一向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颇有些潇洒倜傥的意味。可是短短几天，整个人就憔悴不堪，背也仿佛没那么挺直了。葬礼的时候是妈妈一直扶着他，之后好像就有些依赖似的，总是要妈妈扶着，他们之间掉了个个儿，以前总是爸爸护着妈妈，现在，妈妈却显露出了从没有过的坚强和理智，支撑着爸爸，也支撑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