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草莓西瓜

42、彼此诚实

　　不得不承认，我跟苏南之间还是很有些默契的，这在英语课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虽然私底下我们什么都没说，可对话效果还是很好。

　　女老师口气暧昧的表扬助长了同学们的起哄力度，我看着女老师那副“我爱八卦”的表情，头大如斗。看看苏南，竟也没心没肺一般的笑着，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着实恼火，一下课就抓起书包闪人。

　　没想到张妍呼哧带喘的跑出来，在楼梯口堵住我。“等、等会儿，有事儿问你。”

　　我已经习惯了她的神神叨叨，自打跟程一嘉这个不靠谱的主儿在一起之店，她越发不正常了。

　　“咋了？”我问她，脚下可不停，虽然是情绪恼怒，我倒是真有事要办，系刊的版做好了，曾明正等着我去看小样呢。

　　“你那个抱枕呢？就是你自己做的那个，送人了？”没想到她问这种小事。

　　我回家的时候，老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定要教我缝被子、做针线，我倒是学会了，还拿点边角料拼了个抱枕出来。老妈很有成就感，竟然又让我学着绣东西，我弄不来，马马虎虎在角上勾了个“殊”字意思意思。倒底是自己亲手做的，回学校也带了来，宿舍里摆不开，也用不上，就拿到办公室了。

　　真想不出这有什么值得问的，她早就知道啊。我白她一眼，“在我那办公室呢，问这干嘛？你又抽风啦？”

　　“哎哟！”她夸张的叫，“别用你那种娇嗔的眼神儿看我，我可不是那谁谁谁！”

　　“行了行了，有正事儿没有？我可走了啊。”这人，就是淑女的身、八婆的心啊。我走得很快，她穿着细高跟儿的鞋，照样追得上我，着实令人佩服，这得是多好的运动能力加上多狂热的八卦激情啊。

　　走到楼门口，我都看到程一嘉一脸欠抽的笑脸了，她也不急，还拉着我问，“你知道昨天晚上林宁宇在你们办公室通宵不？”

　　“不知道。”原来昨晚他通宵了，这还真不知道。看来他难得的又吸烟，也是为了提神呢。可我不想告诉张妍我昨晚还见过他，谁知道她能想到哪去。

　　“天亮的时候人家抱着你那抱枕，睡得叫一个塌实，”她挤眉弄眼的说着。

　　“对啊，我亲眼看见的，手抓着一角不放，后来我看了看，嘿，合着还有你名字呢。”程一嘉也凑过来，揽着她的腰，笑嘻嘻的“叭”一声亲在她脸上，得到一个巴掌。

　　我打个哆嗦，“受不了你们，我还有事呢！”

　　他们俩大概是觉得该八的八完了，或者是忙着腻歪顾不上我，倒没再揪着我不放，只是程一嘉贼兮兮的来一句：“走吧走吧，可怜某些人只能抱个抱枕过瘾，还是咱幸福，咱有媳妇儿抱……”

　　“啊——”喊声凄厉，接着是可怜兮兮的告饶声：“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我失笑，不看这热闹，自去办公室等着曾明，他去取小样，该送过来了。

　　手机响动，是苏南的短信：“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有话跟你说。”

　　我仔细想了一遍，晚上既没有实验也没有选修，除了刚下的英语课，也没什么作业，还真有时间，也就答应下来。没有问他要说什么，也没有其他想法，我现在都想不清楚我跟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以后又会怎样，只是这个人，仍然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不提他我心里空得难受，提起他我心里堵得难受。

　　现在我心里就很堵，一路走得飞快，差不多是小跑着到了办公室。门还是没关，倒是听见曾明和姜丽丽说话的声音。看我进来，姜丽丽连忙迎出来，“师姐你来了，那个小样出来了，真好！真像外面买的杂志！”

　　曾明也有点兴奋，一个劲儿的点头。两个人的欢乐感染了我，做出东西的成就感的确让人心情愉悦，能够忘掉很多烦恼。我接了系刊小样，仔细核对一遍，确实没什么问题，交待他们去印刷厂刊印，结账，开票。我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却又点头又记录，很是郑重，我看着他们，莫名的心情好起来。

　　晚上没有出去，只是在八食堂点了吃的，反正我跟苏南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出去，至少我是没心情的，还是有事儿说事儿的好。

　　我慢慢搅着碗里的粥，等着苏南说话。他却许久不开口，我只好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直直的看着我。

　　“什么事儿，你说，我听着呢。”说不清楚他那眼睛里是什么，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只是重新低下头去。

　　“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曼曼，你说，你我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地。

　　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回答，我也说不清楚，默了默，老实的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让人难受。”粥很烫，热气熏着我的眼睛，眼眶酸酸的发热。

　　苏南放下筷子，伸手握住我的手，低低的叹气，“都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

　　这些天来包围着我的各种情绪仿佛在这一瞬间决堤，我自己还不觉得如何，只看到有水珠砸进碗里，接连砸了几颗之后，我站起来，胡乱抹一把脸，离开了食堂。

　　苏南跟在我后面，出了食堂的门，他一把扯过我，死死的按在怀里。我一点都不想挣扎，站在路边的阴影中，他挡住了路灯的光亮，正好让我哭个痛快。

　　我只觉得自己无比委屈，又很有些看不起自己，便半是发泄半是自暴自弃的发浑，鼻涕眼泪的都往他胸前抹。苏南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抱着我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

　　其实哭是一件体力活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累，哭不动了，我朝后退了退，他却不肯松手。我拉拉他的衣角，“你衣服都脏了。”真没想到，嗓子都哑了。

　　苏南垂下脸，蹭着我的耳朵，许久才说话：“以前没有你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这两天，我都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了。我特别害怕，曼曼，我怕。”

　　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着，温热的气息拂着我的耳廓，我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衣角，闷闷的说：“我也怕。”

　　“都过去了，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都不要怕了，好不好。”他扭脸，微凉的唇扫过我的脸颊。

　　我摇摇头， “过不去，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么当没发生过。” 此时此刻，我真是恨自己的理智，明明当下气氛正好，如果糊涂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再无芥蒂，重新开始？

　　“为什么？我们跟海凌已经当面说过了，还不够吗？”他抬起头，手握着我的肩膀。我看着他，他的眼睛锁着我的，有困惑，有茫然，似乎还有不安和愤怒，再不是那个笑意盈盈让我怦然心动的人。

　　“我真的不想知道你们之间怎么收场，你和她到底怎样你自己最清楚，我要求你彻底放开她有点强人所难，可你心里放着她我又堵得难受。”我慢慢的说着，心里像被石子划过，不尖利，却拉拉扯扯的疼。果然，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垂下眼睑不看我。

　　“还有一点，其实和你没关系。那天我看着你们的样子，忽然就想起唐昊。唐昊你知道吧，就是之前你在学校见到的那个我的……呃，朋友，就像你跟海凌说的话一样，我也是那样拒绝他的，当时我只觉得自己理智、清醒、没有错，直到那天，我才知道，自己伤人家多深。”我抬起头，盯着他，“其实你和我一样，自以为的委婉含蓄，却是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还心安理得，最是自私。”

　　我清楚的感觉到肩头的手抖了抖。他抬起眼，直直的看着我，我吸口气，“这样的你我，让我厌弃，所以我过不去，不仅仅是因为海凌，更是因为我自己。”其实在这之前我总是觉得自己心头一团乱，话说到这里，我的心绪也明朗起来，我纠结多日的，就是这些。

　　说完，我松了口气，不再出声。苏南也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我仰头看他，不知怎么就觉得他的身形透着几分萧索疲惫。我的坚持也有了裂缝，我知道自己心软了——我真看不得他这个样子。

　　我试着往前凑了凑，伸手环住他的腰。他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却软下来，拥住我，下巴抵在我肩头，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晃了一下，还是撑住了。我们谁都不说话，可我想我们都明白了一些东西，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对彼此诚实，对自己诚实，尽管这种诚实让我们难堪，让我们疲惫，也让我们软弱无力。

　　很久以后我都记得这片刻的时光，我们前所未有的靠近，又同样的疏离，那种冷静的疼痛胜过了从前所有的醋意、怒气和不甘，终于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