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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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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四周没有风,但耳中却出现了秋风呼啸的声音。上杉抬眼,樟树重叠在一起的枝条触手一般传递出可怕的生疏感。他回头看去,树木在他的身后蔓延。紧张地转头向前看,枝条也同样肆意地蔓延着。无论看多少遍,树木都一模一样,每一次看到都像是初次见到,就像每一个小时之后中川看到陌生的他一样。
“沿着这条路走到前面再向左拐,就可以回家。下午你通常都要弹琴,到了晚上我们再一起出来吃饭。”
对中川来说,任何安排都是一张废纸。“上杉君,很寂寞吗?”
这是中川问过的问题,上杉的目光顺着树木排列的方向一直延伸下去。
“我和你在一起,所以绝对不会寂寞。”
“和我在一起,才会寂寞。”中川指了指自己的头,“记不住,会忘掉。”他揉揉头发,又抓住上杉的手指,指着自己心脏的部位,“死掉了,上杉君就会寂寞。”
近乎可怕的酸楚和长期积压在心头的恐惧一下子溢出上杉的胸膛,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意识过剩的体现。中川一点也不害怕死亡,真正害怕他死亡的其实是上杉。
摸出口袋里很久没有拿出来的烟,上杉点了几次火也没有点燃。中川从他的手上取过打火机,点燃了火苗。他的手指迅速地拂过火苗,第一次之后又第二次拂过,接着,中川抬起头看着上杉。
“烧一下子,不会痛。所以上杉君要现在和我说再见。”
上杉掐弯了手指中的香烟:“已经,会痛了。”
“时间太长了吗?”
“我们成为朋友已经97天了。”
“不是恋人吗?”
中川自语般小声地问着,他拿出便条本,从里面扯下一张纸条,拿油性笔在纸的背面算着。用24乘上97,最后得到的是一个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四位数字。
“看见上杉君,很温暖。应该认识了很久,才会这么觉得。但是,上杉君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就算我不死掉,陪着我也会不好受。”
“我想陪你走下去……”
“被一遍一遍地忘掉,一定很痛苦吧。”
上杉没有回答。
中川伸出手抚摸着上杉的头发,“这样也能坚持,上杉君真的很温柔……”
由胸膛牵动的声带发出了有些变形的声音:“我喜欢你。”无论如何也想说出的话没有风度地表达出来,手指触到了中川的肩膀,上杉低下头掩盖着自己的表情。
“其实……很痛苦吧。”
上杉反复摇着头,为了不让中川看见他可笑的脸,他慢慢地在路边蹲下去。
上杉把香烟塞进嘴里,他扒开中川的手指,拿到他手心中的打火机,点了几次火苗,都没有点燃手上拿着的香烟。
中川也蹲下来,他将上杉手上的香烟的头和尾调了个位子,接着,握住上杉拿着打火机的手,试图帮他点燃烟嘴。
“点不着,烟嘴不是用来点燃的。”中川自语着,他放开手。
上杉就这么不断地打着火,试图点燃烟嘴,燃起的火苗,凑到烟嘴上去时就熄灭了,上杉不死心,还是尝试着,一遍一遍点燃火苗,一遍一遍因为种种原因熄灭。就在他做着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的时候,眼泪莫名地从眼眶中溢出来,滴在拿着香烟的手背上。
——“不排除随时死亡的可能”。
死了会怎么样呢?不过是见不到吧,见不到会怎么样呢?见不到就是见不到了而已。
见不到了就是见不到了,就是要说再见了。
身体被人抱住了,手中的香烟和打火机都掉到了地上,一成不变的樟树印在上杉不转动的眸子里面。
“如果很痛苦,就要互相抱住。”中川的手臂依旧瘦弱,“上杉君不要这样,这样的话……连我也会害怕死去的。”
手指垂在地上,冰凉的水泥地面带着秋季的特殊寒冷,上杉茫然地看着面前扩张的枝条。
“我喜欢上杉君。”
“不要这样安慰我。”平静地吐出这句话,上杉控制住那没有理由的泪。
“上杉君会为我而难过,我却在,伤害上杉君。我连名字也记不住,但是上杉君却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住在哪里,知道怎么送我回家。为了我这种人,上杉君重复同样的事情,这是不公平的。”
“被忘掉了我可以再次介绍自己……”
“上杉君这么做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又……能怎么办呢?…………我喜欢你……”最后那四个字细小到上杉自己都听不见。
“我下一个小时会忘掉现在的事情,上杉君还是会笑着和我说话;我死了也不会觉得难过,但上杉君没有得到任何东西……这么做,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让我喜欢你……拜托你……”就算努力地控制着胸膛里刺入骨质之中搅拌的疼痛,还是没有办法改变眼泪滴落的速度。
‘求求你爱上我。’——永远也无法奢求的愿望。但自己爱上他并不是什么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吧。
恳求的话,会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时限只有一个小时。过了这一个小时要怎么办呢?笑着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吗?
‘我叫上杉郁叫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上杉君,告诉我名字的时候,也告诉我你喜欢我吧。我会认真考虑喜欢这件事情。”
“你明明可以轻松地活下去……”
“明明可以轻松活下去的人,是上杉君。”
要背负的东西,本来都是自己的责任,原先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现在却被敲上胆小鬼的烙印,以至于无法自拔。
他死去的时候,自己也去死吧。那么,就不用说再见了。
“做爱吧。”
袭击心灵的疯狂被面前黑色眸子的男人用言语挑拨开来,便忌惮到无法泯灭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