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30、真正的二次魔化

　　连坎名迪都觉得奇怪，并且告诫他要警惕的事，萨缪斯当然会对此上心起来，仔细聆听坎名迪的话。
　　“前一阵子我们接到了一个任务指令，是去米亚城安魂，死者是一个当地有名的女侠盗，狐族兽人，专门劫富济贫的那种，人形长得又漂亮，又有侠义心肠，所以在百姓间声望很高，而那些达官贵族们则在对她恨得牙痒痒之余又对她的身体想入非非。狐族向来以聪慧在兽人中著称，虽然不如兔族之类的敏捷，但做一个盗贼倒也绰绰有余。”
　　“不过等我们到达米亚城后，通过一些渠道和多方打听了解到，她不仅是一个侠盗，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即一名接单行刺的刺客。所以当我们看到她的魔化灵魂时，她在半兽化状态下被魔法禁锢在一处，持着匕首在乱砍。”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安魂任务，起码对贞与珮这样的安魂师，及你我这种级别而言的安魂骑士而言，这种等级的安魂任务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虽然她的确是惨死，死于我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的那些‘高贵的’人们喜爱的残酷法子，但奈何她自己本身能力不行——我是指对我们而言能力不行。所以我们都认为造成的影响最多就是珮因为灵魂介入而导致的神经同步疼痛而已。虽然这疼痛的确会给安魂师带来强烈的痛苦，但这是每一次安魂任务都必须经历的，我们也就都没放在心上。”
　　“我们按正常的安魂程序进行安魂仪式，在珮灵魂介入时我连作案的幕后黑手都查出来了，等我回到珮身边，看着珮状况的变化，在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我解放了死者的魔化灵魂，让她去与珮对话，可她非但没有变得越来越清醒，反而突然对珮发起了攻击。”
　　“这是常事，那些魔化灵魂们没办法和我们的安魂师大人讲和，怨气或者执念太重，所以会在癫狂状态下攻击安魂师，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的魂火保护着吗？”萨缪斯疑惑地接话。
　　并不是每一个魔化灵魂都能乖乖的服从安魂师的嘴遁之术，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魔化灵魂在被安魂骑士解放后攻击安魂师，这也是安魂骑士的魂火附于安魂师灵魂之上的原因。
　　安魂骑士处于现世，无法对已经处在安魂师灵体空间的魔化灵魂发起攻击，因此魂火就是在那种状态中保护安魂师的方式，这种情况他们常常遇到，比如在城防队长遇害一案中，就是萨缪斯的魂火在城防队长狂暴的攻击下保护住了贞，他不知道为什么坎名迪会为此觉得奇怪。
　　除此之外，魂火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当安魂师无法在自己构成的空间中，利用灵魂力量让魔化灵魂冷静下来，让魔化灵魂继续不分敌我的攻击，那么就用魂火焚烧灵魂，强行将附着其上的魔化怨念烧尽，这对魔化灵魂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等同于是在酷刑中让魔化灵魂强行清醒过来，继续安魂仪式。这是哪怕刚上任第一天的安魂骑士都知道的事，坎名迪不可能不知道，于是他猜想，后面一定会有一个巨大的转折。

　　“不，奇怪的当然不是这里，到这里为止都是正常的，包括魔化灵魂的攻击，全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先前说过，死者的能力对我们而言并不具备多少难度，所以我的魂火很快压制住了她的攻击，并让她温驯了下来，心平气和的与珮对话，在终于解开心结后也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的身体，准备接受安魂。问题就出在了她怨念已消，褪去魔化，即将回到自己尸体、珮也正准备回归身体的时候。”
　　“就在她即将回到尸体的那瞬间，那是我们防备心最弱的时候，她竟然又变得失去理智，暴起攻击了珮！”
　　“这是……！”萨缪斯听到这里，有一种熟悉感陡然升了上来，他回想了一阵，才恍然想起了那个被强行进行安魂仪式的黑暗精灵。那时候如果不是贞争分夺秒地回到自己身体，连一身的疼痛都不顾，立刻开始安魂，只怕也会出现他们不想面对的情况。如果真的是和那次一样的情况，那么那个女侠盗的灵魂恐怕就是……
　　“没错，”坎名迪肯定了萨缪斯的猜测，“灵魂二次魔化了。”
　　“我不知道你们遇到过没有，看你的反应应该是遇到过了吧？如果只是单纯的二次魔化，我们不是没遇到过，有的时候灵魂清醒回归身躯后，如果安魂师没有及时念诵安魂经文，那就可能恢复魔化。我们虽然措手不及，但魂火会自发的对安魂师形成保护，再次将她驯服，所以她也伤不到珮，可后来发生的事，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你一定知道，灵魂一旦魔化，是丧失理智的，所以不会藏着自己的本领，而且是将全部本领都使出来。所以我们所见到的，就是她本身的全部力量，没有一个魔化灵魂能够使用超过他本身能力的力量，这你不反对吧？”
　　见萨缪斯点了点头，坎名迪才接着往下说——
　　“问题就出在这了。这二次魔化的灵魂，实力比她本人所具有的，要高出数倍！如果按赏金猎人那一套来说，就是本来面对的是一个C级的狩猎对象，突然变成了拥有S级力量的敌人。”
　　“哪怕我再警惕，面对一个能力本来不强的人，也不可能像面对一个高阶骑士的魔化灵魂那样认真——别在意我用高阶骑士来举例，我也和你一样出身骑士学院，只是比你早很多届，所以我觉得拿这个来举例你更能理解，并没有冒犯高阶骑士的意思——再加上刚才我说过，那是我和珮戒备最低的时候，所以才出现了那样的意外。”
　　“不，与珮无关，都是我的疏忽……”
　　坎名迪说到此处似乎有些出神，喃喃着那句“都是我的疏忽”，让思维陷入了那日的景象，萨缪斯看他双拳握紧，就这么神游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与别人谈话，又倏然回神，甩了甩头，将那场景甩走，望着萨缪斯歉意地笑笑，道了声抱歉，将话题接了上去继续讲述。
　　“突然增长了实力的魔化灵魂袭击了珮，在暴起的那全力一击下，我的魂火根本难以抵挡——身为安魂骑士你也明白吧，安魂师体内魂火运作的程度有一半依赖于安魂骑士的警戒。就算我反应极快的增强了魂火，但也无济于事……”
　　“小伙子，你知道吗？我差点眼睁睁看着珮灵魂消散。不，不对，我那时候连珮都看不到。你能感受那种感觉吗？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差点就要永远从这世间消失，而你甚至连看到这个美梦破碎的资格都没有。”
　　“身为安魂骑士，在自己还安全无虞的时候，让自己的安魂师灵魂消散，这是一个安魂骑士最令人唾弃的耻辱。”
　　“我和珮的精神契约，我能感受到，就差那么一点，就要永远解除了。”

　　萨缪斯心中震惊，同时也生出无限怜悯。安魂师灵魂消散比休眠更可怕，后者好歹还给安魂骑士留了个念想，就算精神契约解除，自己不再是安魂骑士，但或许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那位自己用生命与荣誉捍卫的少女睁开双眼；而前者，就真的是永不相见了。
　　即使安魂师重新诞生于母体，用着相同的名字，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二人之间再没有任何联系，两个人的记忆只在一个人的心中活着，而这一切还是自己一手造成。这样的负罪感会折磨一个安魂骑士一辈子。

　　受坎名迪情绪的影响，萨缪斯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他看向坎名迪那一侧的门扉，在那门后，那位差点灵魂消散的少女如今虽然因为连续安魂导致疲惫与强烈的精神不适，但却是完完整整、须发无伤的睡着，在城门初见时，他根本看不出对方在前不久前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

　　这一刻，他突然更深刻地理解了在城门处珮对贞说的那句话：“我真高兴看到你还是你。”
　　因为她差一点就不再是她了。

　　“那么后来呢？你们怎么脱离的险境？”
　　这个疑问一问出口，萨缪斯就敏锐地感到坎名迪全身紧绷，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萨缪斯，似乎在犹豫和评估着什么，让萨缪斯都不由自主跟着紧张了起来，挺直了脊背，不明所以但坦坦荡荡的与他对视。良久，坎名迪终于放松了下来，像是认定了萨缪斯是可信任的。萨缪斯觉得这瞬间眼前这位正值壮年的安魂骑士看起来突然衰老了许多。

　　坎名迪向后一靠，把头转回去，望着二楼的护栏，又像是什么都没看着，带着浓浓的沧桑、自嘲与无奈，他用比萨缪斯的更轻的声音说：

　　“我动用了安魂骑士的禁术。”

　　又多了一个收藏，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