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28、争论

　　三人（包括死缠烂打依旧要跟着去的查士坦丁）日夜兼程地赶往邻省的索拉城，这次不再像先前那样闲适。事出紧急，萨缪斯与查士坦丁商定好两人轮流休息，如果马匹扛不住这样的长途跋涉就弃之重买，一刻不停地赶往目的地。

　　在一天两夜的赶路后，在接到任务指令的第三天，太阳将将露出红色辉光时，三人终于抵达了任务所在地。还在城门入口，查士坦丁就被看到的景象倒吸了一口气——
　　每家每户门窗紧闭，路上倒着不少受到袭击死亡而还来不及收集起来的尸体。密密麻麻的魔化灵魂在四周游荡，很多建筑遭到了损坏，只剩下的残垣断壁。由魔法师协会派出的魔法师们在保全自身的同时对还未遭到损坏的住户房屋施加屏蔽魔法，让魔化灵魂无法入侵到那些住户家中害人——
　　魔化灵魂实在太多，他们没有能力对每一个魔化灵魂施加屏蔽魔法，直接对房屋施加魔法效率要高上许多。

　　完成了任务的魔法师们精疲力尽地走出城，与贞一行人打了个照面，由萨缪斯出面，与魔法师交流城内的情况。正在交谈之时，一辆与他们相似的马车也勒马停在了他们旁边，萨缪斯暂停了与魔法师的交谈，对另一辆那车上那名强壮且高大——的确非常高大，身高在人类中算非常优秀的萨缪斯只到他的胸口——的男子打了声招呼：
　　“坎名迪，是吗？”
　　被称为坎名迪的男人点了点头，下了车，将一位少女抱下了马车，这时贞与那位少女的问候就比萨缪斯对坎名迪的要熟稔和确定得多：
　　“珮，好久不见。”

　　这就是元老院指派的另一队安魂师了。珮听到了贞的问候，同样回道：“好久不见。虽然你的安魂骑士换了人，但我真高兴看到你还是你。”
　　萨缪斯打量着那位安魂师。同样是十五六岁的样貌，与黑发及腰的贞不同，珮有着一头像被太阳神吻过的漂亮金发，金发在发梢卷曲成完美的弧度，绿色的瞳孔让人想到千百年沉寂却清澈的冰川湖泊，是与贞的美貌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美人。

　　这世间总共有五名安魂师，这数量从出现“安魂师”这一特殊职位开始至今，永恒不变。
　　每当一个安魂师躯体遭到致命的袭击，就会灵魂消散，自某一母体中重新孕育出来，元老院自安魂师出生便能检测到，将之接到元老院进行培养，等到这女孩成长到十五岁时开始选定安魂骑士，继承灵魂消散之人的名，成为正式的安魂师，开始接手安魂任务。
　　不过相比起灵魂消散，灵魂休眠才是安魂师的常态。
　　灵魂之力衰竭的安魂师会进入休眠状态，于元老于的安魂水晶中沉眠，沉眠时间不定，有一两个月就醒来的，也有上百年才睁开双眼的，直至安魂师的灵魂自动修补完成，安魂师再度重生。与灵魂消散重新孕育的不同，自沉眠中醒来的安魂师还是原来那一个，就和正常人睡了一觉后起来还是自己一样，拥有着沉眠前的一切记忆、外貌和力量，因此休眠的安魂师也算作五名安魂师之内。
　　由于安魂师躯体毁灭前的寿命实在太长，完成的安魂任务越多，则寿命越长，因此五名安魂师之间虽然几乎不见面，但对其余的安魂师都很了解，除非有某一个安魂师不幸灵魂消散。而安魂骑士则不同，安魂骑士的寿命与安魂师相比就像萨缪斯说的那样“只是安魂师生命中的一瞬间”，并且通常安魂骑士的结局都是在这个职位上死去，安魂师再重新选定新的安魂骑士，因此安魂骑士间并不熟悉，甚至可以说完全陌生。很有可能这次在这位安魂师这见到的是这个安魂骑士，下一次再碰面时，这名号又戴到别人的头上了。

　　如果不是元老院的任务指令写得很详细，萨缪斯都不知道来与他们配合的这队安魂师中的安魂骑士叫什么。
　　两队人马简单寒暄后与前来协助的魔法师交流完情况，便举足准备往城里走。
　　甫一进城，四处游荡的魔化灵魂们就像遇到这么令人惧怕的事物一样，一行人所到之处，魔化灵魂自动为之分开道路。这是安魂骑士特有的反向屏蔽，与魔法师们所施加的魔法不同，安魂骑士为了让安魂师灵魂介入死者时不受魔化灵魂干扰，可以将魔化灵魂禁锢在某一区域内，将这方法反向行之，众魔化灵魂就会纷纷躲避。就这样他们一路无阻的到达了魔法师们所说的那个地方——乱葬岗。
　　说来奇怪，乱葬岗通常是在郊区野外抛去无名尸体的地方，这里的乱葬岗却正处于市中心。
　　关于此事，萨缪斯与坎名迪都事先问过先来一步的魔法师们，得到的回答是这城里的人说，他们这里的人从前一阵子起开始出现无故死亡之人。最初只是鳏寡孤独及乞讨影单之人曝尸于街，但渐渐的出现了一家人相互残杀至死的情况，大家以为是天降不祥之兆，准备将死者们集体焚烧，而在此时，死者们逐渐出现了魔化灵魂，开始袭击手无寸铁的民众。大量的死亡及游荡的魔化灵魂，让这城中的百姓人人自危，于是街上到处都是尸体，最后还是魔法师协会派人过来将尸体大概收拢于一处，方便安魂师们进行安魂。

　　萨缪斯看着堆积成山的死尸，每一个尸体上都有惨不忍睹的伤痕，有的肠子挂在了身下人的脖子上；有的已辨不明五官长相，只是一团血肉模糊；有的头与身只以一层薄薄的皮肤相连，摇摇欲坠……在心中大概计算了死者数量，萨缪斯心中一紧，将贞拉到一侧，恰好是珮与坎名迪无法听到的距离。他低声说：“我大概估算了一下需要安魂的死者数量，比我们来之前想象的要多太多了。”
　　贞显然是了解萨缪斯的，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你的结论是什么？”
　　萨缪斯抿了抿唇，有些艰难的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你因为上一次战斗动用了力量，现在应该还没回复过来。如果是全盛期的你，我当然不会阻拦，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你的灵魂之力还未恢复完全，我担心……所以……”身为一名安魂骑士，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太过耻辱，导致一向口才出众的萨缪斯都说得磕磕绊绊、吞吞吐吐，他内心也在天人交战，连话都说不完全了。
　　从萨缪斯的神情和未竟的话，贞恍然懂得了萨缪斯的意思，但在懂得的那瞬间，就将脸沉了下来。她从未以这种脸色面对过萨缪斯，严肃中能看出波涛汹涌的愤怒，她仰着头看着比她高了不少的青年，那目光冰冷，让萨缪斯强忍之下才没有扭过头去回避。贞看着这个陪伴了她十多年的青年，第一次以安魂师——安魂骑士主宰者的身份与他说话，她说：
　　“我生而为安魂师，至今已经几百年的岁月，这不是你这种短寿的种族所能达到的。”
　　“身为安魂师，在尊荣与富贵之外，我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必须做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很多时候安魂骑士会干预安魂师的日常行动，安魂师允许，是因为这与她的职责并不冲突，但你永远不要忘了，在这段关系里，安魂师才是绝对的主宰，你当初的宣誓都忘光了吗？”
　　“你想让我干什么呢？不参与这次安魂，全都交给珮？还是只出那一丁点不会威胁到我灵魂的力量，其他都丢给另一个安魂师完成，就因为她是全盛期？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既然元老院派了两个安魂师过来，就证明这是一场一个人扛不下来的任务，必须是两个人都竭尽全力才能完成的。我的灵魂之力受到影响可能会沉眠，就因为这个，我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让另一位与我一样的安魂师去承受这样的结果吗？”
　　“萨缪斯，我希望你明白，无论安魂师也好，安魂骑士也好，这不是一个只是听着好听的称号，它被赋予的责任和它所承载的荣耀才是它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安魂骑士，难道你就想让我沦落为一个失格的安魂师，亲手将这几百年的付出都毁于一旦吗？”
　　“既然我来了，我就会付出全力去完成我必须完成的事，这是我的骄傲，请你不要践踏它。”
　　“如果这次安魂仪式真的会导致我进入休眠，我们的精神契约自然就解除了，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贞看着向来潇洒却又稳重的青年在她的话中越来越惊慌失措，几度想插话都又吞了回去，急得一张俊脸通红，说到契约解除时连眼眶都有泛红的趋势，她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收回了那咄咄逼人的架势，眼神柔软了下来，抬起手来放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我知道如果是我让你去赴一个死局，你一定不会拒绝，也知道你只是在担心我。但是啊，萨缪斯，有些事，既然我们承了这个名，有了这个能力，就没有逃避的资格。”
　　她看着他，就像当初她看着那个瘦小却倔强的13岁少年那样，望入他的眼，对他说：“你会一直陪着我的，不是吗？”
　　萨缪斯怔怔地看着她，在她冰雪消融的眼中慢慢冷静下来，伸手紧紧握住放在肩头的那一只手，闭着眼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眼中已不再有慌乱与迷茫，坚定地回答：
　　“是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再也陪不了为止。对不起，是我失态了，忘了我刚才的胡言乱语，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郑重其事的将一句话重复了一遍，贞望着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反手回握住自己安魂骑士的手，牵着他，转身回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走吧，我的安魂骑士先生，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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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总点击过400了！
但收藏还是8……
噫，看来不是开局不行，是后续不够抓人啊。
我反省，但继续该怎么写就怎么写（手动狗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