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师》藏遗

12、那时少年（三）

　　一场意料之外的比试在训练场上展开了。
　　所有人都专注着观看这场比试，比先前的乱斗选拔还要认真得多。
　　一个13岁的少年单挑五位15岁的结业学员，说老实话，萨缪斯心里也有些发憷——
　　论一对一的比试，他有自信能胜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但他们一起来，萨缪斯就没有绝对的把握了。尤其在刚刚观摩过他们各种各样的战斗方式之后，他明显地看到了自己尚且稚嫩的地方。

　　他看着对面的五个人，有两个是他先前认定能过关的，所以他对他们的战法和招式都有所了解和钻研，但另外三位对他而言是个变数。他从未去留心过他们的战斗方式，这很大程度上增加了他的败率。
　　萨缪斯在心中迅速思考着应对方案，他势单力薄，如今唯一能利用的优势除了他们已经在方才的乱斗中丧失了太多精力与力气，已经不再能维持在巅峰状态之外，就是他们五人刚才并不是抱团而成的小团体，而是各自为战胜利的。那么他们之间的配合没有经过磨合，这能给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拿定初步的方案后，他对着那五人说：“那就请师兄师姐们指教了。”

　　对决，一触即发。

　　当兽人族的一位师兄以兽态向他冲来时，他急转了个身避开了疾冲地攻击，趁他回转时从他腹下滑过，躲开了劈砍而来的一把剑，让那把剑实实在在劈上了这位兽人族师兄的皮上，而他面对着一位他所熟悉的前辈的剑法。
　　拆了几招后一把匕首划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没有惊慌地回头，而是借着与前辈的比斗让自己换了个方位，避开了一支射过来的箭矢，这箭矢显然也打乱了前辈的节奏，他乘胜追击，将他驱逐出了训练场。
　　“很好，解决了一个。”此刻的萨缪斯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所有精神都集中在这场比斗之中，他现学现用刚才在乱斗中学到了跑位与战法，虽然因为生疏而失了一定的灵活，但那被证实是切实可行的。
　　当下一支箭射来时，没有任何犹豫，他用左臂硬生生受了这一箭，借此将一位身法灵活的前辈揪了出来，让他暂时没有援手，顺利将他送出了训练场。

　　两个，三个，四个……
　　萨缪斯尽量灵巧的在几人中奔走躲避，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但他都巧妙都让那些伤都不至于重到要让高阶骑士把他带出局宣告失败，直至场上只剩最后两个人。

　　此时偌大的训练场可谓鸦雀无声，因此萨缪斯持着剑的喘息就格外清晰。
　　他太累了，用尽了小聪明和刹那间出现的计谋，让他打败了四个对手，但那毕竟都是比他学习过更多的前辈，获得这样的结果，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身上大大小小受了不少的伤，全身都好像要散架了一样，他甚至觉得能听得到自己流下的血滴落在训练场土地上的声音。
　　可他的目光从未像如今这般坚定。
　　当一个以为毫无可能的梦想突然近在咫尺，如果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去争夺，这会是萨缪斯的耻辱。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都能感到喉间的血腥味，但这又怎么样呢？
　　他还站在这里，他还没有倒下认输，既然没有高阶骑士强制带他出去，说明在他们的眼里，他还是有再战之力的。

　　他极快地扫了礼台上表情严肃的少女一眼，发现那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偏移，于是心中的呐喊越来越响亮：
　　他能够打破学院安魂骑士选拔的约定俗成，他会成为她的安魂骑士，只要她觉得他可以！
　　凭着这样的信念，他将剑缓缓摆正，专注地盯着与梦想之间那最后的障碍，看到对方与他同时向彼此奔来，在剑刃碰撞出钢铁之音响起时，他对前辈低语了一句：
　　“对不住了，我非赢不可。”

　　这是他特意留到最后的一个对手，因为他对他的战法最为熟悉，他知道自己如果能撑到最后，也一定不会再有精力去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敌人。
　　萨缪斯如今全神贯注，因此没有看到前辈脸上微微的笑容。剑上迸发出明亮的斗气，那是他的决心与全部的勇气。
　　几个回合之后，这场一对一的对决终于决出了胜负。
　　当萨缪斯亲耳听到那位前辈认输的下一秒，支撑着他的那一股劲也随之散去。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翻了个身，躺在了训练场中央。
　　他这时候才发觉他全身哪里都在疼，这副尚且年幼的身体伤痕累累，在被他的老师肯连抱去治疗之前，他朝少女看了过去，看到她面上含笑，于是他也笑了，随即陷入了深深地昏迷。

　　当他再度醒来，身上的伤都已无大碍，虽然全身都裹得像个挂上线就能上台表演的木偶，疼痛也并没有减轻许多，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
　　他转头看到肯连一脸欣慰而慈爱地看着他，见他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告诉他了一个他此刻最想听到的消息：
　　“你成功了，孩子，虽然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哪里都很疼，即使那些伤都不算太重，疼痛也不会骗人。但我要告诉你，在晚课之前，无论你是什么状态，都必须赶到骑士团的审判厅去，你的安魂师会在那里等你，你要在审判厅完成骑士的结业礼，随后去元老院与安魂师缔结契约，从此之后，你便听命于元老院了。”
　　“很抱歉，老师，我没有像您期待的那样进入骑士团。”对着这位一直引领着他的年轻骑士，他此刻才生出一丝愧疚。
　　“抱歉什么呢？这是一条光荣的路，一点儿也不比进入骑士团差！我相信你，即使是安魂骑士，你也会是最棒的那一个，毕竟，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啊。”肯连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摸了摸这小小少年的头，给予他信心与鼓励。

　　在金乌西坠的时刻，萨缪斯被肯连送到了骑士团的审判厅门口，肯连拥抱着他最得意的学生，用不会让他疼痛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背，随即为他打开了审判厅的大门，在门边对他说：
　　“去吧，萨缪斯。”
　　当审判厅的大门被肯连缓缓打开，从未来过骑士团，更别说骑士团最神圣的审判厅的萨缪斯，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雄伟的初代骑士长受难像。
　　学识还浅的萨缪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撼，他凝望着高大的雕塑，只觉得那双低垂的眼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注视着他，也注视着站在初代骑士长旁等待他的那个少女。

　　他们站在一起，在那瞬间，构成了少年萨缪斯的信仰。

　　他拖着身体极缓慢地走了过去——实际上，他现在能够靠自己站起来就已经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了——走到了少女身前的位置。不过一日之隔，他们的关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后，他就只将为她而战。

　　“你做到了。”
　　“是的，我做到了，没有让您失望。”

　　两人各说了一句话，便没有再言语。等待在一旁的院长先生，或者说在这个场景中，骑士团的团长打破了沉默，他看着萨缪斯，对他说：
　　“恭喜你提前结业，虽然你以后不再隶属于骑士团，我们也不再举行盔甲守护仪式，但你要记得，起码在这一刻，你是骑士团英勇的骑士。”
　　“我以骑士团现任团长之名，授予你骑士封号。你要把骑士的道义铭记在心，并照此行事，不要做出辱没骑士的举动。”
　　“你要向初代骑士长发誓，你将会这么做，你将永远以骑士之名生存。”

　　萨缪斯扭头看向跟随而来的肯连，见老师点了点头，他才在初代骑士长的目光下慢慢地单膝跪地，作了骑士的宣誓。
　　如今他便是一名正式的骑士了，这比要进入骑士团的那一批见习骑士师兄师姐要做的宣誓简化得多，但他的地位已经越过了见习骑士。
　　等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肯连作为他的导师，给予了他最后的寄语：
　　“萨缪斯，你还年幼，还有太多的不成熟，你所打败的人，也只是一群孩子，不要因此而沾沾自喜。你要去见更广阔的世界，遇见更多强大的人，去学习更多的能力，要让自己不断的成长。”
　　“世间都是用虚伪的笑脸构成的繁华，你不需要去涤荡它们，但也不要让自己陷落。你要做清醒的观戏者，而不要跑到舞台上去。”
　　“等你有完全的能力，那才是真正的长大，才能肩负起沉重的信仰。”
　　“而我，作为你的老师”，年轻而意气风发的肯连笑了笑，“很期待看到你长大的那一天。你会是我最骄傲的学生。”

　　对于团长的话，萨缪斯心中记住了，但并没有产生多么大的感触，倒是肯连的一席话，让萨缪斯忽然意识到，他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他从小生活的骑士学院，离开与他相伴了八年的老师肯连，离开这位对他而言如父亲如兄长的指引者。
　　从此，只能靠自己面对风霜，不会有人为他挡在身前给他指点迷津；在他感到挫败时，再也不会有一只手拍拍他的脑袋，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告诉他这些都不可怕了。
　　想到此处，少年鼻头发酸，但他强自要求自己忍住泪水，像一个已经能够独立面对一切的大人那样。他向肯连深深地鞠躬，腰上的伤口扯得他疼得要命，但他仍倔强地弯下腰，以这种方式，向他的老师表达自己所有的感恩与告别。
　　在团长、副团长及肯连的目送下，少年与少女离开了骑士团，往元老院而去。

　　那里，才会是他波澜壮阔的一生梦想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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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时的肯连年轻又帅气，是萨缪斯心中的英雄，这也是骑士团长请求元老院让萨缪斯他们这一队安魂师来解决那场案件的原因。
他相信，萨缪斯一定会希望成为见肯连最后一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