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边》拾墨

8、第八章

　　程正阳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人，她扭头不看他，但是他分明能够感觉到她眼底的委屈。她长了一枚圆润的耳垂，白皙细腻。过去听老人说，长了这样耳垂的女人，应该是命中注定有福气的，可是眼前这个小女人，却似乎过得并不轻松。

　　当一个单亲妈妈并不是小说中讲的那么简单，现实是很残酷的，单是小孩子吃穿上学，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不要说还要供房子赡养老人。现在大城市很多年轻夫妻，即便两个人都在工作赚钱，想要带一个小孩都要再三思量。她这样单单薄薄的一个肩膀，不知道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程正阳最初并未过多的注意过她，她太安静了，总是默默的做事，不多言不多语，搁在美女如云的秘书室，最多算一朵清秀的小花。直到刘彦凌来到他的办公室，满是委屈的告诉他，康裴心底总是对前女友念念不忘，而那个前女友，就是每天工作与他一墙之隔的秘书助理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一直让小凌难以释怀的人，竟是这个看起来这样简单的女人。

　　说老实话，他一直比较看好康裴这个年轻人，觉得他成熟稳重，待人处事也很妥当，不像时下那些年轻人总是太过浮躁。能让康裴难以放下的女人，应该是有她不同寻常之处吧。

　　他开始偶尔会注意到她，发现她真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当你觉得她带着谦卑微笑对自己这个上司到了毕恭毕敬的地步时候，她又突然像只小野猫一样对你伸出利爪；有时候你觉得她一副远远旁观的姿态，似乎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时候，她又突然变得斤斤计较固执得吓人。

　　但是那天，当他看见她抱着孩子站在医院挂号窗口那一脸焦急与无助时，他的心一下就柔软下来。
　　自己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可是单单对她，生了怜惜。

　　以蓝不见他吭声，扭过头，不想却看见他正凝神看着自己，心里一跳，又赶紧别过头去。

　　“哎哟哟，不行了，我头晕了”杜雅然摸着额头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烂着一张俏脸。边上是一脸兴奋的小树。“我不行了，这小子坐了一次又一次，我头晕了，不行了。”
　　“可是杜阿姨，我们说好还要做海盗船的”小树拉着雅然的衣角，不高兴的撅起嘴。
　　“叫程叔叔带你去”。杜雅然把小树推到程正阳的身边。
　　小树看了看妈妈，又看看程正阳，不吭声。
　　程正阳蹲下身，向小树展开手臂，“小树，来，跟叔叔去玩，女生胆子小，让她们去休息”。小树点点头，笑着扑进他怀里。

　　以蓝拉了杜雅然到一处树荫下的木椅歇息，并从口袋里拿出一小袋湿巾，递给她。杜雅然把湿巾摊开，盖在脸上，脑袋向后靠在椅背上。

　　“正阳哥的妈妈听说我要跟同事出来玩，硬要他送我来。阿姨想我们在一起，可是正阳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只是把他当哥哥。”
　　杜雅然的声音从湿巾下面传出来，以蓝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明白她什么突然告诉自己这些，只好“哦”了一声。

　　杜雅然继续说道：“正阳哥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有个女朋友，我看过她的照片，哎，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正阳哥一定爱她爱惨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后来却分了手。回国后正阳哥绝口不提那个女人，即便别人不小心提起了，他也是一副淡淡的神情，可是我知道，越是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越说明他心里放不下，要不然也不会回国这么多年了还是单身。我是断然不会爱上他的，会受伤！”

　　以蓝不想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前所未有的认真，隐隐觉得明白了杜雅然的意思。她呵呵一笑：“可是全公司都在传你是他们家未来的儿媳妇。”

　　“他们家未来的儿媳妇？呵。”杜雅然声音涩涩的，可是很快，她一把扯下脸上的湿巾，声音也明快起来，“你知道为什么秘书室空放着三个美女助理么？那可是老爷子选出来的，有学历，有美丽，又家世清白，就是希望正阳哥能和她们其中一个对上眼，哎，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老爷子的算盘打空喽。正阳哥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把她们请走了。”
　　说罢，她又对以蓝眨了眨眼：“你说难道他真是柳下惠不成？会不会是因为失恋打击太大？对女人没有兴趣了？”
　　以蓝连连点头。

　　那天他们玩的很晚，小树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梦里面都在笑。

　　第二天是星期天，天气很好，阳光充足。以蓝把床单被套都换下来洗了，刚好拿到阳台上晾好，门铃就叮叮咚咚的响起来。
　　以蓝打开门，看见康裴站在门外。她下意识的想关上门，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挡住。“以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

　　“妈妈”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原本在房间里面画画的小树听见门铃声跑了出来，好奇的看着康裴。
　　以蓝对小树说：“小树，这是妈妈的同事，叫康叔叔。”小树听话的叫了“康叔叔。”康裴笑着说：“小树乖，看康叔叔给你带了什么?”以蓝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变形金刚！”小树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赶紧跑过来在妈妈身边站着，他看了看妈妈，却不伸手去接。
　　“来，拿去玩，妈妈同意的。”康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以蓝说：“对么？”
　　以蓝无奈的点点头，“小树说谢谢叔叔，自己拿到房间里面去玩。”
　　小叔叔忙不迭的点头，乖巧的说了“谢谢叔叔”，就抱着自己的新玩具到房间里去了。
　　“坐吧”以蓝说，转身到厨房去，拿出玻璃杯，倒了一杯白开水出来。

　　康裴已经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她的小屋。
　　这个小套房确实很小，只有六十多个平米，两室一厅，格局还算合理，被以蓝收拾得很干净温馨。以蓝的奶奶去世前曾留下一笔钱给她，毕业以后，以蓝原本打算和康裴再多存些钱，买一套康裴上班比较近的房子，可是还没有来得及，他就走了。后来她就用来付了这套房子的首付，因为钱不多，所以选了这个离市中心比较远的楼盘。哪里知道这几年城市发展很快，这附近被纳入城市新区规划，楼盘周围的配套也渐渐齐全，又修了大广场和大型超市，房价就一路飙涨，竟然翻了倍，算下来她还赚了不少。
　　以蓝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开口。

　　康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这个小区环境还不错。”
　　“还行吧。”
　　“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看看邹教授吧。”
　　“再说吧。”
　　“一个人带着孩子挺辛苦的。”
　　“还不错。”
　　康裴苦笑：“以蓝，我们非得这样谈话么？我以为，你既然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就已经不再介意过去的事情了。我们应该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对么。”
　　“我的确是不再介意过去的事情了，因为我觉得那没有大不了，我很忙，还有更多的人和事需要我操心。我来参加你的婚礼，不过是想让小小和所有关心我的人知道，林以蓝早就把过去放下了。呵，可我没有想到会在门外听见你们的那番对话，她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看来放不下的可不是我，是你那位漂亮的老婆。既然这样，你又何必说什么还可以做朋友的话？我真搞不懂，你还来这里干嘛。”以蓝平静的对他说。

　　“以蓝”，康裴有些艰难的开口，说出的话却有些吞吞吐吐。“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小树，小树他今年几岁了。”
　　以蓝恍然大悟，顿时气得几乎要尖叫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的怒火，厉声道：“康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拐弯抹角的了，我说你今天来得这么突然，原来抱着这个心思。你不如直接问我：小树是不是你的儿子？我可以很明确的回答你，小树今年4岁，他的确是在你走了之后9个月生下来的，可他不是你的儿子，你自己可以照照镜子，小树可有一点点长得像你。小树的爸爸是谁，我自己清楚得很，若那时我真的有了你的孩子，你认为在你毫不犹豫的抛弃我之后，我还会有把他生下来的可能么？”

　　康裴目瞪口呆的听完她的话，喃喃道：“9个月，那就是说，在我还没有，又或者是刚刚走的时候，你怀上他的？”
　　以蓝冷笑一声，不回答他。
　　“原来真正笨的人一直是我。”
　　以蓝耸耸肩，起身走到门口，拉开大门，“好了，你要知道的答案我全部告诉你了，你可以走了。”
　　康裴站起来，走到门外，然后转过身：“以蓝……”以蓝不等他开口，就碰的关上了门。

　　靠在墙上，她只感觉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干，双腿再没有力气，缓缓的坐到地上。
　　“吱呀”一声，小树的门开了，小家伙抱着新玩具走过来，怯生生地看着她：“妈妈，我的爸爸在哪里？”
　　一听这话，以蓝鼻子马上就酸了，不忍再看那双黑白分明细长的眼睛，她把小树拉过来抱在怀里，用下巴在他细细软软的头发上摩挲着,柔声道：
　　“对不起，小树，妈妈骗了你，爸爸其实早就没有打老虎了，他在地球的另一端，很远很远。因为一些原因，他不能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等你以后长大了，他就会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