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持》川岚

9、009

　　林静怡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不可置信地猛然抬起头看他。

　　他背着光站在那儿。
　　依然沉着稳静。

　　叶柏文似是猜到了她的反应，也不想给她再造成更多的压力了，只是咬着唇默默无言地立在那儿。

　　在还未印证之前，脑子里的思绪乱飞，但在印证之后，脑子直接宕机了。
　　林静怡张了张嘴，“我……”

　　却不曾想叶柏文忽然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主动接过话头，“静怡，你不用觉得为难。”

　　“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一个答复。我只希望你以后能与我像普通的朋友一样自在地相处。如果还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是我希望待会分别时，你能慷慨地给我一个拥抱，可以吗？”

　　林静怡还没从刚才缓过来，只懂得迷迷糊糊地点头。
　　叶柏文轻轻笑了一声，满足地把她拥进怀里。

　　林静怡的额头抵着他的锁骨，有别于之前凛冽的薄荷香，她闻到他衬衫上柔和温暖的肉桂、香草的香气，觉得她整个人在这团香气的环抱下也暖和起来了，然后听见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怎的，听到这声叹息，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谢谢你满足我这个愿望。”分别时，叶柏文笑着和她说，“我想我今晚能做个好梦了。”

　　这个人。
　　林静怡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见她窘迫，叶柏文及时转开话头，给她递了个梯子：“冬天冷，你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等太久。”

　　林静怡乖乖地点头，同他道别。
　　走出百十米外后，她回头看向门口，却看到叶柏文还站在远处，见她回身，便与她摆了摆手。

　　林静怡也朝他摆摆手，转身脚步轻盈地向家里去。

　　在小区门口一别后，两人的联系比前段时间多了些，偶尔也会聊一聊天。但是好似彼此都很有默契，守着原来的位置，不进不退。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她有时候会想起那个晚上，想起他清明沉静的眼神，想起叶柏文同她说的那句话，和分别拥抱时他弱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些天，也想过不管不顾地向他坦白心意，牵着彼此的手走在烂漫的春光里。
　　但一想到分班后接踵而至的、数不清的考试，和像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头顶的高考，她就又懦弱地退缩了。

　　假期就在她的摇摆中悄悄溜走了。

　　开学那天，张嘉倪早早就和她打好招呼，整理好内务后，要一起去吃晚餐。
　　两人在收拾好所有事物后，手牵着手去了饭堂，在面档打了两份香菇肉丝面，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吃饭。

　　张嘉倪给林静怡讲她在假期里发生的趣闻，把林静怡逗得乐不可支。林静怡笑得肚子痛，她正想抬起头看看时间来缓一缓的时候，视线却被钟表下边坐的那两个身影吸引住了，林静怡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那是……袁冰冰和一个男生？

　　林静怡转头戳了张嘉倪一下，“哎，嘉倪，你看那是袁冰冰吗？就那个坐在表下面的那个。”
　　张嘉倪抬眼看了看，道：“对啊。她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吃饭。”

　　“男……朋友？”
　　张嘉倪塞了口面条到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是的。袁冰冰的男朋友，他们在寒假的时候在一起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加了袁冰冰的微信啊。他们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在朋友圈里公布了啊。那男生长得还挺不错的呢。”

　　林静怡有点混乱，“可是，袁冰冰她不是喜欢叶柏文么？怎么转头就和另外一个男生在一块儿啦？”

　　“她之前是喜欢叶柏文没错啦。但是我之前听我们班男生聊天的时候无意中透露说，叶柏文早就有喜欢的人了。袁冰冰可能后来也就灰心了吧。”

　　林静怡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用用筷子卷了卷面条，思绪慢慢飘远了。
　　张嘉倪说着说着，瞧见林静怡不吱声了，便拍了她一下：“静怡！你有听到我后面说啥了吗？”

　　“啊？抱歉……我刚才走了会神。”

　　张嘉倪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就知道啦。算了。我吃饱了，你也快点吃。吃完之后，我们去走会操场？顺便消消食。”

　　林静怡点点头，把盘中的饭菜吃干净。放好碗后和张嘉倪挽着手一起去操场走圈。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林静怡心里始终有些不定，看着絮絮叨叨说着话的张嘉倪，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她总是这样活泼开朗，似乎所有的烦恼都不会绊住她。

　　她喜欢这样的张嘉倪，只是偶尔转念想到自己做不到像嘉倪这样豁达开朗，做事情总是瞻前顾后又会有点小小的难过。

　　林静怡心中忖度，她和嘉倪认识的日子不算短了，自然也知道她不是个多嘴的人。心一横，刚才盘亘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吐了出来：“嘉倪。我想问你件事。”

　　“啊？啥事儿？”

　　林静怡向来是个忸怩的性子，她憋了憋，才又开口道：“就是，你之前说叶柏文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呀？”

　　“对呀。这在以前那个班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呀。”
　　“那，那你有听说他喜欢的是谁么？”林静怡低着头，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衣服边。
　　张嘉倪平日里反应极快，但她听见林静怡这问话，倒是楞了一下，然后转过脑袋看了看林静怡。

　　过了半晌，林静怡才停见她小心翼翼地问自己：“……静怡，你喜欢叶柏文吧？”

　　林静怡张了张嘴，本是下意识要否认的，但抬眼看见张嘉倪圆圆的杏眼，话不自觉地就吞回了肚子，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鼻音。
　　“嗯。”
　　“哦。”张嘉倪眨眨眼，过了好一会才回了林静怡一个字。

　　张嘉倪心里虽有过猜测，但当事人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还是给了她不小的冲击。

　　林静怡第一次和旁人吐露自己的心意，心里也是万分不好意思。两人就这样挽着手，闷头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张嘉倪拽了拽她，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尽管放心吧。”
　　林静怡对她笑了笑，“我知道，我从不担心你会说出去。”

　　张嘉倪也笑，她顿了顿，说道：“静怡，我说真的。我觉得叶柏文喜欢的人就是你。而且，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觉得的。”

　　“我之前听到班上的女生有在讨论叶柏文，她们说叶柏文一般都和女生划出很明显的距离，他对其他女生绅士有礼，但绝对不会打趣的。是那种很有绅士风度啦，但是能明显感觉到距离的。”

　　“可是，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你发现了吗？叶柏文平时挺寡言，但是在你面前就挺多话的啊。”
　　林静怡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说什么呢。他在你面前也还好啊。”

　　“嘿，亲爱的。我那是沾了你的光好吗？”
　　林静怡羞恼地拍了张嘉倪一下。

　　张嘉倪倒是不躲，还继续说道：“而且！感觉你之前有刻意疏远叶柏文，我有好几次看到他在发呆，看着你的位子在发呆。当然啦，那个时候你一般都不在。你说要选文科之后，他还在私底下问我你为啥选文科……”

　　张嘉倪滔滔不绝地讲着，林静怡在一旁静静地听。
　　在听张嘉倪讲的过程中，以往那些被她刻意忽视、选择性遗忘的一个个小小的细节被人小心翼翼地从心底捧出来，全部贯穿在一起，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就在这刻，林静怡挽着好友的手，把那些理智却苦涩的考虑全部抛到一旁。
　　只是嘴里念着“叶柏文”这个名字，心里想到“叶柏文”这个人就觉得特别特别美好。

　　相较于高一上学期的繁重课程，高一下学期显然是轻松了不少，并且都是喜欢的课，所以虽然学业也算紧张，但是林静怡却颇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

　　除了和好友张嘉倪离得远了些。

　　但是这并不打紧，因为她们平常去做操或是吃饭的时候，张嘉倪总是横跨楼层和她一起行动。这倒是弥补了分班的小失落。

　　这日，课间操结束后，林静怡如往常一样在“指定位置”等张嘉倪。人/流汹涌，林静怡皱着往旁边让了让，她并不喜欢人挤人的场景。

　　就在她在原地呆愣地等张嘉倪时，视线里忽然闯进了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并着一道含笑的声音：“嗨！你在发什么呆呢？”

　　是叶柏文站在她面前，面带笑意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