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持》川岚

6、006

　　周五放学后，校园里空荡荡，林静怡脚步匆忙地向教室走去。她原先都快回到家了，却忽然发现自己落了一科作业在学校，没有办法，只好恳求妈妈掉头会学校取。

　　一看时间，已经六点二十了。
　　就在快要接近班门口的时候，林静怡忽然听见袁冰冰紧绷而控的声音：“为什么拒绝我？我想输得明明白白。”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叶柏文，她听得出他的声音。

　　脚步停在了班门口，然后她听见叶柏文继续说：“再说了，高中时期还是一心向学比较好吧。”

　　林静怡垂下眼睫，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这个时候，她忽然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林静怡又听见袁冰冰不甘心地问道：“那个女孩是谁，我们班的吗？”

　　本能地不想要听到叶柏文的答案，林静怡抬脚闯进班里，然后装作才看到他们的样子——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抬手看了看表，说道：“哇，你们还在班里啊？现在都六点二十五了喔，你们不回家吗？”

　　“这就打算回去啦。”袁冰冰深呼吸，对她挤出一个笑容，“你呢？不是之前就走了吗？怎么转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叶柏文站直身子看她，神情看上去有点不自然。

　　林静怡装作听不懂他们话里的含义，自顾自弯腰从书架上抽出自己的作业本，扬起来示意道：“唉，我这不是作业落在学校了吗？只好赶回来拿作业本。”

　　袁冰冰看了林静怡两眼，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
　　表白被拒绝，还是挺尴尬的。

　　片刻后，林静怡听见袁冰冰有点试探地问道：“刚才你有听到什么东西吗？”
　　林静怡拿起作业本，抱在胸前，不解地问：“没有，我刚才走得很急，没注意到。怎么了？”

　　袁冰冰松了口气，飞快地瞟了眼叶柏文，说：“没什么啦，什么事也没发生。”
　　林静怡笑笑，走出教室，向他们摆摆手道：“那我先走啦，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叶柏文想叫住她，但是想到林静怡最近的态度，张开的嘴又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地看她离开。

　　回到车上，林静怡长舒了一口气。林妈妈打着方向盘调转车身，瞥了眼林静怡道：“妹妹怎么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呀？”

　　“因为刚才打了一场恶战啊。”林静怡拧开水瓶的瓶盖，主动和母亲聊起这周在学校发生的事。

　　东拉西扯说了一堆，不过是为了宣泄自己心里的难受。
　　林静怡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水瓶发呆，片刻后，她缓慢又坚定的说： “对了，妈。我们要分文理科了。”

　　“我自己想选文科。”

　　“宝贝儿，你之前不是还说想要选理科吗？妈妈觉得吧，这个事情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当然啦，我们会以你最后的意愿为主的。”

　　周末回来还是照常进行数学测试。
　　考试结束的铃声打过之后，教室喧哗起来。

　　张嘉倪凑到林静怡的身旁和她聊天，正巧看见林静怡从书包里掏出的那张报文理的志愿条。

　　张嘉倪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没忍住叫出来：“静怡！你在逗我吗？你原先不说要报理科的嘛？怎么现在改成文科了？”

　　林静怡露出牙酸的表情，拍了拍张嘉倪：“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呢。”说罢，又缓了声线说道，“因为我回家之后，和家人商量了一下，综合我的各科成绩和我自己以后想要就业的方向，觉得其实选文科会更好一些。”

　　“原来是这样啊……”张嘉倪趴到桌上，闷闷地说，“其实也可以理解啦，你的政治历史那么好，其他的科目也相当不错，选文科确实是要比选理科优势大。唉，我本来还想着和能不能和你继续一个班，然后争取继续做同桌的呢。”

　　“没事啊，我们还在一个学校呢，见面机会大把大把的。比如我们可以一起吃饭，晚自习前可以一起走走操场啊。”林静怡摸摸张嘉倪，安慰她。

　　“你真的不会改变主意了吗？”张嘉倪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不会了。就选文科了。”

　　忽然，一个清朗的男声插进她们的谈话中，声线有着紧绷，显得有些突兀——“你真的已经打定主意要选文科了吗？再也不会改了？”

　　林静怡心下一颤，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她抬眼看去，直视叶柏文的双眼：“不会改了，就选文科了。”

　　字字铿锵，像是在证明，也在割裂。

　　叶柏文的脸色一白。

　　林静怡别过头。
　　反正，你也有你喜欢的人，何必这样看我？
　　没有恋人，我总得抓住学业吧。

　　张嘉倪看到叶柏文的神色，又瞥瞥自己的同桌，缩了缩脑袋。她发现自那天之后，叶柏文似是消沉很多，话少了不少，每日也只是埋头写题。偶尔见他发呆，也只是掏出笔盒里叠着的一张奶茶店小票。

　　而且张嘉倪还发现，他每次看着那张小票出神时，周围人基本没有人。有次，她大咧咧地走回位置，发现自己似乎吓到了叶柏文，他一下子把那张小票攥进手心里。

　　张嘉倪私底下和林静怡分享了这件事。
　　却看到自己的好友神情复杂极了，似哭又笑。

　　时间像流水，悄无声息地流走，转眼间就滑到了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的天气很晴朗，天空蔚蓝而高远，飘在天空中的云絮像被扯散的棉花糖一样。

　　林静怡早已打定主意要选文科，在复习时早已有偏向，所以政史地三科十分顺利地考了下来。最后考的那科是政治，考完政治之后，林静怡径直回了班里。回去大概是一如既往地先摆好桌子，但她还没进教室，便透过窗子看见她的桌子早就摆好了。

　　教室里人没人，除了叶柏文。

　　林静怡看到叶柏文一如既往地端正坐在座位上，低头刷题，少年人的肩胛撑起背后的线条。

　　——他似乎消瘦不少。

　　林静怡想起张嘉倪和他说的那件事情，心里像被扎了一针。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晚了。

　　林静怡站在窗外，安静地看着教室里的叶柏文低头刷题，然后见他真如张嘉倪说的那样，掏出笔盒里的纸条端详良久。

　　她像个旁观者一样，残忍地剖析自己的想法。

　　不仅太晚了，时间也不对。
　　但……林静怡扯出一个苦笑，归根结底，是她怯懦。

　　过不了多久，同学们纷纷回来了，林静怡也整理了自己的思绪回到班上。
　　班上的座位很快排齐了，柯老师也来到班上，同学们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听老师吩咐事情。

　　柯老师将要叮嘱的事情仔细讲完后，示意大家可以放学了。
　　接收到这信号的同学们纷纷起身欢呼，麻利地收拾东西，带着一脸欢欣的神色离开教室。

　　张嘉倪老早就收拾好东西了，所以柯老师一说放学，她就冲林静怡道别，然后开心地拎起书包冲出教室了。

　　林静怡看着张嘉倪风风火火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开始收拾她的东西。她放在教室东西比较多，而她的动作一向又比较慢条斯理，故而拖得比较晚。等她收拾得差不多了，抬头环顾教室，发现同学都走光了。

　　除了叶柏文。

　　林静怡瞥了叶柏文两眼，发现他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而他本人却坐在座位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拿着手机在玩——一副悠哉游哉的闲散模样，一点儿也不急着回家。

　　心中瞬间转过几个念头，犹豫再三，她还是没忍住问他：“你怎么不回家？”

　　叶柏文闻言，扭头看她，脸上带了些讶异的神情。
　　“你问我吗？”

　　林静怡失笑：“这个教室除了你和我，还有谁在么？”

　　叶柏文拧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教室果然只有他们两个在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林静怡，手里拨弄了一下手机，答道：“哦，我爸刚才有事耽搁了，没能来接我，他让我在学校等会他。估计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林静怡“哦”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准备拿东西离开，却忽然听到他发问：“那你呢？怎么这么晚还没有走？”

　　“我是东西太多啦，我动作又慢，拖得就久了点。”
　　“那你家有人来接吗？”

　　“有啊，我妈妈在校门口等着我呢。我先走啦，拜拜。”林静怡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自己的东西向班门口走去。

　　等她快要踏出班门的时候，她忽然听见叶柏文喊她。

　　“林静怡——”

　　她回头看他。
　　发现那个少年已经面对着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上一丝窘迫，但即使是这样，他一双清亮的眼却执拗地看着她。

　　在这个时刻，林静怡却忽然想起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比如眼前这个被众多少女倾慕的少年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线条流畅，眼尾微挑，焦糖色的瞳仁，十足地勾人。

　　可现在这双眼却定定地看着她。
　　林静怡忍不住垂下眼，心里发出哀鸣，暗暗希望他将目光移开。因为被这样的一个人注视着是一种压力，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这样的凝视下，忍不住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她才听见他问：“你，你期末考得怎么样？”
　　平时清朗的声线干涩得要命。

　　“还不错啊，我估摸着，应该可以进文重吧。”
　　“哦……我一直觉得你可以进重点班的。”

　　她笑起来，开了个玩笑，试图缓和这显得有着尴尬的氛围：“被学霸这样讲，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啊！”

　　他看着她，也很配合地笑了起来。

　　林静怡看着他，想起他消瘦的身影，说不清是弥补还是补偿的心理，想要做点什么，希望他不要不开心。

　　不开心的话，吃点甜的蜜饯会好吧。
　　她翻了翻衣兜，找出一袋车厘子蜜饯。

　　“叶柏文，吃水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