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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坠马 ...

  •   榻上传来一阵厉喝。

      满屋子的人都打了个寒战,紫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赫月公主凤眼微抬,又触动起心里那一股子纠缠百转的心事。

      本来公主出嫁以后,虽然与驸马已是夫妻,但依然君臣有别,二人分府而居,若要相见,只能由公主这边陪嫁的管事嬷嬷出面,亲自到驸马府里传令,驸马才得以顺理成章进公主府里相会。
      若有那刻意刁难的嬷嬷,见刚成年的公主面皮薄,迟迟不去驸马府里传话,公主驸马俩人,虽是夫妻,却过得连寻常百姓家夫妻日子的一半恩爱都没有。

      不过,在赫月公主府里,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身边陪嫁过来的李嬷嬷以前就是公主生母王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嫡亲公主出嫁,王皇后心疼得紧,把身边用得顺手的嬷嬷指定派到公主身边,也是怕她受了委屈。

      可她还是受了委屈,只是这委屈,却拜她心心念念要嫁的那个人所赐。

      当日梁千翊随良王入京朝拜,正值皇上五十大寿,那些驻守在边疆荒凉之地多年的罪臣老朽们,也都奉旨进京,为皇上诞辰祈福献礼。

      离京已经十五载,多年戍边生活,当年风华正茂的良王也已垂垂老矣,两鬓斑白,故人已经逝去多年,皇上从龙椅上看着俯首称臣的良王,不过一条他脚下的败犬而已。

      可他身边的那个独子,身形高大挺拔,立在满脸沟壑的良王身边,沉默却散发着凌人的气场,他长了一张俊朗又不羁的脸,京城里长得好看的世家公子多了去了,可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却格外夺人耳目,浓眉下面是一双迷离勾人的桃花眼,眼神却深邃地让人看不清那里面的情绪,挺拔鼻梁下面棱角分明的唇形,明明是一副清俊的长相,可又糅合着边疆桀骜的气质。

      他一抬头,朝堂之上的皇上心里莫名惊了一惊。

      实在是太像了,他既像年轻时候的良王,但同时也能看出当年梁田氏的影子,本来已经心境沉寂枯朽多年的皇上,不免在龙椅上面,出了一会神。

      他不知道在他龙椅后面,重重叠叠层层珠帘之下,向来嚣张跋扈的赫月公主,望着堂下那张脸,也怔住了半刻,她手中拿来把玩的紫檀木串珠不知为何脱了手,轻轻坠落在她镶着夜明珠的金丝锦罗绣花鞋上。

      赫月公主相中的人,任是皇上也拦不住她,王皇后知道这段不堪的往事,皇上不好开口,她拦在前头,在她的锦福宫里,对着膝下唯一的独女,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赫月公主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嫁。

      胳膊犟不过大腿,赫月公主以绝食相逼,皇上和王皇后没了招数,最疼爱的公主,以前是要星星要月亮,都得踮起脚尖想办法给她摘下来,如今却非要以命相逼,嫁给一个身份不吉的良王之子。

      最终还是皇上皇后服了软,下旨赐婚。

      梁千翊跪在传旨的三公公面前,久久不曾起身。

      “世子为何不快快接旨谢恩?”三公公眯着一双鹰眼,慢条斯理的语气里透露着震慑和质问。
      梁千翊抬起头来,缓缓伸手,双手接住那明黄色圣旨的黑犀牛角轴,眼神里的寒意看得连三公公都有些骇然。

      “皇恩浩荡,臣接旨。”

      斩钉截铁的声音从他嘴里缓缓吐露而出,一干来护送圣旨的公公们方才松一口气。

      大婚之夜,华典直到夜幕降临,方才落幕,红烛沉沉,金碧辉煌处处洋溢着喜气的婚房里,公主身着凤冠霞帔,坐着月洞门架子床沿上,头顶上的红盖头针脚细密地绣着金丝线牡丹,迟迟没被掀开,只听到蜡烛的灯芯在风的吹动下,“噼啪”一声作响。

      纵使是骄横如她,到了洞房花烛的夜里,赫月公主的脸上还是晕起一团红晕来,只不过,这红晕随着时辰的流逝越来越淡,已经快丑时了,驸马还在外殿,迟迟不曾进来。

      陪嫁的李嬷嬷终究是立不住了,这驸马爷,也太不像话了,她递给公主旁边的紫英一个眼神,紫英心领神会,独自出了这洞房,往外殿寻去。

      不过约莫半刻,紫英疾步走了回来,不过一进这新房,步子又缓了下来,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驸马呢?你快说吧。”这么晚了,这还是新婚之夜,李嬷嬷也沉不住气了。

      紫英“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磕在地板上,仰起脸来,脸上竟是一脸惶恐。

      “紫英去外面寻着驸马,可驸马爷他——,他还捧着一本书在看,奴婢一时看不过眼,便去质问驸马身边惯常跟着的那个文武,他跟我胡诌一番,竟然编出了驸马爷因几年前坠马受伤不能人事的瞎话来。”

      “一派胡言!”李嬷嬷瞪着眼珠子一喊,还在地上跪着的紫英肩头微微颤抖起来。

      紫英再一抬头,一片红色铺天盖地而来,是一直在床沿上坐着静静不动的赫月公主,她兀地站立起来,手一挥,头上的盖头被掀到了半空中,洋洋洒洒地落到紫英的面前。

      “公主——。”李嬷嬷慌得抓住赫月公主的胳膊,被她一掌推开。

      赫月重重扔下头上的凤冠,点翠的如意云片在地上轻晃。

      “梁千翊,你这是什么意思?”

      赫月疾步追到外殿里,殿外的宫灯灯火通明,暖黄的灯光下,一身绛色黑边金绣喜服的梁千翊,独立在灯下,手握一本书卷,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与殿里殿外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一动也未动,眼皮也不抬一下,视提着厚重大红婚服奔进来的赫月为无物。

      “啪”,几案上几本厚厚的卷册被扔了出去,有一本刚好打在梁千翊的额头上,他身子未动,只是眉梢一抬,缓缓抬起胳膊,指尖轻抚了一下额头,随即又放下手背在背后,只拿眼睛去看左手上握着的书卷,看不出生气的情绪。

      宫灯下他的脸一半沉浸在阴影里,他高挺的鼻梁下面的嘴角微微抿起,眸子里深沉得像深海一样。

      赫月站在距离他五六丈远的距离,她面前散落了一地的卷册,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乱了几缕,飘到脸庞前面去,她那双丹凤眼里渗着猩红,满满的恨意快要溢出来。

      “驸马看着身强体健,不知为何却如此羸弱不堪,既然身体抱恙,那就先回驸马府里歇着,好生调养几日,等待本公主召见。”

      公主显赫的身份不允许她先低头,更何况,自小就是金枝玉叶,哪里受过如此的窝囊气,赫月沉吟了一下,说出这几句话来,故意激他。

      什么不能人事,身患暗疾,赫月公主一个字都不信,她只是觉得头晕目眩,竟然还有男子,胆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表露对自己的不喜,甚至是厌恶,居然拿如此荒谬又不计后果的借口,来逃避跟自己共度春宵。

      只觉得锥心般刺痛。

      当夜,驸马梁千翊连夜搬离五公主府,不带半点拖泥带水,这消息被瞒得死死的,除了公主府里几个公主的身边嬷嬷,其他人一概不知。

      当初要死要活要嫁的驸马,居然对自己是这个态度,赫月在愕然和盛怒之下,还是不愿抖露出去,以免贻笑大方,否则不光皇家颜面会受损,父皇母后那里,也无从交代。

      这个自己硬抢来的夫婿,口中到底有几分真话?

      “既然他不想碰我,我偏不跟他和离,我倒要看看,他是装出来的柳下惠,只对我拿乔作怪,还是真的有病?”

      于是暗地里安排府下心腹,各处搜集貌美女子,安插在驸马身边,软磨硬泡,试探驸马所言是否属实。

      公主放出话来,谁要撩拨驸马得手,由她亲自跟圣上请旨,从此以侧室的身份嫁入驸马府,尽享荣华富贵,若要失手,一概送往京都最大的花柳巷。

      她笃定只要派女子勾引驸马,试出他不能人事只不过是推托之词,此乃欺瞒重罪,告到父皇面前,良王一家必定要被治罪,到时候,驸马只能向她俯首称臣,唯她马首是瞻,早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可如今几次三番派漂亮的侍女过去,都被驸马身边的侍从打发到了后厨或看门处当差,近不得他的身,只有最近这个林楚儿,长得那一副天仙一般的模样,任是谁见了也不会不动心,梁千翊看来也躲不过去,亲自下令把林楚儿调到了他的静竹斋当值,本以为从此可以贴身伺候,不过后来把那林楚儿往那里一晾,又好多日不曾去静竹斋一次。

      明明暗暗,她看不透他的心。

      他若真不近女色,怎么因为一道菜注意到那个叫林楚儿的女子,她终究是不甘心,李嬷嬷不在府里,便让身边的紫英去驸马府去,按她的意思,嬷嬷不在,不算正式的召见,只是问问驸马最近是否安康,中秋节快到了,公主在府里安排了酒宴,驸马若得闲,陪着公主一起小酌一杯。

      赫月让紫英带话过去,是想试试他的态度,大婚之后,两人不复相见,过了这些时日,公主的气也消了些,当日两人成亲,是她一人在皇上面前求来的,圣旨赐婚,谁敢拒绝?突如其来的赐婚,他心里未做好准备,转不过弯来,所以新婚之夜冷落了她,梁千翊在西疆长大,未免脾气执拗傲慢,公主生平第一次先低了头,她想给他一次机会。

      可此人竟敢如此大胆!

      她只觉得胸腔内似被踢了窝心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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