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与运》一夕千念

6、判决

　　水军的质疑对心如古井的纪晚来说不痛不痒。
　　她和往常一样十点下播，然后洗漱看看资讯，十一点上床休息。

　　“晚晚！”十点五十七分的时候，方英拿着手机跑进来，正好看见纪晚喝水吞服药片，不由将嘴边的话咽下，担心地问：“晚晚你在吃什么药？你身体不舒服吗？”

　　纪晚波澜不惊的，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一瞬，自然地张开手掌给她看说：“一天一粒的维C补充片，我平时不爱吃水果。”

　　健康如牛犊的方英哪里了解安眠药和维C片的区别，再说隔着三四米远头顶又是暖灯，她只能看清纪晚手心的药片是圆是扁。见纪晚那么淡定，她便放松下来，走过去嘟囔说：“你怎么连水果都不爱吃啊，是药三分毒，我们还是汲取水果蔬菜里的维生素比较好。”

　　“嗯。”纪晚已经吃下安眠药了，不困也做出困倦的样子，问方英：“怎么了？”

　　方英这才想起正事说：“马海勇公开道歉了，他在ZM战队的时候不止打压你，还私自拿你的隐私信息卖钱！”

　　“我知道。”感谢陈寻把马海勇逼到那个地步，有些“小事”跟大事比起来会显得微不足道，对方能不说就不会说。

　　“晚晚…他、他除了卖你的号码没强迫你做别的事吧？就是，类似李一辰对你做的那种……”方英观察着纪晚的表情，问得小心翼翼。

　　纪晚看了她一眼，像是判断方英是好奇还是担忧，过了会才说：“没有，他的胆子还没大到那个地步。”

　　“那就好，那就好！”方英松了一口气，见纪晚打起哈欠，赶紧催她休息，出去时顺便把门也带上。

　　见她没有起疑，纪晚也松了一口气，把药收好准备躺下，偏偏这时安静许久的手机又震动个不停。

　　陌生来电气势汹涌，并非善类。
　　纪晚垂眼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万一对方只是无能狂怒呢？反正安眠药还没开始生效。

　　“喂？”纪晚按下接听。

　　情绪极度暴躁的李一辰终于联系上纪晚，嗓音阴郁如黑暗里的爬行动物，张口就是威胁：“纪晚晚，你他妈好样的，你是活腻了吗？敢这样算计我？”

　　“说实话也叫算计吗？”纪晚奇怪地问道。

　　李一辰顿住，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反应。
　　因为纪晚作为私生子，住进纪家后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
　　难道她真的傍上陈寻了？
　　想到她那张脸，和这段时间故意做出来的姿态，李一辰心里也有些没底，但不妨碍他继续嘲讽道：“听说你已经被纪家赶出去了，怎么？你以为搅弄这些是非就能让你爸你哥重新注意你？”

　　“我已经跟纪家没关系了。倒是你，闹得这么大，你爸有揍你吗？”纪晚跟着问道。

　　两人都用提问的方式回应对方的话。

　　李一辰怒极：“纪晚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纪家都看不上你，还指望攀上陈家高枕无忧？你有没有照过镜子有点自知之明？我警告你，想安生过日子就赶紧把联盟的审判撤掉！不然惹毛了我，我让你在G省呆不下去！”

　　“口气真大，还有，我确实没你像个东西。”
　　物种不同，交流不来。
　　纪晚说完直接挂断拉黑，准备睡觉。
　　但手机还没放下就进来一封陌生短信。

　　纪晚看着上面威胁的言语，感觉习惯高高在上的李一辰还没看清现实，懒得理了。

　　大抵每个人都有犯贱的一面。
　　纪晚虽然净身出户离开纪家，却一直没有将纪家的号码拉黑，以至于隔天醒来看见三四个未接来电和积攒到十多条的V信未读消息时，大脑微微怔愣。

　　已经离开一个月了，除去隔三差五骂她死去哪里的纪修文，纪家其他人都安安静静的，一直到今天才主动联系她。

　　【纪英哲】：在哪
　　【汤 曼】：晚晚，你姐姐已经原谅你了，你二哥也不怪你，快回来吧。
　　【纪婉瑜】：晚晚你在哪里？爸妈想你了。
　　【纪婉瑜】：你什么时候认识陈寻的啊？人情债不好还的，你这样找人家帮忙，爸爸妈妈会很难做的哦。
　　【纪修文】：纪晚晚你别搞事，陈寻是婉瑜的未婚夫，你给我离他远点！！

　　未婚夫？！
　　纪晚无视前面三人的消息，挑着纪修文的回复：[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陈寻是纪婉瑜的未婚夫？他们订婚了？]

　　纪修文收到纪晚的回复，第一时间给她打了个视频通话过去，却被纪晚拒绝，转成了语音通话。

　　“你为什么不敢接我的视频？心虚了吗？”纪修文在拨通来电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思维里已经认定纪晚晚接近陈寻是为了报复纪婉瑜，说话越发地难听：“纪晚晚你有没有点脑子？要是陈寻知道你骗他，你以为你自己能收场吗？为什么你就是要跟婉瑜过不去？什么都抢，什么都要！都说了当年会抱错是自然灾害导致的，不是婉瑜的错也不是我们爸妈不要你！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这样的话，纪晚已经听过太多遍了。
　　她感觉自己头有点痛，刚起来的嗓音也有些沙哑，努力压制上涌的情绪，只想知道一件事：“陈寻和纪婉瑜订婚了？”

　　纪修文却以为她在挑衅，愈发厌她：“对！我们三兄妹和陈寻从小认识，陈家也对婉瑜极其满意。就算他们之间有变故也轮不到你一个初中辍学的人插足！你知道陈寻是什么家世什么学识？你不会以为他跟你一样玩游戏，就跟你一样是个文盲吧？！你们俩坐在一起除了聊游戏还能聊上别的话题？纪晚晚，做个人，别再给纪家丢脸！”

　　纪晚单手按住额头，试图缓解逐渐加剧的头痛。

　　而纪修文发泄完内心的不满后迟迟等不到纪晚晚的回答，隐隐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把话说重了，干咳了声，缓和了下语气说：“想通了就赶紧滚回来，把乱七八糟的上诉撤掉，别乱折腾了。妈因为你离家出走一直睡不好，你知道妈身体的，能不能懂点事？”

　　身体不好，有多不好？
　　纪晚晚笑了声，笑中有泪光：“放心，她身体再不好，也会死在我后头。”

　　“什么？”纪修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纪晚晚却突然回答他上一段话：“我去年已经通过成人高考，请不要张口文盲闭口文盲地叫我。”

　　“呵，成人高考！你连初中都没有读完跟我说成人高考？你知道那东西水分有多大吗？算了，井底之蛙，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跟陈寻之间的差距。你到底回不回来？你砸了我的收藏品，我没让你赔已经很给你脸了，别太得寸进尺！”

　　纪晚晚充耳不闻，依旧在意：“如果我跟你们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我的学识不会止步于此。”

　　纪修文无心听她啰嗦，只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没跟你说吗？”纪晚晚问道，接着又预知了纪修文的回答：“他应该是转告了的，只是你们都不信。你们觉得我不会舍得离开纪家，因为你们认为我从地狱来到了天堂，我应该要感激涕零。但对我来说，纪家才是地狱。你不是我哥，他们也不是我父母。前十九年你们没教养过我，以后也不需要。”
　　“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与你们无关，我死了都跟你们没关系。”
　　“所以，别再给我打电话！”

　　纪修文被气笑了，连说了三声“好好好”，挂断前还撂话道：“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反正陈寻跟你接触过后也会认识到你有多肤浅，劝你最好认清现实。”

　　纪晚晚握着手机无力地倒在被子上。
　　不想见陈寻了。
　　不想见他。
　　不想认识跟纪家有关联的人。

　　可才八点，陈寻就发信息问她醒了没有。

　　纪晚睁开半耷拉的眼睛查看消息，注视了陈寻的头像好一会打字问：[我可以不去签字吗？]

　　正吃着早餐留意屏幕的陈寻，看见纪晚的回复顿住，眸中闪过忧色：[怎么了？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过去看你。]

　　【纪晚晚】：不用。
　　【纪晚晚】：那个审判书，一定要我过去签字吗？

　　其实不用也可以，但陈寻想见她。
　　他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拭，拿起手机准备出门说：[定位发我，我过去找你。]

　　纪晚晚好烦，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看着窗帘下的小片日光出神，不一会就收到陈寻拍来的车牌号照片。
　　他还真想来！

　　纪晚晚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忘了自己压根没给陈寻发定位，妥协道：[不用过来，我没事，按约定的时间地点碰面就行，我和笑笑会准时到！]
　　不过是签个字而已，签完就走。

　　陈寻把引擎熄火，盯着纪晚晚发过来的感叹号皱眉。
　　聊了这么久的天，他对纪晚晚的文字习惯还是有些了解的。面基在即，他敏锐地察觉到，纪晚晚不是不想签字，而是不想见他。
　　为什么？

　　他这么想的同时也就这么问了。
　　【陈寻】：为什么不想见我？

　　纪晚晚将脸埋到枕头里，她今天的心情都被纪修文破坏了。
　　她不知道陈寻知不知道她的身份，是看在谁的面上才帮她的。

　　陈寻看着不断显示【正在输入】又一直没有信息发过来的会话框，体贴地安慰纪晚：[不用多虑，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听着。]

　　纪晚晚放弃挣扎了，想着给讨厌的纪修文上个眼药怎么了，她又没有撒谎。
　　【纪晚晚】：纪修文今早找到我，让我不要勾引他妹妹的未婚夫。如果你跟纪婉瑜订婚是事实，那我们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纪晚晚】：我不喜欢纪婉瑜，连带着不喜欢和她有关系的人。同理，她也不喜欢我。

　　陈寻拧眉，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订婚了？
　　【陈寻】：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请别顾虑，我并没有跟纪婉瑜订过婚。
　　【陈寻】：但是，你怎么会认识纪家的人？

　　纪晚晚眉宇舒展开来，比起纪修文那个偏心的死妹控，她更相信陌生人陈寻。
　　她自觉已经跟纪家断绝关系，所以没告诉陈寻身份，只发了个[托腮]的表情包说：[我曾经跟他们发生过不愉快]

　　陈寻等了会，见纪晚晚没往下说，就明白她不想告诉自己，理解地安慰：[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时，可以随时来找我。]

　　纪晚晚开玩笑道：[那如果我说纪家欺负我，你会把他的公司搞垮吗？]

　　陈寻听出是玩笑话，跟着笑说：[能，但不可以。]

　　【纪晚晚】：那就是咯。
　　【陈 寻】：过来吃早饭还是吃了过来？

　　那肯定是吃了再过去。
　　她不想在人前吃东西，特别是在异性面前，很不自在。

　　纪晚晚没有清空V信上的未读消息，直接无视，收拾东西出门和陈寻见面。

　　一同前往的还有方英。

　　她很能睡，坐地铁时都还眯着眼睛，能多睡一秒就一秒。可下了地铁她就满血复活，拉着纪晚晚的手腕带着她往出口外走。

　　“我的妆还好吧？”进咖啡店前，方英紧张地询问戴着口罩的纪晚晚。

　　纪晚晚看着明艳可爱的方英，点了点头给予肯定。
　　“很好看。”她说。

　　方英觉得纪晚不会骗人，所以安心了不少，率先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

　　提前到场的陈寻无法一眼认出戴着口罩的纪晚，但通过和纪晚同行的方英，他起身朝纪晚晚走去。

　　“纪晚晚？”

　　纪晚正偏头搜寻陈寻的位置，冷不防听见有人喊自己，下意识地抬起头，和眼中盛满笑意的陈寻对上。

　　对方不止好看会发光，连声音都很动听。

　　纪晚晚跟他对视了两秒，率先移开视线。

　　方英在没见到陈寻前心情挺激动的，但见到后又表现得落落大方。她主动跟陈寻打招呼，然后拉着纪晚晚的手腕跟在他身后来到座位上。

　　“晚晚，你想喝什么呀？”

　　陈寻想问的话被方英抢先，只能微微一笑，改看着纪晚晚摘掉口罩。

　　她的五官依旧漂亮，只是脸看起来比摄像头里的要小些。不知是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有些苍白，泛着两分病弱感，又被眉眼间的从容冲淡。
　　很与众不同。

　　“你可以点杯热牛奶，如果喝不惯咖啡的话。”陈寻见换纪晚晚即将翻完整本菜单都没有选出来心仪的饮品，才出声推荐道。

　　纪晚抬眼看了下陈寻，赞同地点了杯热牛奶，要甜的。

　　方英也点好了，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后，发现陈寻的目光总是落在身旁的晚晚身上，立刻提起十二分警惕心。
　　哇靠，她就知道他的目的不简单！
　　早在陈寻主动勾搭晚晚，抢在她面前跟晚晚表现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人有歪心思！但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好歹收着点吧！

　　再看晚晚，方英对不抬头看陈寻的晚晚感到很满意，完全没注意到纪晚晚发丝下的耳根已经快红透了。

　　“C神，你不是要带晚晚去签字吗？怎么约在这里呀？我还以为有机会参观联盟内部呢。”方英笑眯眯地说着，仿佛意有所指。

　　陈寻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掏出一份资料交给纪晚，回答方英：“因为纪晚不想再看见ZM战队的人。”

　　方英：“……哦。”哼！都是借口！

　　纪晚在一条一条的查看资料，方英闲着无聊，又问陈寻：“C神，ZM战队的教练和李一辰会受到什么惩罚？”

　　陈寻：“拘留，待审。”

　　方英：？！
　　“那个，那个李一辰家里不是很有钱吗？而且他只承认买水军教唆粉丝去打压晚晚，这也能抓他吗？”

　　陈寻看向安静的纪晚晚：“能。目前联盟已将他除名，他以后不会再以职业选手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方英若有所思：“那还挺好的，他嚣张那么久，早该受到报应了，怎么会有他那么坏的人呢？”

　　纪晚晚看完全部资料，没有犹豫地在上面签字。

　　刚签完，陈寻就把甜牛奶往她手边送了送，示意她先喝点热饮。

　　光顾着搅拌咖啡的方英，因为错失先机而暗中瞪了陈寻一眼。

　　陈寻并没在意，看着纪晚喝下甜牛奶，嘴角微微上扬。
　　怎么会有冷淡和乖巧并存的女孩，让人忍不住想了解得更多一点。

　　上午十点。
　　联盟发布的处罚通知，和马海勇以及李一辰的道歉信将网友的猜疑彻底坐实。

　　纪晚晚终于摘掉害自己陷入低谷的污名。

　　为了庆祝，陈寻提出请她们吃饭，饭后又亲自送她们回到电竞酒店。

　　纪晚晚很少开口跟陈寻交流，所以一顿饭下来。陈寻只知道纪晚晚不吃酸辣、不碰香菜、饭量很小，还有比较喜欢喝热的甜牛奶。

　　他坐在楼下车里，直到收到纪晚晚给他发信息说到了，他才抬头看了眼酒店的名字，驱车离开。

　　不可否认，陈寻长相是极其亮眼的。
　　方英回到房间后把包包鞋子一丢，“啊”声扑进沙发里，抓起抱枕锤了两下才回头问文静换拖鞋的纪晚晚：“晚晚，你觉得C神帅吗？”

　　没等纪晚回答，方英就想起她在直播间已经回答过了，叹气道：“肯定是帅的啊。”
　　“晚晚，你是怎么能做到全程都淡定的？你没发现C神的眼睛都快长在你脸上了吗！！”

　　纪晚晚：？
　　虽然陈寻有看她，但也没眼睛长到她脸上那么夸张。
　　“还好吧。”反正她跟陈寻没有可能。

　　方英疑惑了，侧过身观察纪晚的神情，“晚晚，你不会不喜欢C神吧？”

　　纪晚晚偏头想了想：“喜欢的。”她点着头，加以肯定。

　　方英：“哎呀，我说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啦！我感觉C神对你有意思，冲着他的脸和身材，这个恋爱都可以谈哦！”

　　纪晚晚看了方英一眼，摇头：“我不谈恋爱。”

　　方英不解：“为什么？”

　　纪晚晚认真地说：“我要养精蓄锐守住榜一。”

　　方英：“…………”
　　“好的，当我没问过。”方英说完趴在沙发上左右翻滚：“不争气的C神啊，居然争不过榜一！”

　　纪晚晚被逗得唇角轻扬，但想到两人的差距，又趋向平静。
　　她欠陈寻的人情只能来世再还。
　　如果有来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