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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畏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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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子墨接连赶路实在困乏,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天快放亮了,才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相比雅阁那位在酒劲和药效的双重作用下,不一会就睡了过去。因为洗了凉水公浚夜里微微发了低烧,也正是因为这样昏沉公浚才能一觉到天明,不然他一定会反复纠结自己记忆里模糊的轻吻是真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两次,公浚终于从被子里伸出蓬乱的脑袋,昨夜的梦太过真实复杂,他睡得头疼,这会儿被人吵醒便满身的不爽,对待宫人一贯温和的余子俊大人,竟然声音里带着愠怒,“什么事!”
行宫里素来事少,宫人很少来打扰公浚,除非是需要他来定夺的,但也从来没堵床请示。
“王上那边还有事让我处理,我就先回去了。”余子墨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噼里噗通的响动,公浚一慌未掀被子就往床下迈腿,结果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公浚?!”
“子墨兄,你、你等我一下!”
回来了,竟是真的,余子墨真的回来!
公浚火速穿好衣衫,胡乱的拢了一把头发,拉开门的一瞬突然身子一滞,脑子里就在想若余子墨真的回来,那梦中之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公浚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两人对面而立的尴尬,门就已经被他打开了。
怎么办?
老天真是给公浚长脸,让一条奶狗溜达到了公浚的房门前,公浚门开的同时,余子墨的后背就紧紧的抵在了旁边的隔档上,一动不动。
“汪,汪!”奶狗也就一尺来长,一看就是刚生下没多久,狗毛还是绒绒的,两个姜黄色的耳朵耷拉着,配合着哈气的动作一晃一晃,甚是可爱。粉嫩的舌头外吐着,小尾巴欢快的摆动,一对黑亮的眼睛就盯着余子墨,好像对刚才这人的巨大反应很感兴趣,汪汪叫着又往前蹦了一下。
嘭。
随着奶狗的跳跃,余子墨往后一缩,又和门板撞了一下。
“你,怕~狗?!”
公浚一字一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威严冷峻的余子墨大人,杀伐决断的暗卫统领,人们口中的冷面阎王竟然怕狗,还是这样一条奶狗!
“你怎么养了这么个东西?!”余子墨吞咽了一口唾沫,强装镇定。
公浚一愣,“噗!”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子墨兄,你,你可……啊啊……”或是乐极生悲,公浚忽然捂住腰侧,那里的伤口半夜的时候便隐隐作痛,刚才许是笑得太狂浪了,牵扯了皮肉。
“怎么了?”余子墨本想上前查看,可是他一动,那小奶狗便也往前跳了一下,余子墨又被逼退回紧靠墙壁的姿势,只拿眼神问询公浚。
“可能是着凉了。”这一年,公浚腰侧的伤偶尔会疼,越是心绪难宁越是疼得厉害,公浚也传了大夫看了两次,可是除了伤痕狰狞点,皮肉都已经长好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就是因为这里受伤肌理薄弱,风邪容易入侵。随意吃了两副清热解痛的药倒也会好,所以公浚就不当回事了,许是昨天泡了冷水它才发作的。
“不当事的!”公浚揉了两下,“倒是子墨兄你!怎会怕成这个样子。”
余子墨脸上一黑,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你让十来条野狗围次试试。”
公浚一怔,忽得想起来余子墨曾在牢狱中劝他好好活着时,说起的那个从死人堆里爬过和野狗抢食的小男孩。
公浚弯腰抄起地上的奶狗,那狗还不足小臂长短,活分的扬着头扭动着身子,来回晃动着脑子看着对面而立的两个挺拔男子。奶狗好像对被抱在怀里这样的亲近一点不陌生,甚至公浚抬手摸挠它下巴的时候,它还用粉嫩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公浚的手指。
“不是我养的,之前送来行宫的菜肉车里多了条狗,本来宫人是要把它赶出去的,可是发现那狗竟是带着狗崽的,懂得的内侍说好像是快生了,总是条性命啊。左右我这行宫一年到头都不来个人,养些小玩意,全当热闹了。你看,很温顺的。”
说着公浚抬臂往前一递,余子墨就本能的往后躲。
“真的,它才生没多久,连牙都没长呢!”公浚抄起余子墨的手,握着他的指头往奶狗嘴边凑。
“汪!”
余子墨用力抽出手,公浚便又牵了一次,“你别怕啊!”
看公浚嘴角扬笑,余子墨忍着抵触,任由公浚把他的指头探到奶狗嘴旁。那小东西舔了一下好像是在确认好不好吃,然后便用软软的牙床挤压余子墨的手指,弄得余子墨一手涎水,余子墨恶心的不行,它却啃得无比欢畅。
“是不是,一点都不疼,它跟你玩呢!你摸摸!”
闻听此话,余子墨赶紧把手撤了回来,嫌弃的甩了甩手指,拿出帕子擦干净。
“我才不要!”
看余子墨真是忍到极限,公浚也不再逗他,唤了正在整理花草的侍婢让她引着小狗上旁边玩去,才回头和余子墨说,“若不是特别要紧的事,能不能过几天再办,我这雅阁正好最近在修缮,想去采些理石,做些新鲜雕刻,子墨兄你见多识广能不能给点建议,别让旁人说你弟弟我眼光太浅,做得改建不成样子。何况说好了要同你对饮,贺你凯旋,总不能酒都不喝人便走了吧,我这么做弟弟,怕是太失格了。”
余子墨哪有什么事,临行前他全都交代清楚了,不过是因为昨晚的事,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公浚,所以打算冷处理,等自己能好好的以兄长的身份面对公浚的时候再说。可是早上让这小狗一闹,余子墨倒也不觉得和公浚之间有什么隔阂,何况公浚一口一个弟弟,他要是纠结昨晚的事,怕公浚就要多想了。
“也好。我也好久没见过太平日子了。”
于是余子墨就在行宫住了下来。当晚两人对饮,说笑如常,好像还是在余府宅邸的膳厅里,烛火莹莹,家常酒菜,两人说着日常发生的琐碎,不见时光流逝的空缺。
不过从那天起行宫上下突然对余子俊大人恭敬了许多。余子俊大人性子柔,平时温和,宫人私下里懒怠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直到余子墨出现,大伙才知道原来那“软柿子”有这样的背景!而且那背景一到行宫就来了个下马威,意图□□余子俊大人的侍婢被打得皮开肉绽,被展览了一天才拉下去救治,公浚本是想阻拦,却被余子墨一个眼神给怼了回去,“惩此为戒,以儆效尤!”
余子墨是对的,这不,行宫的风气瞬间扭转,就连工期缓慢的修缮都突然提了速。
公浚刚推开门,就见余子墨立在树下,看宫人沿着溪边铺鹅卵石,本是一派严肃的画面,却因为小狗的进入被打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余子墨看见小狗时候的反应太大,导致小狗错误的认为,面前这个人是在跟自己逗着玩,总之这两日,一看见余子墨,它就两足并跃的跳过来讨余子墨嫌。
余子墨越是躲它,它越是晃着尾巴跟着,一步不离。弄得余子墨的条件反射都弱了下去。从最初的惊吓变成了对峙,到现在恶狠狠的冲着奶狗说,“狗子,你不要再跟着我,小心我把你炖了!”
奶狗显然不理会这种威胁,好像还对狗子这样的称呼很是满意,摇着尾巴围着余子墨转了好几圈。
“人家有名字的,叫小花!”公浚站在回廊上,朗声说道。
“真难听。”余子墨嫌弃的说。
“小花,小花!”公浚喊了两声,那带着姜黄色花斑的奶狗非但不去找他,倒叼了块破木块偎在余子墨脚边练起了牙口。
“唉?”公浚心道,这小狗怎么分不出好赖!
余子墨抬抬脚,“狗子,一边玩去。”
那奶狗像是听懂了一般,叼着木块跑了几步,又懒懒的偎在理石旁晒着阳阳继续练牙。
“嘿,真是的,它怎么就认准你了呢。”
余子墨也纳闷,怎么就这么爱跟着他,“你腰好点了吗?”
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公浚的腰伤始终有些疼,之前大夫给的药也喝了,却不见好,时不时就“嗞”的一下,倒也不是不能忍,就是恼人。
“好多了。”公浚步出回廊,走到余子墨跟前。
“还是传个太医过来看看吧。”
“不打紧的,何必折腾。”
“那我过一阵来的时候带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你要走了?”公浚眉心一紧,余子墨身为暗卫统领总不能一直在行宫呆着,五天真的已经很多了,可是公浚心里还是希望余子墨能再呆几天,这行宫太清冷了。
“嗯,过两天苏王后忌日,王上可能会去皇陵,我得跟着。”
“这样啊。那什么时候走?”
“晌午吧,你之前选的那批石样到了,我先去凡阳镇看一眼,若是没问题就定你说的米黄缀白纹的那种,在驿站住一晚,早起便返程了。”
“让底下的人去办就好了。”
“顺路。”余子墨是怕公浚不防备别人,中间若是让宫人以次充好倒是小事,可若是劣质理石里掺了毒物呢,那毕竟是要放在居所周围的摆设。
午膳轻简,临行前公浚却备了好些东西,装了整整一马车。
“你这?”余子墨看车内瓜果蔬菜一应俱全不禁问道。
“都是这的特产,行宫临温泉,温度水汽和京畿差的很多,这水果小菜虽是一样的东西,可就是比京畿的好吃,我让人多备了些,你回家给徐管家他们尝尝,王上若是不嫌弃,也给他带去些。”
余子墨看着坐在车辕上的内侍,一副随时挥鞭出发的架势,“不要”这俩字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吧,你多保重,我无事便来看你。”
车马缓行,直到人都看不见了,公浚才转身回宫。余子墨骑在马上不回头,他不敢提让公浚回京畿、回余府,他怕自己失控。或许这样不时地来看看,知道公浚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入夜,公浚的腰伤疼得厉害,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公浚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又把灯点上,一手按在腰上缓缓的揉着。
“大人,您醒了?”内侍本是在考虑要不要敲门,正巧灯亮了起来,便赶紧出声。
“嗯,什么事?”
“那个,余子墨大人回来了。”
“啊?”公浚翻身下床披上衣服开门,“人呢?”
“正往雅阁这来呢。”
公浚也不等,系好衣衫便往外迎,两人在特意修建的婉转林荫上相遇,一个脸上带血,一个一脸煞白。
公浚的声音都是颤的,“你?你怎么了!”
余子墨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只是一身黑衣看不出颜色,若不是脸颊上被迸溅上了些许,怕是没人能看出来。
“给你,看好了!”余子墨抬手一递,公浚才看清他手里红黑一团的东西,竟是只认“狗子”不认“小花”名字的奶狗,这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了它娘亲的样子,躲在给余子墨特产的马车里偷渡出去。
等余子墨发现的时候,他们都到了凡阳镇,住店的时候,余子墨把它拒之门外,却没想到这傻东西三拐五拐,进了野狗堆里,若不是余子墨顺着犬吠找来,这奶狗怕是早就被同类给咬死了。
公浚拎着狗脖颈上的软皮,上下打量,“你俩这一身……”
“杀了几条野狗,溅上的。”
“杀野狗?你不是怕狗嘛?”
余子墨一怔,复又答道,“心病,好了!”
公浚的腰侧又传来了刺痛,原来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