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游戏》九分星

2、落日游戏·2

　　夏时颂视线经盯着那个背影，一直跟着他走出了房子。
　　虽然一整夜夏时颂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这个不止一次救下他的“恩人”。

　　周围除了沙滩礁石外就只有猎猎不绝的海风，夏时颂裹紧了外套，跟在那个人身后。
　　他并不急着上前，只是默默注视着对方的背影。
　　这个人似乎是个老手，夏时颂莫名其妙进入游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和其他人的惶惶不安不同，这个人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对比起来就显得格外镇静。
　　夏时颂至今还记得他说要杀NPC时的表情，现在想来多少有些不寒而栗。

　　“你不去休息跟着我做什么？”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

　　夏时颂脚步顿了顿，走到他面前，对方看起来有些疲惫，双眼微红，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青茬，不同于夜晚时的冷酷阴狠，在日光的映照下倒像个正义凛然的好人，也或许是因为五官端正的缘故，夏时颂没头脑地想。

　　“你救了我，总要说声谢谢。”夏时颂微微抬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他深棕色的虹膜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不用。”
　　对方冷冷吐出两个字，继续沿着海岸线向前走去。

　　忽略掉他锋利得如同昨夜那女人镰刀一样的眼神，夏时颂抬脚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
　　“随便看看。”

　　对方不肯透露自己的目的，夏时颂也不生气，眼下情况不明，任谁也不会把自己的老底说给一个陌生人，夏时颂于是换了个不算敏感的话题：“你进来这里很久了吗？”
　　意料之外，对方沉默了一下，依然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是吧。”

　　夏时颂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什么叫应该是？
　　按照他昨天听来的说法，每个人对自己存活的天数都记得非常清楚，就算玩家自己不记得，还有“后台”信息在日日更新。
　　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一只表，除了基本的计时功能外，还有一个生存总榜，上面记录着生存时常排名前一百的玩家，这个榜单每天日出准时更新，冰冷而又残酷地宣布着淘汰信息——淘汰，就意味着死亡。
　　除了上榜的人之外，其他玩家的存活时长不对外公开，但都可以在个人信息里查到。夏时颂想了想，如果对方不在榜上，这倒也算是个相对私密的信息，于是他又换了个话题。

　　“那你叫什么？”
　　怕对方依然胡搅蛮缠地给出个“不知道”夏时颂连忙堵死对方后路，“这里的每个人应该都不记得进来之前的事情吧？那不管你以前是抢劫杀人还是肇事逃逸都没关系了，又不会有仇家追过来找你报仇，说个名字总没关系吧？”
　　“……我叫陆尧。”
　　“路遥知马力的路遥？”
　　“陆地的陆，尧舜禹的尧。”陆尧抬手揉了揉眉心，视线依然在周围的海滩上逡巡。
　　“我是夏时颂。”夏时颂感念对方对自己的帮助，也乐得主动一些，几乎想都没想便朝陆尧伸出了手，“夏天、时间、颂歌，夏时颂。”
　　陆尧的视线落回夏时颂的手掌，伸手跟他握了一下。

　　“昨天你没受伤吧？”

　　夏时颂抓起他的双手，仔细地翻看，陆尧的双手只有许多微小的擦伤，可是那声音明明那么真实……说不定伤口在身上！
　　夏时颂放下陆尧的双手，急忙去掀他的衣服。

　　陆尧蹙着眉，按住夏时颂的手，“我没受伤。”
　　“可是我明明听到……”
　　“是我捅了那女人一刀。”
　　“……这样啊，”夏时颂讪讪地收回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低着头用脚在潮湿的沙滩上挖坑，似乎想把自己埋了，“那她死了吗？”
　　“不知道，没来得及检查。”

　　“我们究竟为什么会到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来，这真的只是个游戏吗？”夏时颂已经单方面地将陆尧当做盟友，眼下他们已经走出休息室很远，周围更是连个鸟影都没有，夏时颂也就忍不住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什么游戏能这么逼真？二十一世纪还没发达到这个地步吧？”
　　陆尧只是摇头，“大家都说这是个游戏，可能也是想给自己一点希望，等到游戏通关就能回家了。”
　　“有人通关吗？”
　　“不知道。”
　　“排行榜上的前三名都已经在这里好几个月了，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夏时颂半是感叹半是疑问。
　　“不知道。”
　　夏时颂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红顶砖房，顺口问道：“出生点有边界吗？”
　　“不知道。”

　　怎么一问三不知呢这位大哥。
　　夏时颂有些懊恼地踢了一脚沙滩上的碎石，走到一边找到一块平整些的礁石坐了下来，曲起一条腿，下巴垫在膝盖上，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海面。
　　这里的环境有些像北方的初春，只是不知道会一直保持这样还是也会随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陆尧在礁石之间翻找着什么，连续三十六小时没睡觉的夏时颂看着陆尧的身影有些昏昏欲睡，他立起衣领挡风，就着原本的姿势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就在夏时颂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夏时颂困意上来，无意识地咕哝一声，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抬头。
　　碰他的人却是一愣。

　　陆尧手指顿了一下，继而更大力地戳了戳夏时颂的肩膀，“不要在这睡觉。”
　　夏时颂满脸不耐烦地抬起头，眼睛还是闭着的，“我困……”
　　话没说完，夏时颂突然不由分说地被人塞了一嘴柠檬，酸味直冲天灵盖，酸得夏时颂一个激灵，顿时从困顿中醒来。
　　“你哪里来的柠檬！”夏时颂两口吐掉鲜柠檬片，皱着眉质问道。
　　陆尧没答，低着头把手里的密封袋封好装回口袋，“回去睡吧。”

　　说完不等夏时颂回答，已经自顾自地往房子的方向走去。
　　夏时颂呼出一口闷气，无奈地追了上去。

　　房子里的人大都在睡觉，毕竟每天晚上都要疲于奔命，再好的体力也抗不过身心的双重重压。
　　休息室有严格的男女区分，性别不同不能互通，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游戏还算是有点基本的素质。

　　夏时颂一路跟着陆尧进了休息室，休息室里的床是一个大通铺，不分彼此地睡着许多人。陆尧走到最边上强硬地挤开一块地方，侧身躺下，闭着眼睛说：“睡吧。”
　　夏时颂看着墙壁和陆尧后背之间不算宽敞但足够躺下一个人的空间，心想这冷面大哥还是个细心人。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夏时颂，这会躺在床上倒是有些睡不着了。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夏时颂熬过大夜之后的睡眠质量往往差得令人发指，而且只能睡着三四个小时，之后就是浑浑噩噩的一天。
　　当然，现在的夏时颂并不记得自己之前的生理习惯，只是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他压力过大所以才睡不着。

　　夏时颂看了眼手表，时间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十分，距离日落还有近十个小时，而排行榜上的名单也已经更新过一轮，夏时颂翻了两页，榜单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老手果然是老手。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排行榜第一位的这个人，存活天数竟然只有一个星号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有具体的数字。

　　夏时颂进入这个游戏后没多久就迎来了第一个副本，还没机会好好研究一下这些游戏道具，先前也就没注意到这一点，现在忽然发现总觉得怪怪的。夏时颂撑起上身在休息室环视了一圈，发现好像除了身边这个陆尧之外，并没有人能让他问上一问。
　　要是能匹配到榜单上的人就好了，他们存活时间够久，说不定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夏时颂盯着陆尧的后背，漫无目的地想着，想着想着就没了意识。

　　直到几个小时后，夏时颂被屋里嘈杂的人声吵醒，他还有些恍然。
　　休息室里空荡荡的，夏时颂迷迷瞪瞪地坐起身，四面张望了一下，发现除了身边的陆尧，原本在睡觉的其他人都不见了。

　　“几点了？”夏时颂哑声问。
　　“下午四点。”
　　陆尧开口的同时，夏时颂已经看清了自己表上的时间，或许是他在现实生活里不常戴表的缘故，一时间没意识到自己手上戴着表。

　　下午四点，距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
　　夏时颂心里突然一阵慌张，不知道这次会被扔到哪个NPC的铡刀底下，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碰到陆尧。
　　夏时颂颓丧地叹了口气，想来他平时应该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不然也不会连握把匕首都手抖个不停。
　　这么一寻思，夏时颂更感觉自己求生无望，唯有送死。

　　“饿了吗？”陆尧不知道他脑袋里那些弯弯绕绕，只听到夏时颂肚子咕咕地叫。
　　夏时颂尴尬地一揉肚子，点了点头。
　　“马上就有晚饭了，你洗漱完直接出来吧。”陆尧抬手指了一下开在侧边的一个小门。

　　夏时颂从休息室出来，刚好赶上饭点。
　　长桌周围坐满了人，夏时颂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头上的陆尧，陆尧也看到了他，很是有范儿地朝他抬了一下手。
　　夏时颂心里一喜，颠儿颠儿地走了过去，脸上模样与桌上众人格格不入，真跟来野餐了似的。
　　夏时颂在陆尧身边落座，这是他进入游戏后的第二顿晚饭，看着还不错。
　　就算是死也要当个饱死鬼的夏时颂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还没忘留着耳朵去听墙角。

　　“我已经连续三天都是同一个副本了，难不成要一辈子困在那个破庙里头？”坐在夏时颂斜对角位置的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长发男人从言语到动作都透露着烦躁。
　　“不会的，五天内过不去，游戏会启动自动清理，不然会出bug的。”长发男人旁边坐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女人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脸上没有一点焦灼和担忧。

　　“什么叫自动清理？”夏时颂凑近陆尧，悄声问。
　　陆尧切牛排的手一顿，餐刀重重磕在瓷盘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他喉结微动，身体向左偏移了两公分，“每个副本每人有五次机会，有些副本比较难过，卡在里面的人会越来越多，为了保证游戏的顺利运行，系统会强制开启自动清理，把玩家数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夏时颂没察觉到陆尧的躲闪，反而凑得更近，“那就是直接杀掉吗？”
　　陆尧僵硬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
　　“那清理的标准是什么？”
　　“等级，也就是存活时间，存活时间越久的人在这个游戏中会有更多的……”陆尧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个措辞，“……好处。”
　　夏时颂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尧，“那就是说，要是我跟你一起被困在一个副本里，先死的一定是我咯？”
　　“不会。”陆尧轻轻摇头。
　　“为什么不会？你明明说……”

　　“谁拿了我的刀！”

　　夏时颂的疑问被突如其来的喧哗打断。

　　“谁拿了我的刀？！快点交出来，不然等下老子宰了你！”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一脚踹翻了门口的木凳，一脸的凶神恶煞。
　　“周鹏，你自己的东西看不住，朝我们发什么疯？”说话的是刚才那个长相清秀的女人。

　　周鹏……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夏时颂看向陆尧。
　　陆尧微微侧头，小声道：“排行榜上第十五名。”
　　夏时颂一惊，连忙去翻排行榜，第十五名果然是个叫周鹏的，已经存活了四十五天。
　　一个半月……夏时颂想要是自己被困这么久还出不去，不死也该疯了……这个周鹏看起来就不太正常。
　　大概是没料到会有人敢跟自己叫板，那个叫做周鹏的男人登时就要发作，一巴掌拍在女人面前的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夏时颂突然听到有人说：“太阳要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