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恸劫》情书写给山鬼

1、Chapter1

　　地球上大概有45万种花，但并不是所有的花朵都绽放在春天。
　　地球上大约有200条河流，但又有几条河能够流向大海呢？
　　飞鸟会不会找到归宿呢？

　　谢谨尘真正意义上学习古典舞大概是在七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和所有的同龄的小朋友一样，在父母的庇佑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夏季正值头伏，透蓝天空的正上方悬着火球似的，太阳那几朵云彩好像也被太阳烧化了。蝉在树上不停地叫着：“知了，知了。”路边草丛里的万寿菊开的正艳，如果放在平时，谢谨尘一定会停下步子去摘几朵，可今天他连正眼都没施舍给那些小花。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人中冒出来的汗珠，口干舌燥的看了眼，少年宫楼下人气正旺的冰淇淋店。使劲地咽了口唾沫，像下定决心似的，才推开了少年宫的门。
　　少年宫里开着冷气，将外面的炎炎烈日隔绝开来。
　　“诶？小朋友，你找谁呀？”柜台的一个阿姨问他。
　　“我是来上舞蹈课的。”谢谨尘说道：“我找艾欢，艾老师。”
　　“艾老师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需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了，谢谢阿姨。”谢谨尘呼出一口气，爬上楼梯，往最里面的房间走过去。
　　妈妈告诉过他的，要去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找她。
　　他步子放的很慢，抬起脚尖看着其他的教室里。
　　“不对不对，左手的部分弹错了。”女老师温声将坐在钢琴凳上的小男孩的错误指出。
　　小男孩皱着眉头又弹了一遍，老师才点点头示意小男孩继续弹下去。他的手指划过琴键，悠扬的钢琴声从教室里传出来，好听的让谢谨尘停下了脚步，把耳朵贴在墙上。他贪婪的听着用钢琴弹出来的每一个音符。
　　钢琴的声音戛然而止，教室的门被打开了。谢谨尘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在这儿？站在这儿干嘛？”从教室里走出的那个男孩足足比谢谨尘高出了两个头，长相有些秀气，皮肤很白。谢谨尘抬头望去，能看见那浓密的像鸦羽一般的睫毛，还有挺拔的鼻梁。男孩的左眼皮和右侧太阳穴都长了一颗小痣。
　　谢谨尘忽然想起妈妈说过脸上的痣都是被天使亲吻过脸蛋的证明。
　　他脸上就没长痣，天使可能不太喜欢他。
　　“怎么不说话啊？”男孩伸出手，在谢谨尘面前晃了晃，他弯下腰，有些好奇的看着谢谨尘。
　　“没、没干嘛。”
　　男孩身穿简单的白色印花体恤和黑色短裤，干干净净的，看着谢谨尘带了几个补丁的衣服和裤子，轻微皱了一下眉头，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但没说话。
　　谢谨尘家里并不富裕。妈妈为了省钱从来没给他穿过新衣服，都是从隔壁邻居家比他大两岁的哥哥穿剩下不要的那堆旧衣服里挑挑拣拣给谢谨尘继续穿。
　　他这人又特别调皮，加上旧衣服的质量又不是特别好，每次跑出去玩身上都会带几个大小不一的洞回来。
　　妈妈没办法，只能给他在衣服上打补丁。庆幸的是妈妈手特别巧，打补丁的技术堪称完美。
　　过了一会儿男孩才问他：“你学什么的？”
　　“古典舞！”提到古典舞，谢谨尘的声音都拔高了一倍。
　　“男孩子还学跳舞？”男孩还是皱着眉，像是不解。
　　谢谨尘不懂他为什么总是皱着眉，但还是回答他说：“当然啦，我最喜欢古典舞了！”
　　“那你加油。”男孩笑着看了看谢谨尘，在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我走了，我爸来接我了。”
　　“嗯！”谢谨尘用力的点点头，“对了哥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康楠念，木字旁加一个南边的楠，上面今下面心的那个念。”
　　“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谢谨尘。”
　　康楠念稍微愣了一下，才说：“好，我记住了。”
　　谢谨尘望着康楠念和他父亲的背影都消失在走廊里。
　　“好羡慕这个哥哥哦。”
　　他才有点怯生生的站在最里面那间教室的门口。他的妈妈艾欢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谢谨尘，赶紧小跑过来带着笑问他：“怎么才过来呀？是不是在路上贪玩了？”
　　“才没有呢！我刚才认识了一个学钢琴的哥哥。”谢谨尘扑进母亲怀里可劲儿的撒着娇。
　　艾欢轻轻拍了拍谢谨尘的后背，“快去换衣服吧，小朋友们都在等你呢。”
　　她从包里拿出练功服递给谢谨尘，让他去更衣室里换上。舞蹈的练功服是艾欢拿自己以前的练功服改的，说不上旧，但也不算新。舞鞋是新买的，也是正合脚。这个年龄的男孩儿长得快，以后的衣物和鞋就要经常买了。
　　想到这儿，艾欢不禁叹了口气。艾欢娘家本身条件在县城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她一门心思学古典舞，家里没少掏钱。最后还就真考上了专门学舞蹈的大学。并在大学时期认识了谢谨尘的父亲——谢中书。那时候的谢中书，就是一个没钱没势的傻小子，艾欢不顾家里反对，坚持和谢中书在一起，家里当时甚至要和唯一的女儿断绝关系。
　　当时的艾欢被那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就算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了谢中书。没戒指没婚礼，只有在民政局的费时。结婚一年就有了谢谨尘，本身就没有什么钱的家庭，过的更加紧巴巴的。
　　艾欢有些舞蹈功底，生了孩子身材也没有走样，便在这家少年宫教一些孩子跳舞，这份微薄的工资成了这个家很长一段时间唯一的收入。谢中书不知道听了哪个朋友的劝说，南下去搞房地产，常年不在家。只有艾欢一个人带着谢谨尘。
　　她有时候看着谢谨尘就会想，当年做的决定是否是对的？毕竟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是活在爱情的粉红泡泡里。

　　谢谨尘换好练功服一路小跑回教室。舞蹈室里面只有他这一个男孩儿。最大的那个女生今年也才上二年级，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姓米，叫米琬颜。
　　“呀！你好白呀！”米琬颜看着他，伸手捏了一下谢谨尘的脸蛋儿。
　　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这一下给谢谨尘捏疼了。
　　谢谨尘瘪瘪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你怎么了呀？”八岁的小姑娘可比同龄的男生懂事多了，她见谢谨尘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里面去安慰他：“是不是我刚才捏疼你了？对不起呀。”
　　谢谨尘摇摇头，说道：“没关系的。”
　　其实是有关系的。
　　谢谨尘这人有点小心眼。体现在他会记仇，他会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好多时候他都是口是心非。

　　两个小时的舞蹈课，压腿，开背，横竖叉。汗浸透了身上的练功服。小孩子精力旺盛，说不上累，但也绝说不上轻松。
　　那时候他最羡慕的就是隔壁学弹琴的小孩们——他们的手划过键盘，划过琴弦，弹出、唱出美妙的旋律来，让谢谨尘压腿的时间不会太难熬。

　　“饭在冰箱里，是米粥，吃的时候热一下再吃。”艾欢揉了揉谢谨尘满是汗的小脑袋：“回去的时候看着点车，注意安全。”
　　“好！”谢谨尘点点头，忽闪忽闪的眼睛望着艾欢：“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天黑了就回家了，尘尘要在家等妈妈好不好？”
　　“好。”谢谨尘应了一声，独自去更衣间把练功服和舞蹈鞋换了下来，换回了那身旧旧的小短袖。
　　他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嘴里哼着调子，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首歌，调子是他随便唱的。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回忆刚才学过的舞蹈动作。谢谨尘推开少年宫的门，跑了两步，做了个古典舞的谢幕动作。
　　抬起头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康楠念盯着他的目光。

　　谢谨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慢慢的低下了头，不动声色的抓紧了装着衣服的布袋子。
　　“跳的不错。”康楠念手里拿着一个箱包，歪着头看着谢谨尘。
　　谢谨尘有些好奇的看着康楠念手里的小箱子：“哥哥你不是下课了吗？”
　　“啊。”康楠念跟他解释：“下午还有节小提琴课。”
　　谢谨尘没说话，但眼里满是羡慕。他不准备在这边多逗留一会儿，于是有些怯生生的说道：“我妈妈让我快点回家，哥哥再见！”
　　还没等康楠念说话，谢谨尘就跑走了。

　　谢谨尘和艾欢住的地方离少年宫只有两站远，坐公交车是最省钱的法子，来回的路程只需要两块钱。艾欢一般在玄关的柜子上放上三块钱，有时候是纸币，有时候是几个硬币。等到谢谨尘出门的时候就可以拿着钱做公交去少年宫，剩下的一块钱会叫他自己买根雪糕吃。
　　他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那辆他要坐的车。这个时间段坐车的人不多，他挑了个靠近后门的座位坐了下来，手里抱着装衣服的布袋子。

　　谢谨尘今天有些反常。
　　主要表现在他今天没有去小超市去买雪糕，也没有偷偷买玩具。路过小超市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小超市门口挂着的小玩具，使劲儿握紧了放在裤兜里面的那一块钱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家。
　　因为他知道，再过两个星期，就是艾欢的生日。
　　他想给妈妈买下来饰品店那个只需要十块钱的发卡和发圈。

　　娘俩住的地方，说是房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只有四十平米的小出租屋。没有空调也没有电视，家具都是房东用剩下的，连水龙头里的水也是固定时间段才能放出来的。
　　谢谨尘看了看时间，他已经错过了有水的时间了，洗澡也只能等艾欢回来的时间了。
　　他躺在床上，玩了一会自己的手指头，又把窗台上他早上用积木搭建出来的城堡推到了重新拼了一个。
　　嘴里又哼着歌。
　　是中午听康楠念弹的钢琴曲子。
　　他不知道那曲子叫什么名字，但是怪好听的。
　　谢谨尘哼着哼着，慢慢的幻想起来如果自己也会弹钢琴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他把手伸出来，把窗台上的大理石台面当做键盘，嘴里哼着歌，有模有样的“弹”着曲子。
　　“无聊。”他自觉没趣，从床上跳到地下，光着脚对着艾欢的穿衣镜做了几个今天学的古典舞小组合。
　　屋子里只开了两扇窗户，空气里都弥漫着闷热的味道。
　　只跳了两遍舞蹈，就冒了一身薄汗。
　　谢谨尘也有些累了，躺着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听着外面小孩子嬉笑的打闹声，他觉得眼皮很重。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艾欢正在厨房里做晚饭。
　　“睡醒啦？”艾欢听见动静，转过身看了一眼谢谨尘，笑着说：“醒的正好，去帮妈妈拿两个碗，吃饭咯。”
　　谢谨尘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去碗柜里拿了两个碗出来。
　　他们家的碗柜只有三个小碗。
　　还有一个是给谢中书准备的。但谢中书一年到头在家吃饭的次数少之又少，在谢谨尘的童年里，对父亲这个角色是很模糊的。

　　晚上吃过饭，艾欢带着冲了个澡。夏日的晚上冲澡之后，就感觉没有那么热了。谢谨尘和艾欢躺着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问题。
　　“妈妈，天上有多少星星啊？”
　　艾欢揉揉谢谨尘湿漉漉的小脑袋，柔声道：“妈妈也不知道。”
　　“妈妈，明天我想吃炒饭。”
　　“好啊，明天早上给你做。”
　　“妈妈，我们会有一天搬到大房子吗？”
　　艾欢愣了一下，“会的。”
　　“快睡觉吧。”艾欢把夏凉被的一角搭在谢谨尘身上：“明天还要去少年宫练舞呢。”
　　这个学舞蹈的机会，是艾欢跟少年宫的主任求了好久才要到的名额。当然这些东西她不会告诉谢谨尘。
　　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

　　第二天早上，谢谨尘是被艾欢和别人吵架声吵醒的。夏日的阳光在清晨就明晃晃的照进屋内，显得是那么的温暖又明亮。
　　“还要钱？我和尘尘的日子过得已经够不好了！”
　　“尘尘今年马上上一年级，上学的钱不是钱？”
　　“租房子的钱不是钱？吃饭的钱不是钱？”
　　“谢中书，我没有钱了。”艾欢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她坐在凳子上面，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自顾自的说着：“欢欢，你不知道，有了这三千块钱，这项目马上就能启动！到时候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到时候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艾欢深吸一口气，大吼着打断他：“谢中书！”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我都知道，但我在这边做生意也需要你的支持啊！”
　　“你还要我怎么支持你？”艾欢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屋里的谢谨尘听的一清二楚。
　　她语气里带着强压的怒火：“家里你回来过几趟？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你管过吗？”
　　“我明白是我太在乎我的事业，忽略了你们娘俩。”
　　“忽略？我看你是要把我们两个忘记了吧？你在外这么多年，你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吗？”
　　“但是我现在做生意确实遇到一点资金问题……”

　　谢谨尘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他不知道创业是什么意思，只是知道爸爸会让他和妈妈过上好日子。
　　他想，好日子大概就是吃的好点，穿的好点，住的好点吧。那能和爸爸妈妈一起，有吃的，有穿的，有住的地方，这和过上好日子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