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半江瑟

12、十二、

　　酒吧里，陆文玉走过的地方，不少男人抽出了香烟，严俊跟在她身后，看到这些举动，一阵暗嘲。当然，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为小姐担心，但是每次，小姐都只是在一旁，要了咖啡，偶尔在一旁放上一包糖，即使有人为她加糖，她带到房间里，也只是看一看，最多做到抚摸，从来没有做到更深入。她已经不介意在她的房间安装监视器。严俊想，大概是明白了安全的重要性吧。
　　这里现在越来越鱼龙混杂，严俊一步也不敢离开，跟在陆文玉两步以内。他知道，这里有无数搜寻猎物的眼光，正警惕的注视着一切，陆文玉也在他们的搜寻范围内，但是他不知道，很多眼珠子是冲着他来的。

　　“阿俊，要一杯酒。”
　　“一杯酒吗？”严俊不觉有些吃惊。
　　“是，随便什么酒。”

　　几杯酒下肚，陆文玉的面色蒙上一层红晕。她举起酒杯，转着杯子，看酒液波动，光影重叠。透过玻璃，看着一个个迎面走来的男男女女。
　　忽然，她的视线从杯中挪开，抬起眼，一伸手，拉住了一个纤长女子，黑色卷发如波浪，随着步子颤动着。
　　“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女子停下步子，转身看这个醉眼朦胧的女子。

　　陆文玉没有出声，但是她的眼神做出了炽热的回答。她站起身，手沿着女子的手臂上行。
　　“小姐！”女子一甩手，企图甩开陆文玉，但没有成功，陆文玉猛然加大力度，紧紧抓住了女子的上臂。
　　“对不起，她喝醉了。”严俊说着，抓住了陆文玉的手，企图掰开。
　　她的手握得那么紧，以致于扳开后，在那个女子的臂上，留下了几道红色的指印。可是陆文玉却丝毫不觉，她的脸上只有一片迷醉的柔情，似有还无的笑容，迷蒙的目光，如隔在云端，那么难以捉摸。
　　女子一见，心中一震，情场女子，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柔情。她打消了立即走开的念头。

　　枕席之间，陆文玉抱着那个人，眼光渐渐迷乱。她看到那个猫一样的女人，回到她身边，就躺在她身侧，侧起身，又俯身低吻她的额头。
　　这是那个女人给她最后的爱，可是那个时候，她睡着了。那只猫，趁着她瞌睡的时候，悄悄离开。只有无声的机器，记录下来这一刻。她反反复复将这一段看了又看，从此以后的一千多个夜晚，她常常梦到那个吻，就停留在她额头，于是她从沉睡中睁开眼睛，等待她的却是满室空荡，已及淡淡的惆怅。
　　这一次，一定要看清楚，于是陆文玉努力看去，然而，亲吻的女子依然如幻象般散开。她却看到那个人就真的躺在自己身侧。伸手抚摸，是真实的触感。
　　荧幕上，严俊看到陆文玉起身凑过去，吻了那个女人的双唇。他一直担心有心人故意安排美女，借机靠近陆文玉，所以，他每次为陆文玉安排这特定的房间，密切观察着房内的一切动向。今夜的女子尤为可疑，严俊第一眼就产生警惕，那个女人，和死去的何清有几分相像，不单是相貌相似，连发型都一模一样。可是他掰开陆文玉的手时，那份力量，让他实在不忍拂了陆文玉的意。
　　两人热烈的拥吻起来，严俊心中一点点收紧，几乎血液凝滞。这是陆文玉第一次如此热烈和亲近的对一个人。他的拳头握紧来，全身肌肉也紧绷起来。忽然，陆文玉停了下来，颓然仰面躺下，那个女人的几个余吻，也没有唤回她的热情。
　　陆文玉眼中的迷乱没有了，她看着那个女人，目光空荡，毫无表情的说：“曾经有一个人让我明白，今天我与你的相遇是怎样的奇迹。”声音里，透着些凉意。
　　“我与你？”女子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
　　“是，我与你，”陆文玉轻笑着继续，“世界上六十亿人，在我相识的几百人或是上千人中有她，是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与她相遇，恰好在最需要彼此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幸运，而我熟识的人中，我与她虽为同性而彼此爱慕，这种机遇几乎不可多得。一万人中，又有几人会与她相貌相似，可今日，却在这种不可多得的机遇中，居然又符合这万分之一的要求，你说，这是不是奇迹？”
　　女子不敢回答，这话语里怀疑的意思，她听得出。
　　陆文玉随意的又是一问：“谁派你来的？”
　　那个女人一惊，坐起身，没有回答。
　　“你跟我吧。”陆文玉淡淡的说。
　　那个女人看着她，考虑了片刻，刚一张口，却听到陆文玉说：“算了。”
　　女子又沉默了下来。
　　“看来不少人知道我的弱点，”陆文玉目光涣散，对着空气诉说，“所有美丽的邂逅，都毫无例外是精心策划的骗局，而那些，所谓的为我着想的人，为了除掉我的弱点，想尽办法抹杀了我最珍贵的东西。”到此，陆文玉忍不住冷笑起来，兀自对着空气，问：“这种悲哀你能了解吗？”
　　话里的绝望和悲哀，几乎让空气也沉重起来，不然呼吸怎么会变得困难？
　　女子再次看向陆文玉，终于忍不住开口：“陆小姐，对不起。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我能想象得到。我愿意，跟随你。”
　　听到此言，严俊心中暗自惊异紧张起来。
　　“不必了，穿好衣服走吧，我不会为难你的。”

　　女子走后，陆文玉躺了一会儿，还是起来，来到吧台。
　　“阿俊，要一杯水。”
　　“是。”
　　趁着严俊转身的时候，陆文玉看到有人向严俊的杯中加了些东西，大概加料的人，看到陆文玉醉了，以为她没有看清。陆文玉什么也没有说，看着严俊喝下了杯里的东西。
　　“小姐，你今晚回去吗？”严俊问。
　　“再等等。”
　　“等什么？”
　　“我想知道加到你杯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严俊一惊，仔细感觉，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视线有些模糊，身体发热。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小姐，快走！”严俊拉起她要跑，却难以动弹。
　　陆文玉笑道：“我不走。”
　　那个男人无视醉醺醺的陆文玉，直接走来，搂上了严俊。可怜严俊此刻浑身发软，就这也被人拖走，他呼唤陆文玉，不知算不算求救，陆文玉却笑着跟他挥手告别，只说了句：“我在我房间等你！”语气别提多暧昧。
　　居然被人折腾了一番，严俊一向心高气傲，此番自然心中大受打击，他虽然当时有些责怪陆文玉没有出手，不够仗义，但是心里，他是不希望陆文玉出手的，她已经喝醉，搅进来只怕也要受连累，只是自责做事不够周到，若是照顾陆文玉有闪失……惨痛的经历过后，他来到陆文玉的房间。
　　陆文玉已经睡着了，他坐在一旁，看着小姐，怨气全无，反倒升起一丝歉疚，他知道，陆文玉没有告诉他杯子里加了东西，她是在报复，报复他在何清被劫持时说过的那些话。
　　第二天，看到严俊走路略带着一瘸一拐，陆文玉低声笑了笑。
　　“小姐，你笑什么？”
　　陆文玉收敛了笑容，对严俊说：“阿俊，听说你要接手你爸爸的部分产业。”
　　“是。”
　　“商界，没有永恒的朋友，这你应该知道的。”
　　“是，但是我绝不会与小姐为敌。”
　　“那，你岂不是在自曝弱点给我吗？”陆文玉调侃道。
　　“但是我接手的产业，与陆伯伯的产业没有很大关联。”
　　陆文玉继续笑说：“只要是做生意，谁跟谁，都有关联。”
　　“那……我会放弃自己的产业，全力帮助小姐。”
　　本是想玩弄他，听到这话，陆文玉不觉也是一惊，她沉默下来，突然说：“阿俊，你去接手自己的产业吧，然后跟我结婚，把你的产业转成我的，这样你照顾我的时候，也在打理自己的产业。”
　　“小姐……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陆文玉一声嗤笑，道：“你好好考虑吧，若是嫌我麻烦，要走，虽然以后未必能请到这么好的妇男兼保姆，我也不留。”
　　“小姐……”严俊立即喊住她，问：“你说的……是真的？”
　　听出他声音里的颤音，陆文玉知道了他的意思，这种条件也肯答应！她也不忍再多玩他，只对他说：“把我那些衣冠不整的录像都处理掉吧，以后你不需要了。”
　　听到这话，严俊的脸顿时红到了耳后根。
　　陆文玉知道，严俊在对绑匪说完那番话后，何清看着严俊笑，她想，清清，这想必就是你的意思吧。她再次翻出那个黑发的娃娃，久未见阳光的布料，已经出现腐朽的痕迹，在她拿起的片刻，出现了无数裂痕。
　　最深的爱恋，可以不死不灭，却无法抵挡时间，在无痕飞羽中难以遏制的淡去，这是生而为人所具有的天性，是上天对人的救赎，同时也是生活真实的面貌。
　　可是命运啊，我仍然不相信你是不可把握的，虽然你决定了我此生无法与清清相随，但是，至少，与哪个人度过我的余生，还在我的掌握之中。
　　陆文玉摁灭了烟，将那个破碎的娃娃藏的更深，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