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被讨厌的普通人》思绪枯竭

1、醒来

　　唐井醒来的时候，先看到的就是那只黑猫。它就那样蹲坐在公厕小小的窗台上，俯视着一切，像它每一次所做的一样。

　　脚边传来微弱的痛吟。唐井望过去，那是个浑身湿透的、穿着黑色立领校服的男孩，正抱着腿蜷缩在他脚边。不仅如此，男孩脑袋旁边还有个红色的进度条，上标三个大字——“好感度”，并且是非常可怕的负值。

　　唐井捏着水桶的手紧了紧，觉得有些不妙。

　　“怎么了，成弥（Seiya）？”唐井的肩上搭了只手，是个混混模样的人，好感度也在正值以下：“你不是说，要好好教育他的吗。”

　　……我没说过这话。唐井想。他停顿了一下，把手里的水桶扔到一旁，金属和瓷砖地板碰撞，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那只黑猫好像受了惊吓，从窗台上跳下来，轻盈地越过男孩，越过水桶，踱到他脚边，蹭着他的裤腿。

　　混混们发出笑声，好像笃定他会给他们上演一出好戏。唐井环顾四周，一厕所的负好感看得令人心惊胆颤。他确信自己没办法就这样离开，便又看回地上那个男孩，却和他对上了眼。男孩似乎笑了一下，往他鞋上吐了口口水，又张嘴对他说了什么。

　　……垃圾，吗。

　　唐井蹲下身，拎起黑猫的后颈，把它扔远了些。黑猫喵喵地叫唤着，徘徊了几圈，又对着小混混们呲牙咧嘴了一番，却不再靠近他，转而蹲在厕所的门口，冷眼看着他们。

　　看不见吗……？不，这样就好。唐井收回视线，向那个男孩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

　　唐井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出校门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甚至连学校的保安也对他视而不见。

　　他对此没有任何想法，只循着记忆一瘸一拐地回了家——说是家，其实也不过是个能住人的狗窝。垃圾堆得满地都是，洗碗池里堆着方便食品的塑料碗，整个屋子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让人难以待下去。

　　翻遍家里也没找到可以处理身上淤青的药物。唐井蹲在垃圾堆里思考了一下人生，最后翻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零钱，出门去买药。

　　诊所小哥的好感度是平平无奇的零值，好在没有恶意，还十分热心地帮他抹了药。药里有些薄荷的成分，涂在伤口上便是清凉又带些火辣的痛感。唐井谢过医生，又穿上皱皱巴巴的校服。

　　“年轻人打架可不能逞强啊。”医生说：“如果受欺负的话，还是早点跟老师反映比较好哦？”

　　唐井顿了顿，这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

　　走出诊所时那只黑猫已经在等着他了。唐井才刚俯下身，黑猫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他的怀里，蹭着他的胸口喵喵直叫。

　　唐井挠挠它的下巴，黑猫便舒服得迷起了眼睛。唐井笑，问它：“我是谁？”

　　黑猫睁开眼看他，语气轻快：“唐井成弥。”

　　“第一高校之耻、人见人厌的人渣。你是所有人都讨厌的存在。”

　　唐井当然知道他做过什么。高一开学不到一个月，便对不下十人求过爱，而且还用了一系列光是想想便觉得恶心的手段。不仅如此，他还勾结外校混混对自己看不惯同学实施霸凌，那个男孩就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而他所做一切，都是因为他于这个世界的定位，“npc”。

　　如果把世界当作是一个游戏的话，那他便是为游戏主人公提供各种“事件”发生的npc，括弧，炮灰那一档。他的使命只有一个，不停讨人厌，被炮灰，再讨人厌，再被炮灰，仅此而已。他本不该拥有自我意识，只需按照设定重复以上操作便能平稳度过一生又一生，而让他醒来的是——

　　唐井把最后一袋垃圾扎好，又开了个罐头给黑猫。黑猫闻了闻罐头，抬头看向他。

　　“先将就一下。”唐井说：“明天我会去……找份工打。”

　　黑猫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便不再理会他。唐井放下心来，简单洗漱后便躺上了床。

　　他所就读的日本第一高校，是字面意思上的“第一高校”。一高强综合性，在每个领域都有拔尖人才，其篮球部、排球部等运动社团每年都会拿奖，部员想必也会得到学校的推荐，毕业后以体育生的身份进入一流大学，或直接成为职业选手。不仅如此，一高还开设了高专班、超能班及其他特殊班种，培养各种高尖人才。

　　……简直扯淡。唐井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特殊班，就像是为了把某些设定合理化而特意安排的一样。

　　而他作为普通班的普通人，却先一步比游戏主人公以微妙的方式名扬校内外，也是没谁了。

　　至于所谓的主人公，也就是“玩家”，大多也是那些惹眼的特殊人群。既然如此的话，他果然还是不要和他们有接触比较好……吗。

　　他只要平淡地活着就够了，哪怕世界并非真实。

　　话虽如此——第二天早上就被拦在校门的唐井忍不住想要叹气——人生可不就是大起大落落落吗。

　　“唐井成弥。”身披黑衣、别着红色袖章的风纪委员长缓缓念出了他的名字：“昨天下午无端离校逃课。你作何解释？”

　　“……意外从楼梯上摔下来。”唐井指指脸，又挽起袖子，给他看淤青和创口贴：“校医不在，我就去了附近的诊所。因为情况紧急，就没有向老师请假。以上。”

　　他胡说八道起来脸都不红一下。云雀恭弥抱着手看他，唐井面不改色地回视，前者先收回了视线，放他走人。唐井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一旁的草壁哲夫却面色严肃：“委员长，校医昨天全天都在医务室待命，唐井成弥……”

　　草壁没再说下去，因为云雀抬手打断了他：“扣十分。”

　　“是。”

　　另一边，黑猫从花坛里蹿了出来，蹦到唐井怀里。唐井顺了顺它的毛，又顺便看了眼面板，被他标注过的几个人当中，赫然就有云雀恭弥的名字：“……刚刚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数。”

　　〖-25/100〗

　　黑猫叫了一声：“减了五分。”

　　“嗯。”唐井点头：“前途堪忧。”

　　前途堪忧的不只这点。唐井坐到座位上，看到满教室不怀好意的负值，总觉得有些心虚。

　　没有同桌倒是让他松了口气，毕竟身边坐着一个负值的人，对心脏而言也十分不友好。唐井并不认为他就应该心甘情愿背负被施下的罪恶，但他被仇视也是不可争议的事实，想要改变现状的话……他已经做了第一步，昨天在厕所里被一顿狠揍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证明。

　　只求能有所改变。

　　尽管没有这个世界以外的记忆，学校所教导的内容对他而言也并不难，相反简单易懂，由此看来他在虚假之外至少是已经度过高一阶段的年龄。

　　平和的表象仅仅持续到午休开始。

　　唐川的课桌就是这个时候被一脚踢翻的。他的表情平淡，伸手接住掉下来的万年笔，好像这只是一场意外。只可惜他这样的举动只会惹怒其他人，于是他被揪着领子拉起来：“喂，听说你和八方那伙人闹掰了？啊？！”

　　唐井成弥敢在学校里闹事，不外乎就是靠着昨天的那些家伙——以八方界人为首的混混撑腰。如今他主动和他们闹掰，不就代表着他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了吗？

　　教室里骚动起来，唐井充耳不闻，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点点头承认：“嗯。”

　　揪住他衣领的家伙……唐井侧头去看黑猫，后者舔舔爪子，为他解惑：“间崎诚仁。他和八方一直不对付，但他害怕八方。”

　　所以才来找他麻烦吗。唐井有些不理解，既然间崎是和八方有矛盾，那为什么要来找他这个已经和八方闹掰的人出气？

　　“你经常借着八方的名义，对他使阴招。”黑猫甩着尾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唐井想。他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他干过的坏事那么多，说不定这班上每一个人他都招惹过，他怎么知道是哪一件。

　　间崎可不管他记不记得，找的就是他麻烦。听到他亲口承认和八方闹掰，间崎笑了起来：“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全班没一个人愿意去拦下他们。唐井被从教室里拽出来，那群人推推搡搡地，把他带到教学楼后方——那里有个废弃的体育仓库，钥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在不良少年手中流传开来，唐井自己手里也有一把。总而言之，那就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耗子窝，不良们在这里干尽好事，也经常带人进去围殴，唐井对这里有几次印象，只是这次被带进去的人成了他。

　　间崎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充满了期待，一边指挥人开仓库门，一边不忘同唐井话疗：“说起来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八方为什么会帮你打架？该不会是……”

　　他说着，手就要往唐井身上摸。唐井冷眼瞧着他，黑猫在他脚边作尽凶狠模样，好像这样就能把间崎呵退，却是在做无用功。眼看间崎就要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人群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极度有辨识性。间崎猛地收回了手，其他人也识趣地给来人让出一条路，直达唐井身前。唐井侧头一看，目光不经意间与对方对上——

　　红发红眸，正是他们一高的传奇人物之一，学生会长赤司征十郎。

　　唐井默默移开了视线。

　　原因无他，这位学生会长也是他狠狠招惹过的人之一，同时，也是他精心挑选过的“玩家”候补之一。

　　时间退回一个月前，那时的唐井还只是个普通惹人烦npc，刚刚升到高一，参加开学典礼。而赤司征十郎在那时，已经是众多学弟学妹的榜样、优秀的二年级学长，据说此人一年级的时候便破例当上了学生会长，带领一高的众多学生走在顶尖前列。

　　就是这样优秀的人，非常不幸地在开学典礼为学弟学妹们做演讲时被npc唐井盯上，被迫遭受了连续几个星期的情书+便当轰炸。几乎赤司每天早晨打开储物柜的时候，都会发现他的“杰作”。

　　赤司也曾在第一时间找到了这个学弟，委婉又不容反对地拒绝了他的示爱，可惜的是这对npc唐井并没有什么作用，相反赤司自那天起收到的情书变得更厚，便当也变得奇形怪状起来——赤司当然从来一口都没动过。除此以外，npc唐井还开始跟踪他。发现这等严重问题后，赤司再次找到唐井，而事实也证明后者并不是简单的、以对话方式便能解决的对手，无奈之下，赤司不得不借助自家司机帮忙，能甩掉一次算一次。

　　回到现在，我们的唐井——作为曾经的当事人之一，狠狠地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人群之外的赤司显然也发现了他，不由得皱起了眉毛，配合着他旁边漂浮着的〖-50/100〗，竟然十分合理。

　　间崎等人再是不良，那也不会轻易招惹赤司这种人物，当即随口就开始乱说：“赤司前辈，我们只是来帮老师搬体育器材……”

　　既然麻烦假装没看到自己，那么赤司便也没有兴趣再继续和对方勾结，哪怕是……

　　唐井脸上的创口贴和这群人，怎么看都有着十足的违和感。赤司打断了他：“是吗。你们辛苦了。”

　　拙劣的谎言被轻易相信，间崎等人不禁松了口气。等到赤司的身影走远，他们便又笑起来，把唐井推进了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