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
-
芥川龙之介循着断断续续的感应走上楼时，星野和柊正在看一本书。
他坐在阳光里，发梢被染成了浅金。那双总是平静自持的眼，也因为平整的纸业，映入了温暖柔软的辉光。
很难分辨那究竟是不是假象。
相识三年，露出这样表情的星野和柊并不少见，但最终……
他站住脚步。眼球发热，牵连额角也隐隐作痛，喉咙干涩，仿佛饮了冷酒，割得人说不出话。
无端的怒意袭上心头，伴随着重重呢喃细语。
拔刀吧。杀了他。将他永远留在这里，留在此时，留在此刻，留在身边。
芥川龙之介扶着不知不觉幻化出的剑柄，缓步走上前。
“有侵蚀者在向这个世界靠近。”他轻轻说。
星野和柊看起来不是非常意外，但表情还是有些僵：“我们世界一共才几本书……唉，所以图书馆就是派您来处理它们？”
“当然不是。”
芥川龙之介下意识摸起了烟，摸到一半又停住了动作，只将手指虚虚蜷在唇边。
“司书就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怀疑什么？”星野和柊抬起头，蹙起眉峰。
芥川龙之介站在不远处望着他，自上而下的视线平静无波。他不在阳光可以笼罩的范围，身上却似乎有暗色的光隐隐闪烁。
“怀疑我是怎么找到这里，到达这里的。潜书只能进入书籍，日常也只能在图书馆和临近街道活动，身为被炼金术转生的灵魂，被契约束缚，被阵法传送……我们应该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图书馆才是。”
“难道司书就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我的确想过这个问题，但说怀疑也不至于。”星野和柊不是傻子，更何况对方看似询问，实则已经将某些隐秘摊了开来。
“如果芥川老师想说，我会听，如果您不想说……”
“啊呀，不叫我柳川了？”
星野和柊：“……”
我们严肃一点，好吗？侵蚀者正在逼近啊！
“您就饶了我吧，”星野和柊双手合十，告饶道，“潜书出了意外也好，帝国图书馆出现了漏洞也好……”
没有炼金术影响，他总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颇为羞耻。犹豫再三，他还是放低了声音，开口说道：“芥川老师就是我认识的芥川老师，不会改变的。”
“即使我被侵蚀了也一样？”
星野和柊的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您被侵蚀者攻击了？！”
“不是攻击，是附身。”
芥川龙之介踏前一步，将充满异样的眼睛展现在他面前。他仍然带着平日里那种温柔的微笑，眼中和语调却带着压抑的冷意：“我不是第一次被转生到图书馆。”
“上一次，我，或者我的一部分，与侵蚀者达成了协议。成为它们的一份子，只要能让我的所有书消失。”
他平静地说道：“虽然现在的我只部分认同他的观点，但他的做法造成了太大破坏，还亲手杀死过我的朋友。因此，在消灭他后，我接受了帝国图书馆的处罚，自我封印，进入封藏书沉睡。”
“可……可我明明……”
“是侵蚀者将我偷渡进了有魂书。它们希望我继续在图书馆内活动。也正因为获得了它们的部分力量，我才察觉并通过这个世界被开启的门。而侵蚀者，当然会被我的气息吸引注意，循着我的路径一同前来。”
“也就是说——”
“是我把侵蚀者带到这里来的。”
啪嗒，星野和柊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会看到吗？失望，痛苦，憎恨，甚至恐惧？
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总归会强烈到触动心弦吧。爱也好，恨也罢，只要能留下痕迹……
结果，星野和柊艰难地吐出了芥川龙之介完全没想到的台词：“……门？”
“……”芥川龙之介轻轻扬起眉梢，“看来这道门与你有关。”
芥川龙之介不叫他司书了，星野和柊却一点松口气的感觉都没有。他默默地，放开了对自己异能力的钳制，看向不远处的门。
门乖巧地没有反应。反而是芥川龙之介，眼中的幽光越发刺目，流露出近似惊讶的情绪：“这是……你的能力？”
星野和柊感到了苦涩在口腔蔓延：“……是。”
那个据说能把异能力从人身上剥离的异能力者在哪！家族不是说要和他交易吗，人呢？！还是说太宰治……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接触那家伙……但是异能力！异能力！这该死的异能力！！
星野和柊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想现在立刻起身去找能把异能力抹消掉的方式，但他面前还堵着一个芥川龙之介，半个侵蚀者，不处理完这件事哪儿都去不了。
不去也没什么，甚至想要举手投降。
星野和柊回想着在图书馆时的事。
除了人手紧缺的早期，芥川龙之介很少出现在司书室。大部分时间他都带队潜书，捧着大堆各色材料回转，坐在食堂一角喝茶吃点心。烟瘾上来就去散步，有时候一整天都坐在花园看书。
他抽烟太凶了，一天中看见他的大部分时间，他都笼罩在飘忽的白雾中。秉承着烟草对炼金生命无害的想法，星野和柊很少阻止，直到某天偶然路过他的卧室，透过没关紧的房门看到了满地飞页纸团，并被烟味呛得咳嗽数声。
这都没发生火灾，简直是生命奇迹。
“是司书啊。”坐在矮桌前的青年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只是偏头扫了他一眼，就继续将视线投注在桌上。
总是微笑弯起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面前散乱的文稿，半晌，他双手用力，将它们撕毁又团成一团，随手扔到一边。
“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情绪好像也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平静甚至和煦地询问着星野和柊，另一半却冷漠乃至憎恶地对待自己，和自己写出的“不入流的作品”。
星野和柊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被那一天看到的芥川龙之介，深深震撼了。
“……芥川老师难道讨厌写作？”
“倒也说不上讨厌。”
他随手捻起一张废弃的稿纸，擦去指侧沾染的墨水，垂眸看着桌子上剩下的部分，眼中流露出了复杂到无法用言语表述的神采。
卑微，怅然，恼怒，不甘……他看起来已经受尽折磨，提笔的动作依然平稳自然。
身体上的不适，精神上的烦闷，已经不再像人类那样活下去的灵魂，都无法阻止他动笔。
即使每次下笔，都像是消磨自我，在无尽的痛苦中书写，直到死亡，他仍然……想要写下去。
不是提刀搭弓的战斗，可那种凶狠，决绝，一往无前的气势，却比刀刃更锋利，划开了他一直以来暗藏心底的茫然。所以，他才会特意分出时间，开始认真阅读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作品。透过书页，凝视一个又一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他定了定神，重新看向芥川龙之介，语气依然平稳，甚至带着分轻快：“芥川老师讨厌写作吗？”
“……倒也说不上讨厌。”
怎么会讨厌写作呢。
从始至终，他最讨厌的，只有那个懦弱无能，写不出好的作品来的自己。
“炼金术的终极便是追寻真理。在设想中，当炼金术的究极，人体炼成启动，便可以推开真理之门，得到万物从始至终，从过去到未来的所有知识。它可以回答一切问题。”
星野和柊闭上眼，仿佛那样的未来就展现在他眼前。
“我身上的元素平衡趋近完美，所以我很适合使用炼金术。难以调整的配比，我可以轻松成功；比起手稳更需要运气的术法，我也能随便做出。所以从小，我就被教导要专一炼金术之道，除此之外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放弃。”
“芥川老师已经认识我很久了，应该也能意识到……我的确是无所谓的。家族也好，图书馆也好，我都可以轻易地放弃，也许会感到些许难过，但那只是一时的情绪。”
“为了炼金，一时的低落也无所谓，但……我究竟喜不喜欢炼金？如果不是从小被教导，我也会因为其他的什么，而无所谓地抛弃炼金吗？”
“我不知道。”
“不如说，这才是我一直深入炼金术的原因。”
“图书馆的大家，都对文学充满了执着。想写也好，不想写也好，会因为一个书名，一位作者，而带着强烈的愿望回应转生，这样的感觉，我很好奇。”
“我想知道……真正的喜爱，永远不会放弃的狂热与执着，究竟是什么模样。”
“如果芥川老师也对自己应不应该写作感到好奇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寻找答案吧？”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第十三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