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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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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心思被转移到了其它地方,向诗最近上班的时候心态轻松了不少。以前他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吃饭上厕所,现在则是会抽空躲进楼梯间去刷手机。虽然设置了消息提醒,可他依旧忍不要住点进沙利叶的主页看看有没有更新,比平时炒股看大盘还要勤快。
有领导安排向诗去给准备应聘的大学生做讲座,稿子已经事先跟人事核对好了,今天过去只要装模作样地动动嘴,再回答几个问题就行。
每次参加这种公开活动,发言者都要在大屏幕上放自我介绍的PPT。格式是公司统一规定的,内容压缩在一页幻灯片之内,上半部分写个人基本信息,下半部写项目经历。
基本信息中有一栏是“兴趣爱好”,向诗之前做的版本里写着:投资,节税,看电影。在正式发给负责人之前,他在后面新添了一项:去livehouse看演出。
因为是代表公司去见学生,免不了要打扮得正式。这次他把三件套的西装马甲也穿上了,外套的左领上还别了刻有logo的企业徽章。
邵珂又跟他开玩笑,说人事肯定是居心不良,特意找他去充当门面。毕竟这行男女比例不均衡,招女生进来是重大任务。
“为了明年的新人里多一些可爱妹妹,全靠你了。”邵珂一本正经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管可不可爱,反正他们一进来我们就倒霉。”
“你干嘛啊,有新人进来多好。”
“不好,我讨厌教别人。”懒得再多说,向诗径自抽回手臂,“我先走了。”
凡是跟形象宣传相关的事宜,公司总是很舍得花钱。学生的人数是控制好的,众人聚集在一间类似礼堂的会议室里,靠外的那面墙是全景落地窗,不仅采光优良,一眼望出去就是整个吴市最为繁华的街景。
向诗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是中心地区里盖得最高的一栋,光是这么坐在会议室里,俯瞰着变成袖珍模型的楼宇,就会凭空产生一种高人一等的错觉。
总务从楼下的贵价咖啡店定了咖啡和甜品的自助,连同餐具和纸巾,全部整整齐齐地码在长桌上,方便大家随时享用。
看着眼前充满了金钱味道的布置,向诗不禁感到一丝讽刺:精心设计的套路就是专门用来迷惑人的。
环境越是高大上,就越能满足虚荣心。而将注意力过分放在外部环境上,无疑是件危险的事,因为你会逐渐习惯于用空洞的优越感来美化一切,并且彻底遗忘掉自己本来的模样。
此时,这些富丽堂皇的摆设在他眼中全部腐化成了无用的朽木,独自坐在角落的位置里,他边处理工作边等候着上台。
其实,向诗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上的活动。他知道,在面对行业外的人时,自身的气场往往比说话内容更为重要,所以他会选择戴眼镜、梳背头,并且放慢讲话的速度。反正此类场合的发言大多虚伪而无聊,几乎没有人能保持专注听到最后。
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演讲和答疑之后,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人事的小领导走到过来,低声嘱咐说接下来会随机安排学生和他们进行一对一面谈,如果项目上没有会议的话,希望他能继续参加。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必须留下来。识趣地应了声“好”,向诗在内部聊天软件上跟阎辰报备了行程,心想被这个额外任务一拖,今天下班又要晚了。
为了让学生们尽量放松,面谈的场所设在独立的小会议室。向诗被分配到的谈话对象是个女孩子,他轻车熟路地领着人找到了地方,然后刷了门禁卡,示意对方先进去。
结果没迈出两步,跟前的人就迟疑地停在了门口,光是从紧绷的背脊都能感受到她的手足无措。
向诗也没催,越过女生的肩膀朝室内望了望:这间会议室有八个座位,她似乎是在纠结到底该坐哪里。
“你随便坐,我只负责回答问题,不负责考察你。”他把电脑和资料放下,接着从名片夹里取出名片,递了过去,“我是三年前应届毕业进的这家公司,调来吴市才没几个月。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提,不用那么拘束。”
女生苍白的脸上挤出了略显局促的笑容,她双手接过名片,谨慎地放在了左手边的桌面上。
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向诗却在心底暗自纳闷:我有那么可怕吗?
人事发来了回答的模板,他大致扫过一遍,直接关掉了。
两人聊天的内容不外乎是些围绕着笔试面试的常规问答,或许是向诗刻意放软态度的做法起了效果,女孩子的话渐渐变多了,甚至会主动跟他开玩笑。
“我身边很多同学都拿到大企业的offer了,只有我还在面试,感觉落后了别人好多。前辈那时候是怎么找工作,怎么确定行业的?”
若是换作以前,他可能会冠冕堂皇地回答:你需要分析一下自身的优势和兴趣;面试完要尽快复盘;要多了解各个行业,勤投简历。
这些他当然也讲了,不过最后又额外补充道:“不用强迫自己和周围人一样。找工作这件事没有标准答案。”
“可是会很焦虑啊。”
“有限的精力要消耗在行动上,而不是一个人纠结。试试多接触不同圈子的人,看看其他人是如何思考的。”
女生边听边认真地记笔记,他想起自己找工作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副架势。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记下来的话,毕竟人的想法总是在不断地经历着重塑。
比如现在的他就认为,暂时被眼前的障碍物绊倒不尽然全是坏事。因为太过顺利便不会去反思,而如果不去反思,就会错过许多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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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所面对的是紧闭的黑色幕布。她喊一声“安可”再击一下掌,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生怕声音不够响亮,无论喊叫还是拍手她都非常卖力,掌心在反复的击打下变得通红一片,拼命从嗓子里挤压出来的声音也开始渐渐嘶哑,她甚至有点想咳嗽。
但是,站在第一排中间的人是不能动摇的。面前这片冷酷而沉默的幕布是大家共同的敌人,绝对不可以轻易败下阵来。假如她们就此停止,便代表着那个令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噩梦已经变成了现实。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livehouse催促离场的播报声浇灭了仅存的希望,观众们认识到,台上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于是妙妙身后的人陆续离开,呼喊声和掌声越来越微弱。
不能这样,我要更加大声才行。观众席的声音在后台是听得到的,万一他们还留在里面,而我们先走了,那不是很可怜吗……
寂寞的情绪使她的安可声里带上了哭腔,脸上的妆早已花得一塌糊涂,睫毛浸湿了以后软塌塌的,重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不知究竟喊了多久,终于有工作人员过来拍了拍她的背,“别喊了,结束了。”
这句话仿佛一把榔头,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太阳穴上。妙妙哭得头晕,整个人摇摇晃晃,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女生,对方斜睨过来,极其不耐烦地骂了句:“哭什么哭,不全是你们害的。”
妙妙身边的朋友立刻反驳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哈?我说错了?不是他要走Moonquake会解散吗?”似乎是不屑于与人争吵,红头发的女生说完就趾高气昂地走了。
“她们就知道在背后搬弄是非。哎,你别哭了。”朋友忙着安慰她,而妙妙则默默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她自己被人误会恐怕都没那么委屈过,眼泪代替了来不及说出口的辩解,汹涌而下。
自从解散的消息公布以来,网上的议论就没停过。虽然当事人们对这个决定背后的原委讳莫如深,可禁不住小道消息满天飞,流传得最广的一个说法是:主唱执意要走,所以才不得不解散。
其他成员的粉丝里攻击他的不占少数。什么自我中心,忘恩负义,反正乐队的主心骨不是他,换人是分分钟的事。
妙妙从来没跟那些人吵过,不过对于今天的局面,她多多少少有些预感。
比如很多人说J现场发挥不稳定,高音薄弱,她根本就不认同。与其说是高音薄弱,不如说是吉他riff太强势,把人声给彻底盖过去了。
相比其他位置,主唱是整个乐队构成里最容易表现自己的。毕竟吉他贝斯无论怎么弹,鼓无论怎么敲,都不能像歌词那样直观地表达出个人的感受。
而如果这样重要的主唱,被其他位置压制住,就等于负责对外输出的那部分坏死了。虽然旋律照样能堆砌出华丽的外壳,但缺乏内容性的乐队始终走不长远。
离开之前,她最后回头望了眼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以及那道阻隔了一切的黑色幕布。
在选择踏上另一条路时,关于未来的所有设想都是虚无缥缈的,可你所失去的东西却是实实在在的。
妙妙不知道,下一次在舞台上见到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就这么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