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城（女尊）》山河若南

37、三十七，诉衷情。

　　夏夜长街寂静又昏暗，只有一人在其上奔跑。
　　他的脚步，沉重而绝望。
　　是准吉。

　　他通红着一双眼睛，满面泪痕。
　　“陛下，陛下！”
　　凤仪宫已经落锁了，门口只留着两盏坠着玛瑙穗子的宫灯。
　　“陛下！”
　　他跌倒在门前，使劲锤着宫门。
　　外面的侍卫哪儿敢拦着他，里头守着门的宫娥们听到声响连忙将门打开一道缝，看见他吓了一跳，几个机灵的迅速跑去找管事的青菀女官。

　　这位女官是新提上来的，帮着原先两位料理事务。

　　这是她第一次见准吉，看他这样狼狈，略有些无措。
　　她本就是官家女儿，进宫做女官也是伺候笔墨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宫闱琐事。
　　“您等等，奴婢进去通报。”
　　她正要进殿，却见霁云已经从正殿里面出来，她只得又行礼：“霁云姐姐。”

　　他这阵仗可大，已然惊动了万岁。

　　霁云略对她一点头，旋即对着准吉福了福身子：“皇上请您进去。”
　　他什么也不顾了，拿袖子擦干净眼泪，匆匆提着袍子走了进去。
　　盯着这霁月清风般的人的背影，青菀有些愣神。
　　她伺候的迟，不知道那场风波，心中只觉得奇怪：
　　难道长得这样，也能失宠？

　　凤仪宫灯点得不多，暗暗的。
　　循着记忆，准吉走入寝间。
　　冰盆放在中间，霁霞正捧着托盘伺候女帝用药。
　　一切如此家常，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不敢惊扰此刻宁静。

　　叶千坐在床沿，披散着大半长发。小腹已经显怀了，遮在丁香色襦裙下头。
　　她除了肚子那处，其余的看着并没有怎么长肉。只是面色看着实在是一般，就连红宝石的耳坠子都衬不出血色。
　　准吉走向女帝，扑通一声在她身边跪下。
　　他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鼻子眼睛都红彤彤的。

　　“陛下。”他拉着叶千的裙角，却不敢用力，“您别丢下我，别不要我。”
　　卑微的像草芥一样，可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女帝收回成命。
　　没了偏爱，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像没了女帝，他就成了被抛弃的，一无所有的，那个从前的贱民。
　　菟丝花纹蜿蜒，从膝盖弯处开到裙摆，他就这么握着，泣不成声。
　　他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您怎么罚我都行，怎么都行，您别不要我，别送我出宫。”
　　那头他常常爱抚的长发垂在他眼前，可他只能把头低下，埋在女帝膝头，试图让自己哭的不那么失态。

　　一双手轻轻摸上他的发顶，女声轻柔：“去军中对你有好处的。”
　　朦胧泪眼中，女子长相极美，有若明月清辉，是他心中永远不能抹去的仰望。

　　准吉摇着头，抬起脸恳求：“臣什么都不要，臣真的只想陪着陛下，您信我。”
　　眼泪不住地留着，怎么都止不住：“我知道您厌恶我了，可是臣真的，真的只想在陛下身边，您别不要我。”
　　他呜咽着用一只手捂住脸：“臣....臣...”
　　却一句也再说不出来。

　　准吉的心里在看见圣旨的那一瞬间就像空了一块一样。
　　他一遍遍的读过那些文字，明明白白的写着让他入军营，离开京城去北方。可他就是不信，他不信女帝连他最后一点奢望也要夺走。
　　“听我说，”叶千捧起他的头，因为肚子而有些吃力。她抬手擦去他的泪水，“去吧。”
　　她腰酸的厉害，很轻的欸呦了一声，

　　准吉即刻止了哭泣，吓得抽噎：“怎么了，怎么了？”
　　“陛下？”屏退在屏风后头的霁霞走过来，帮着理好了靠背和枕头，“陛下等一等，奴婢去拿个汤婆子。”
　　随着倚上床的动作，叶千的小腹越发显得明显。
　　准吉看的出神，抽着鼻子打泪嗝。

　　“坐上来吧。”叶千伸手牵他。
　　就仿佛回到从前一般，准吉坐上她的床沿，让她枕在自己肩头。
　　他试探着轻抚女帝的肚子，不敢用力。摸着摸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自从有孕，叶千更容易犯困，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准吉撤出身子，轻手轻脚的走回地毯之上，端正叩首：
　　他说的很轻，眼泪砸在刺绣龙纹上头。
　　“臣...拜别陛下。”

　　说完后，他留恋而虔诚的亲吻了女帝的唇角，转身离开了凤仪宫。

　　夜风那么冷，他甚至没有小侍掌灯，他也不想要有人在身边。
　　甬道长长，他在黑暗中毫不顾忌的哭着，一边哭一边走，哭的无声又伤心。
　　他走。
　　陛下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