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槐宇star

4、相遇

　　“喂早上好呀，小伊”上午九点，那个乔乐又给沈伊打了电话，听对方迟迟不回，于是小心问道“你醒了吧？”
　　讲真，沈伊还以为他们从此再无联系了。沈伊打算今天去浴室开手腕的，结果昨天居然再挂电话之后睡着了，一睡就是九点，且这次是被乔乐的手机铃吵醒的。
　　“刚醒，没事。”沈伊从被窝爬起来，脑袋一阵熟悉的剧痛。可能是撞墙撞的，也有可能是因为一下子补了太多觉，大脑尚未习惯。
　　“起来赶紧洗漱吧，”那人笑嘻嘻道，“呐，你要上学还是打工会不会迟到了”
　　“没工作。”
　　“哦，那你。。。”他迟疑了一小会，之后慢悠悠地回了一句:“没工作也好，省得让那些007996模式的黑心公司压榨工人。”
　　不，沈伊想，我是该死的抑郁症患者，大学四年没毕业就退学了，简历上大大的这三个字，就注定了没有公司愿意招我。
　　“既然没工作，那你一天到晚都呆在家里面吗？”
　　“嗯。”要不然呢
　　“最好出去走走，”乔乐满怀激情，“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前几天，我去离我家不远的小公园呆了一下午，在生病之前我其实每天都会开车经过这里，但从没注意，直到马上要走了，我才发现，哇塞，这公园，太漂亮了，如果有来世啊，我老了要天天呆在这公园，早上打太极白天遛鸟晚上跑步，哈哈。”
　　“哦。”沈伊真心不知该说什么，但是感到了丝很久都从未感受到的共情感——他为这个人感到了悲哀。
　　“你家附近有公园没动物园呢那，夜市之类总该有吧只有一个地铁站。。。好吧，那你要不要试着做个地铁你知道吗？从地铁能看到许多风景区呢，相当于在很快的时间内，免费参观了超多大型景区，划算吧”
　　“嗯。”
　　两人聊了半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乔乐在找话题，沈伊像捧哏一样除了嗯就是哦，毫无感情起伏。可是乔乐毫不在意，他似乎很喜欢别人倾听他说话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充满了过盛的表达欲。
　　放下手机，沈伊理了理头发，头发乱糟糟的，蓬松送的，还很长，近乎及肩，刘海遮住了视线，脸色苍白憔悴，指甲又长又尖，整个人像格林童话中的绿毛怪，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恶魔，以惨不忍睹的外貌为代价。
　　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今天也要坐地铁去人民医院拿药。
　　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鸭舌帽，在戴个黑色口罩，出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跟普通少年没什么两样。但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可能，自己是个成人，早就过了少年了。这副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套中人的行头分明是猥琐而不是酷。
　　很多人都在看我，上了封闭的车厢之后沈伊的神经质就没断过，他穿得果然很脑残，或者说自己身上什么味道。肯定他们都在笑话我，或者在心里讽刺我。
　　手脚冰凉，他感觉自己已经喘不上气了，浑身发抖。一个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道:“你还好吗，没事吧”
　　“我有些晕。。。”
　　“晕地铁”男生皱了皱眉，“你要不先坐在跟地铁运行方向相同的靠窗座位上”
　　声音，有些熟悉。但沈伊没有心思想这些，他要被脑内的喧嚣吵死了。
　　此时地铁人不是太多，找到一个空位是比较容易的，男生拥着他找了一个双排空位，让沈伊坐在里面，自己坐在外面。
　　“话说，”男生见他盯着窗外脸色了起来，就开始搭话:“你很像我的一个好朋友，我那朋友感觉挺怕生的，所以我跟他说要出去走走，听他说他家周围只有地铁，所以我就想试试坐地铁的感受，呀，我们大概不是一个城市的，手机号来源地都不一样，但我就想着，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我能不能遇到他，或者说，，我替他看看地铁的风景有多好看，回去跟他描述一下也不错。”
　　“哦。”沈伊回道。心里想:这个男的的脑回路和说话方式怎么有点熟悉
　　“呀，你看，那是高层云，那种云大都掩蔽全天，逐渐便厚便低时，使人有阴沈之感，总之那云真漂亮啊。”
　　确实，窗外的云压着本就单薄的天空，遮住了惨淡的最后一丝阳光，挺漂亮的，虽然沈伊不知道如何看出这点。
　　“哇，你看，那些山，我看资料上说，那座山从震旦纪吕梁运动时期就已成为复背褶皱。距今约0.8～1.29亿年的燕山运动晚期，相继有熔岩喷发和花岗岩的广泛侵入，缓慢冷却上升，逐步构成现存的地质轮廓，东部有花岗岩侵入形成崂山山脉，西部由火山岩形成波状平原，中部为丘陵过渡带及墨水、淮川等河下游形成的小冲积平原自然界的鬼斧神工是真得巍峨啊。”
　　嗯，现在是冬天，树都秃了，山上一片片黄褐色凌乱如丝的树枝漫无目的的缠绕着，确实很巍峨，虽然自己也看不出来哪里巍峨。
　　“哟！你看那个大学，我跟你说，我之前就在这所大学读本科，这所大学当时是985双一流咱全省第一的大学了，这所大学从1901年就开始到现在历史悠久书香不息。这大学一直都是咱山东人的骄傲，你看那些建筑超庄严，对吧!”
　　那个大学他垂下眼，当年高考，他差0.5分失之交臂，之后就开始了他一生的废物之路。他曾经也觉得这片红瓦建筑如此庄严，但他当下只觉自己有多失败多没用。
　　如果对方连一个语气助词都懒得会自己了，一般人会很识相的闭嘴，而那男生偏不，好像不会看别人脸色一般，他居然顶着地铁的噪音趴在沈伊耳边一路自说自话，自始至终语气激情昂扬，富有活力。引得周围只想安静拍个照的人纷纷离开，所以四面八方只剩下他俩。
　　说实话，沈伊早想离开了，但是他坐在里面的座，实在开不下口对那位深深沉醉于自己的演讲的先生说:“闭嘴。”或是“我想到别的位坐。”
　　没错，小爷有拒绝恐惧症。绝对不是觉得这个家伙嘴皮子扒拉得有点精彩才不拒绝他的。
　　下了车，分开，那人还十分热情的送沈伊上了公交车站。所以沈伊以为自己碰到了一个假导游。
　　最后他们谁也没给对方自己的联系方式，只是简单的说了个拜拜。
　　医生想往常一样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和病史采集，另外又进行了精神检查，简单来说即为患者或者知情人与精神科医生进行详细的沟通交流，观察和收集患者在精神活动方面的症状的检查。最后开了个盐酸帕罗西汀和氟伏沙明。
　　沈伊全程冷漠，但是在交流方面，自己忍不住跟心理医生分享了他刚刚与那位男士的经历以及昨天凌晨三点电话的奇特经历。
　　“你有很大进步，沈伊，”医生笑说，“相信你迟早会治愈的，建议你和那位先生多联系。”
　　回去的路上，沈伊居然莫名感到一丝久违的愉悦感。但随着人流增加，那种愉悦感如昙花一现瞬间被更大的沮丧和自我否定所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