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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沉沦 ...

  •   那不过就是一件普通的深蓝色T恤,美国的一个潮牌,近几年在国内很火,品牌店开了一家又一家,随处可见。
      池漾一边琢磨,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席砚卿的身高。

      他俩现在交错站着,池漾站在他的右前方,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
      席砚卿站在桥头,一直用余光关注着白念笙。
      只见她踮起脚尖,从售货员手里拿过了两只冰淇淋后,便笑眼盈盈地朝他站立的地方跑来了,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喊着小叔。

      池漾本来是背对着冰淇淋店站的,直到听到这个奶声奶气的童声,她觉得莫名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于是也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想一探究竟。

      欢乐谷场景搭建的十分真实,处处可见细节的用心。
      溪水潺潺旁的林荫小道上,鹅卵石交错分布,凹凸不平,有种自然生成的粗砺美感。

      插曲就是在这时响了起来。
      白念笙两只手拿着冰淇淋,堪堪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眼睛别无二心地看着席砚卿,以至于忘了注意脚下。那条林荫小道刚过半程,白念笙就被上面凸起的鹅卵石猝不及防地绊了一下,下一瞬,她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地向前倾倒,眼看着就要磕向地面。
      席砚卿瞬间反应过来,大步跑上前去。

      却不料,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她伸开双臂,奋不顾身地,紧紧拥住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

      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倒地前一秒,白念笙稳稳当当地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手里的冰淇淋滑落,擦过抱住她的这个人的背,掉落在斑斓的鹅卵石路上,像突然打翻的一坨粉色颜料。
      “嘶......”池漾膝盖吃痛,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她眸光微垂,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是半跪在地面上的姿态。

      “你没事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池漾在问小女孩,另一个则是席砚卿在问池漾。

      听到池漾的声音,白念笙表情瞬间怔住了。
      “妈妈?”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似是本能的、不受控的呢喃与呼唤。音调是微扬的,声音是轻轻的、淡淡的。

      不过,还是被池漾听到了,她不解地蹙了下眉。
      以至于没来得及回答席砚卿的问题。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席砚卿已经半跪在地面上,轻轻抬起她的腿,为她检查伤口。
      她今天穿了件淡蓝色背带裤,血迹一晕染,红色相当明显。
      看到这儿,席砚卿也顾不上征求她同意,直接伸出双臂就抱起了她。

      彼时,火烧云烧至最后一抹绚烂,繁星与皓月竞相登场,夜幕生来璀璨,照亮所有征程。
      她被他抱在怀里,他的轮廓,他的气息,他的味道,都近在咫尺,清晰可闻。

      她看清他漆黑如墨的眸色,看清他笔挺如刀削的鼻梁,看清他紧抿的唇峰,看清他白净的脸庞,看清他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显得又冷又傲。
      可又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瞬间,池漾有些好奇,究竟是时光对他多了些偏爱,还是他对时光足够认真。
      所以才能被岁月打磨出这样的气质——少年心性还残存着,内敛的英气与外放的热忱,在他身上,相得益彰,此消彼长。
      让她这般心动。

      心中的旖旎陡然清晰,池漾没敢再多看,恹恹垂下目光。
      垂眸之时,她嗅到他的味道——甘醇芳洌,诱她心甘情愿地沉沦。

      那一瞬间,池漾觉得自己,是“目中无人”的。
      ——除了他,余下的热闹皆如退潮,伴着稀薄月色,变得遥远而模糊。

      唯有他,一言不发,却让她的心涨得异常饱满。

      横卧在溪水上的这座木桥,漆红斑驳,树影零落。
      他抱着她走过这座木桥,不过十来秒的时间。
      恰恰够她,默念一阙诗句。

      世人皆能背诵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雅致;皆能心领神会“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相思。
      却鲜少有人知,秦观在落拓这首《纤云弄巧》时,藏匿在其中的不舍与哀伤。

      这阙被很多人遗漏的诗句,就藏在上述两阙名句中间——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世人皆知金风意,皆知朝暮情。
      却不知,鹊桥一顾,乍泄了风光月霁。
      此后几许山水,皆一派天朗气清。

      -

      过了桥,席砚卿将池漾轻轻放在木凳上。然后,他长腿一屈,半跪在地上,半仰着目光看过来,声色温柔:“可以让我看看伤口吗?”
      池漾对上他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获得了许可,他才挽起她的裤脚,小心翼翼地往上卷。
      生怕弄疼了她,也生怕碰到她。
      她很瘦,几乎不需要什么阻力,裤子就被推到了膝盖之上,那块泛着血迹的伤口,在白嫩的皮肤中,显得尤为刺眼。

      白念笙站在一边,眼里写满了愧疚。
      齐媛和五个孩子,看到伤口的时候,也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池漾看着他们的错愕神色,觉得好像,打趣道:“喂,我说你们可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平常做农活、走山路,没磕过绊过吗?这点小伤还叫伤?你们这都什么表情?多大点儿事啊。媛媛,你带孩子们去玩,不用管我。”

      齐媛自然没心情再玩:“这游乐场应该有临时医院之类的地方吧?先去处理伤口。”

      池漾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这点小伤去什么医院啊。你背包夹层里有一盒创可贴,你拿出来给我就行。我本来为孩子们准备的,没想到自己先用上了。”
      她说话的语气一直都非常轻松,一副完全没把这个伤放在心上的样子。
      也自然,没注意到席砚卿逐渐冷下去的眸色。

      齐媛拿出创可贴和湿巾,正准备弯腰替她包扎,却被一张大手半路拦截。
      “我来。”他言简意赅,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
      齐媛只好递给他。

      他动作轻柔又利索,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但还是放不下心,想带她去医院专业处理一下,以防伤口感染。

      见池漾的裤子上已经有了血迹,席砚卿一把脱去自己的衬衫,盖在她的伤口上:“防止感染,将就一下。”
      他衬衫一脱,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纯白T恤,清晰地勾勒出他的上半身轮廓。
      肩宽腰窄,像风切割出的雕塑品。

      “哦。”她低下头,喃喃应了一声,听他的话握紧了衬衫。

      席砚卿眼神扫了一下周围,随后把目光放在五个小孩子身上,口气有商有量:“我要带你们池漾姐姐先走,你们可以在这边继续玩,到时候我派司机来接你们,可以吗?”

      池漾一脸讶异地看向席砚卿: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一起走了!

      “不!”于冬又是最先开口的那个,“我什么都不想玩了,我要陪着池漾姐姐。”
      紧跟着又是此起彼伏的童声——
      “对!我也不想玩了!”
      “我要跟池漾姐姐一起回去!”
      ......
      不知不觉间引来好多注视的眼光。

      池漾无奈抚额,心想多大点事儿,能不这么声势浩大么?

      席砚卿将目光重新看向池漾:“你们怎么来的?开车了吗?”
      池漾点点头,但她这个腿,应该是开不了车了。
      齐媛虽然有驾照,但是对这座陌生城市的路况并不熟悉,再加上又是晚上,她实在不放心让她来开。

      “等我一会儿。”席砚卿说完去打了个电话。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就回来了,看着池漾说:“这样,我开车带着你和笙笙,还有两个女孩子先走,等会儿有司机过来把你的车开走,顺便接走齐老师和三个男孩儿,可以吗?”

      池漾觉得有点麻烦他,刚想开口说不用了。
      结果还没等她拒绝,席砚卿就已经给了齐媛司机的联系方式,相当的速战速决,根本没给她说不的机会。

      一行人在车上坐定,池漾坐在副驾驶,三个小姑娘坐在后座。
      席砚卿开始导航最近的医院,池漾见状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肘,语气带着恳求:“不去医院,求你了。”
      那是慌乱又无措的眼神,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不知为何,他虽然并不知道她这么抗拒医院的原因,但心里还是没来由地空了一下。
      他终究还是依了她,语气安抚:“好,不去,你别怕。”

      车身汇入车流,席砚卿从后视镜中看到白念笙一脸愧疚的表情,叫她:“笙笙?”
      白念笙抬头看向前方。

      席砚卿语气放缓,耐心跟她解释:“池漾姐姐受伤不是你的错,你刚刚已经给她道过歉了,不是吗?”
      如果非要说谁错,那这个错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池漾也偏头看向白念笙,笑说:“对啊,这只是个小意外,姐姐睡一觉明天伤口就好了,没关系的。”

      白念笙听着这个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出了一句话:“小叔,这件事情可不可以,不告诉爸爸?”
      她声音轻轻的,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尘埃。
      席砚卿以为她是怕被责备,点了点头。

      窗外夜色渐沉。
      没有人知道,这个才六岁的小姑娘,是怎样把心里那些既兜不住又拼命往外溢的情感,藏得严严实实。

      -

      齐媛和三个小男孩几乎是和他们前后脚到的家,席砚卿让司机把白念笙送回去,然后和一群人上了楼。
      池漾被席砚卿一路抱着,放上了床,右腿耷拉着轻放在一个抱枕上。
      卧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齐媛和孩子们一进门就跑回各自的房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池漾机敏地预感到此种氛围不宜长期停留,开始不动声色地赶人:“席总监,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看你?”

      席砚卿目光微垂,似笑非笑地撂出两个字:“赶我?”
      池漾:“......”
      “不去医院可以,但是不看医生不行。我认识一个医生,正好住在这个小区,我让他上门来看看。”
      “......”
      行吧。

      席砚卿刚给医生打完电话,池漾的卧室瞬间就被一群人填满了。
      刚才消失的那一拨人,一个接一个地往池漾卧室里跑,手里还都拿着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

      于冬永远冲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个可爱的晴天娃娃:“池漾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床头,这样伤口就不会疼了。”
      池漾听了,心头蓦地涌出一阵暖意。
      其实这话是上次于冬受伤,她安慰他的话。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不仅还记得,还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回赠给了她。

      沈一清送的礼物,是一本他和文娟、涵涵共同写的诗集。普通的作业本封面,被他们描绘出了山川与水流,里面的字迹清秀,看得出来下了不少功夫。
      封面写着——要成为自己的英雄。
      同样是她对他们说过的话。

      许光洁性子沉稳,天性有些害羞,直接把手里的那瓶星星递给了池漾,一句话都没说。
      池漾却什么都懂。

      席砚卿看着这三份礼物,联想起他们那天在饭桌上的聊天。
      各执一词的三个男孩,跟大相径庭的礼物,正好一一对上。
      他们送的,都是他们内心认为池漾最喜欢的东西。

      席砚卿看着这温馨又寻常的一幕,心尖瞬间酸软一片。
      ——把这么好的你让给别人,那画面,我每想起一次,都心如刀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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