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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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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箐站在母亲身后偷偷打量宋淮。
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这位大都督,但不敢往脸上瞄,只瞧见他宽肩细腰,足蹬一双紫色滚边的官靴。
听说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成家呢,骆箐暗道,骆莺要攀上高门,应该勾搭他才对吧?怎么……想着又撇起唇角,宋淮还真是攀不上的,章允宁要不是头脑不好,章府也不可能看得上骆莺。
“大都督这是要走了吗?”骆老夫人大着胆子相问,但声音谦恭,小心翼翼。
宋淮出乎意料的接了话:“是,你们进去吧,舅母在等着。”
骆老夫人难免失望,因她很少见到宋淮,早些年他不在燕京,回京后又独爱清净,除了皇宫与都督府,甚少在别处露面。今日本想套近乎,谁想这就要离开了。她目送宋淮。
宋淮走两步却停下来。
刚好停在骆莺的面前。
男子个头极高,穿着深青色的锦袍,骆莺瞧见他垂下来的手很白,不像是打过多年仗的人,她一阵紧张。
鼻尖香味渐浓,似苦涩的药,又似清凉的薄荷,淡雅的花,混杂在一处,是她身上独有的。
前世,他有日忽然注意到,觉得十分好闻,然而见过许多姑娘,却不曾再碰到相似的。
宋淮停顿片刻,往外走去。
骆莺这才敢抬头,但也只瞥到一眼侧脸。
刀斧雕琢般的下颌,高挺的鼻子,又让她感觉出了这男子身上的冷硬感——这一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做大都督不容易,我想留他吃顿饭,如今都难得很。”章老夫人的话把所有人的视线又拉回来。
骆老夫人忙领着小辈们往里走。
章老夫人坐在暖阁中央的高椅上,穿一件石青色绣云芝瑞草的夹袄,头戴抹额,正中间一颗紫珠比拇指还大。在她下首坐着儿媳章夫人孟氏,此番起来对老夫人行礼:“天寒地冻的,老夫人不曾受凉吧?”
骆老夫人道:“哪里哪里,都是坐轿子过来的,些许寒风算不得什么。”
章老夫人请她们坐下,叫丫环上热茶:“喝了暖暖身子。”
骆老夫人还没忘宋淮:“刚才十分荣幸遇到宋都督,有宋都督这样的好官,真是百姓之福啊。”
“可惜忠义不能两全,他只顾着我们大魏,顾着百姓,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却不曾解决,我那小姑……”章老夫人顿一顿,不再提,看向骆莺,“骆大姑娘,你今晚可有想吃的东西?我让厨子做给你吃。”
骆莺哪里好真的点什么菜肴,忙道:“老夫人,不用这样劳烦的。”
章夫人在旁默默打量,心思复杂。
她的儿子傻了好些年,原本也没打算替他娶妻,谁想遇到这骆莺,竟开始天天惦念了。虽不是男女之情,好歹也算开窍,朝好的一面想,总不是让人绝望的。
只是,这姑娘身体不够健康……章夫人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过看着倒也不算太差。
思忖时,丫环靠近,压低声音耳语,章夫人唔了一声。
双方寒暄几句,章老夫人也在意骆莺的身体,便说她瘦,长胖些更好看。
许氏急忙就道:“因之前在孝期,没什么胃口,母亲也在劝着她,还花高价请名医看脉,帮着调养。”大夫确实请过,只对骆莺的病弱一筹莫展,说是先天的看运气。
章老夫人笑了笑。
既然要结亲,底细都是要打听清楚的,骆老夫人不是原配,对这三个孩子哪有什么感情,是这大姑娘到了待嫁之年才重视起来的。她扫一眼骆莺身上刻意穿的披风:“阿莺有这样慈爱的祖母,委实是好福气。”
骆老夫人神色微动:“也是阿莺懂事,惹人疼。”
章夫人中途插话说起水苑的花灯:“小姑娘最是喜欢这些,老夫人不介意的话,我让丫环带着她们去看看?”
必然少不了吹冷风,骆老夫人心想章夫人还是有些顾虑吧,想看看骆莺的身子,要是连这个都受不住,肯定就不会结亲。她看向骆莺:“阿莺,你最大,看着两个妹妹,别到处乱跑。”
骆莺应一声。
章夫人命丫环领她们去水苑。
骆燕拉住骆莺:“姐姐,你冷不冷,冷的话我们还是不要去了,还能强迫我们不成?”
“不冷,穿这么厚呢。”骆莺摇摇她的手,“我也好奇这水苑是何样。”
从来都是骆莺包容她,骆燕哪里顶得住姐姐的撒娇,立刻就软了下来。
水苑建在府内的西边,穿过两侧种满青竹的小路,尽头便看见洒了月辉银光的水面。湖上的小桥挂着花灯,亭子里也是,比起在街上看花灯更添几分雅趣。
“阿莺。”章允宁已经等在这里了,快步上来,笑嘻嘻道,“总算见到你了。这花灯好不好看?我专门叫人挂了给你看的!”
年轻公子穿着一袭月白色金绣宝相花的锦袍,倘若不开口,当真是如珠玉在侧。
骆莺心头生出几分怜悯。
那日,她难得出门与妹妹在城内的九曲河散步,就遇到了章允宁,他把蹴鞠踢到她跟前。
她惊了一下就要避嫌,但章允宁却不认生,追着她说话,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她一时怜悯,同他说了几句。谁想到,章允宁就记住了她,后来总是来家里找她。
骆老夫人乐得如此,开大门欢迎。
章府就知道这件事了。
骆莺回过神:“花灯很漂亮。”
章允宁马上道:“你喜欢哪一盏,我叫他们取下来。”
骆莺忙道:“不用。”
“为什么?”章允宁问。
“挂在桥上有倒影,拿在手里就没那么好看了。”
章允宁想想也是:“你要喜欢,可以天天来看,我叫他们别撤走。”
“不用,便是要节日看才有意思。”骆莺劝他,“如果天天看,很快就腻了。”
她说得每句话都对,章允宁乖巧的点头:“好,那就等明年吧。”
这章允宁年幼时在路途染病来不及救治,落下了后遗症,长大后在京都总是闯祸,后来就被送出去了,去年才接回来。就这短短两个月,竟被骆莺弄得服服帖帖的,骆箐忍不住暗讽:“大堂姐与章大公子,宛如一对璧人呢。”
章允宁愣了愣:“什么叫璧人?”
“璧人是……”骆箐对上章允宁的目光,突然又不太敢解释。因为两家还没有挑明,万一有变数,这话被祖母知道定是要责罚的,便犹豫起来。
骆燕却险些跳脚,她是知道章允宁的情况的,这样的人怎么就跟姐姐是璧人了?她美眸圆睁,呵斥道:“你胡说什么?”
“怎么,章大公子不知何意,你也不知吗?”骆箐挑眉,“我是在夸她。”
骆燕更为气恼了。
她二人年纪相仿,因大房二房长久对立的关系,她们自小也视对方为仇敌。骆燕狠狠瞪着她:“你这小人,就敢逞口舌之快,姐姐脾气好平日里不追究,我可记着呢,你别以为仗着祖母就能欺负我们!”
在这里吵起来可不行,骆莺拉住骆燕:“别说了,走,我们去桥上看看。”
她招呼章允宁一起走。
章允宁的脸色却不好看,突然上前打了骆箐一耳光:“你竟敢欺负她们俩!”
这耳光来得又快又恨,骆箐懵住了,捂着脸看向章允宁,但见他盛气凌人,一时不敢说什么,哭着跑远。
丫环们看情况不对,急忙求骆莺:“劳烦大姑娘劝劝大公子。\"
实在没想到会惹出这种事,骆莺向章允宁解释:“章公子,你别误会,堂妹没有恶意的,她是在打趣呢。”
“她没欺负你们?”章允宁问。
“没有。”骆莺道,“我得去看看堂妹,过几日再见,可好?”
倘若真是自己做错了呢?章允宁想一想:“好,那花灯我先不撤了,等你再来。”
走出水苑后,骆箐甩开她们俩,飞奔着去找祖母与母亲。
老夫人听完却没有偏袒她,训斥道:“大公子会无端端的打你?”
“都是堂姐挑拨,说我欺负她们。”骆箐给祖母看脸上的伤痕。那章允宁的力气真大,她的脸都肿起来了,还有五根很明显的手指印,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
许氏见女儿受苦,忍不住擦眼泪:“怎么会这样。”
老夫人当然不信。
骆莺做事谨慎,绝不会主动在章府挑起事端,至于骆燕,这小姑娘的脾气倒有可能,但骆箐必然也是说了什么才会引起矛盾。老夫人淡淡道:“伤得不重,过几日就消了。”叮嘱许氏,“你先带阿箐回去吧,请个大夫看看。”
显然是要平息下去,许氏虽然心疼也不好反对,她没有生出儿子本来就理亏,平时也不敢顶撞婆母,只好答应。
骆箐没得到支持,气得扭头就走。
出了此事,始终有损兴致,就没再谈结亲的事儿。章老夫人关怀骆箐几句,说自家孙儿不懂事。
老夫人自然说是骆箐的错,随后就带着骆莺,骆燕回府。
路上,她一句也没责备姐妹俩。
骆燕见状更是有点不安了,这继祖母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回去后就跟骆莺嘀嘀咕咕,让她小心点。
骆莺心里一清二楚,只顺着妹妹的话应着。
此时的宋淮刚刚踏入西平侯府。
到书房后,一坐下他就给护卫翁鹤下了一道命令,让他明日请一位夫人去清和酒楼会面。
这命令十分突然,就算翁鹤极为了解宋淮,一时也难以窥测其中的心思,他愣了愣道:“属下马上去办。”
他快步离开。
宋淮将窗打开。
外面传来淡淡的梅花香气。
月光倾泻,清冷冷的。
他想起前世在章府时,好几次见骆莺坐在园中,托着腮安安静静的看月亮。她的神色总是很平静,像无波无澜的湖面。
也不知她是否后悔过。
他不曾问。
但骆莺嫁入章府,显然是想改变他们三姐弟的命运。
那这次,就由他来替她改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