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落落汐

1、第 1 章

　　一弯残缺的半月印在虚空，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雾，散发着殷红色的光，两旁参天古木，以近乎鬼魅的姿态交错盘旋的向四面八方伸展，巨大的阴影包裹住这条冗长的小道，只有零星几缕光如碎玉般从层层叠叠的树影中洒下与那把剑——墨痕，漆黑如铁却始终散发着柔光。不断有血珠一颗颗顺着剑身滚落，弥漫着的浓重血腥味让剑的主人胃一阵一阵的痉挛，他实在不习惯让自己的手沾上血，可今夜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奉师命下山追踪炎罗宫一行人已半月有余，终于在涧州截住了他们，却不曾想炎罗宫势力远非昆吾剑派所料，一番恶战过后，五师兄重伤，四师兄失联，而自己力斩炎罗宫座下十二银翼杀手，追踪白眉瞳一路到了云竹林。
　　风起，几片树叶零落飘下，男子下意识的紧了紧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每踏出一步，地上遍布的枯叶都发出“咔擦”一声脆响，忽然，墨痕剑急切的鸣动起来，满地枯叶一波波如巨浪般翻腾，有什么东西在转瞬之间从地底直逼自己而来！男子注力于足，身体一下子倒纵出去三丈，而地底那团隆起之物如影随形，男子右足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倒翻过来，由上而下，墨痕直直刺入地底，那团藏匿于地底之物身手亦好不敏捷，在墨痕剑气吞吐的一刹那，迅速拐了个弯，躲过了这一刺，男子手腕疾抖，长剑纵横而出，道道剑气宛若在虚空中织下一张网，不断收缩，满地落叶如枯蝶般飘洒在林间，这是多少生灵的死亡才造就了如此凄美的一幕，那团隆起之物笼罩于无处不在的剑气中，活动的范围渐渐越来越小，终于“叮”的一声，墨痕插入泥地，同时，那团东西也不动了，鲜血从漆黑的土里渗出，渐渐蔓延开去，有一只毫无生气的手从底下伸了出来。
　　男子将墨痕插回背上的剑鞘，暗衬：江湖传闻白眉老儿遁地术出神入化，怎得如此轻易便被我破了？他不敢大意，运气护住周身，俯身小心翼翼的搭上了那只冰冷的手腕——已呈死相，他不禁舒了口气，也不知《羲天决·铸神篇》在不在这老儿身上，男子蹲下身想把地底下的人挖出来，却在一瞬间手腕被那只死手牢牢扣住，来不及逃脱，白眉瞳的另一只手已破土而出，一掌重重打在男子胸口，男子“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体内的真气竟在一时间被掌力震散，无法流转。
　　“不愧是离六公子，白某差一点便折在你手上了。”白眉瞳不知何时已从地底跃出，攀到了一棵杉木上，面色惨白如金，浑身是血，显然已是身受重伤。
　　男子一手按着胸口，剧烈喘着气，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容：“白眉老儿，看来在下还是太高看你了。”
　　白眉瞳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冷冷道：“你说什么。”
　　男子笑道：“在地底下扮死人，在下本以为白老先生会不屑于和底下那些亡魂抢一席之位呢。”
　　“哼！你也用不着挖苦我！”白眉瞳冷哼一声，心底已然动了杀念，谁料刚一运气，一口热血直冲上喉头，他心头大凛：这小子的剑气好生厉害，看来一时半会复原不了。当下决定不再逗留，一甩衣袖，翻身隐没于月色之下。
　　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舒万愁。
　　琉璃色的灯坠高高悬于殿顶，在第一缕晨曦洒下之时，柔和的日光从四面镂空花扇中溢进，折射成一条五颜六色缓缓流动的彩辉。酒香，淡雅的花香，浓郁的胭脂香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白玉铺就的地砖，内嵌金珠，外刻莲花，踏步其上，从足底传来的温凉之意直传入心底。
　　殿内错落有致的放置着五张红木桌，桌上摆放着好几精致的点心与银壶酒杯，十数个身着绫罗绸缎的膏腴子弟围坐在桌旁，喝着酒，眼睛眯成一线直直的盯着鲜花簇拥的高台，高台两边悬挂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那一袭身着华丽紫纱的绝美女子，眉黛轻扫，红唇轻启，眼波盈盈流转，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万种。她将紫玉琵琶抱在身前，手腕轻扬，微微颔首嫣然道：“琴玉不才，在此为诸位公子献上一曲《玲珑心》。”
　　坐下贵公子纷纷叫好，正中一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起身将折扇一合，朗声道：“在下素闻玲珑阁司徒琴玉姑娘，风华绝代，当世无双，今日有幸得见，也不枉花下这万金黄银！”司徒琴玉轻轻一笑道“叶公子谬赞了。”白如玉般纤细的手指划过古朴的琵琶，那一缕清音扬起，缥缈空灵，宛如在虚空织成了一道薄薄的纱，抚平了所有人眉间隐现的愁容，如娟娟细雨般滋润心田，化解开心底的浮躁，悠扬的琵琶声合着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殿中，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扬花三月，涧州柳絮飘飞，溪流边排排杨柳在和煦的日光下尽情舒展着腰肢，婀娜婆娑，摇曳惹风吹，临堤软胜丝。一年岁约莫二十的男子坐在如茵的草坡上，背后背着把剑，斜斜的靠在柳树上，嘴里衔着一根绿草，阳光洒在他如雪的白衣上，竟有点点微光在莹莹流转，说不出的宁静而辉煌，剑眉星眸，俊逸潇洒，挺鼻薄唇，英气十足，却不知为何，眉间隐约有痛苦之意，脸色显得有稍许苍白。
　　男子百无聊赖的将手中的小石子对着玲珑阁的正门扔过去，手上加劲，内力一流转，又将小石子吸回手里，再扔过去，再吸回手里，心下越发烦乱起来，从前只要经过涧州玲珑阁，里面那个女人，虽然贪财好色，但总会好声好气的招待自己进去，却不知为何这回门都没进，就被红莺，黄蝶那两个丫头轰了出来。不知手上的石子又来来回回了多少次，男子终于受不了冷落，起身吼道：“人呢，人呢，司徒琴玉，你要是再不出来见我，我就把玲珑阁拆了！”吼声送着真气传出，竟将一树柳絮激的簌簌掉落。
　　狮吼功终是有效的，这一下就震出了两个人，“哟，六公子好大的脾气。”那身着红裳的俏丫头，嘴角噙着一丝琢磨不定的笑，另一个着黄衫的丫头，从耳朵里掏出刚塞进去的方巾，大声道：“臭离若轩，你在这瞎嚷嚷什么啊，罗浮叶家的公子爷今儿个下重金包了玲珑阁，你要是打扰了人雅兴，害我们小姐这票做黄，看我不打死你。”离若轩眼睛一翻，撇嘴道：“贪财好色的女人养出来的丫头都一模一样。”黄蝶怒道：“臭男人你说什么！”离若轩将双手枕在头后，笑道：“脾气这么差，今年也一定没嫁出去吧。”
　　黄蝶暴怒，红莺立刻扯了扯黄蝶的衣角，拦在她前面，恭声道：“离六公子，小姐此次有贵客傍身，怕是无暇出来见你，更何况公子每次来玲珑阁只怕更多的是为了那几壶上好的陈年佳酿吧。”黄蝶急道：“不能再给了！这讨债鬼已经白喝了我们五年的酒了，也不知道小姐怎么想的，一看到他这张脸，就什么都不管了，要我说，还是叶尘叶公子好，又有钱，长得也不赖，总好过这穷鬼。”“穷鬼怎么了，穷也能讨着酒喝，那就是我本事了。”离若轩喜滋滋的说道，脸上竟扬起了得意之情。
　　“你！”
　　“红莺，黄蝶，玲珑阁里都快忙不过来了，你们俩还有这闲工夫和别人磨嘴皮子啊。”司徒琴玉缓缓从里屋走了出来，如瀑的长发直垂到脚跟，虽已披上了件外衫，紫纱下依旧若隐若现晶莹剔透的玉肌。
　　听到司徒琴玉的声音，黄蝶硬生生逼回骂人的半句话，忙垂首应道：“是，小姐。”忍不住回头瞪了眼离若轩，却见离若轩正张牙舞爪向自己做着鬼脸，不禁气的直跺脚。
　　“一年多未见，怎地还是这般心性。说吧，这次又想添上几笔酒债？”司徒琴玉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和自己的小丫头斗气的男人，却在发现离若轩有些异常苍白的脸色时，陡然一惊，叹道，“你欠我的钱还真不少，跟我来吧。”
　　典雅精致的小屋中，两盆兰花静静地搁置在窗沿上，司徒琴玉俯身点起了一株线香，一缕轻烟夹带着馥郁的药香味弥漫在空气里。
　　离若轩躺在床上笑着打量着坐在床边的人，任由司徒琴玉一双纤纤细手按过自己的胸膛。“左侧肋骨断了一根，右侧断了两根，脾脏有些许损伤，还好没伤到肝。”司徒琴玉一边说，一边手慢慢的顺着离若轩结实的肌肉一点点摸了下去。
　　离若轩的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强忍着疼痛，疲懒得笑着：“这么无法无天的乱摸，我要是女人，你不负责，我就去死。”司徒琴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手在离若轩肚脐上三分处陡然加重，直痛得离若轩冷汗淋漓，失声痛呼，却在声音刚发出来的那一刻迅速被一团白布堵了回去。司徒琴玉得意的看了看被堵住嘴巴的人，然后仔细的在桌上那一排长长短短粗细不一的银针中挑选着合适的，漫不经心道：“等会过程可能会有点痛，别瞎嚷嚷，人叶公子还在楼下赏曲呢，一万两黄金啊，出手也是豪绰。”
　　贪财的死女人。离若轩狠狠的瞪着她，表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