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恶犬夫人》望月梅有酒

1、咬人的乞丐丫头

　　朝安三百一十六年大寒，距离过年还有五日，此时的梁城寒风凛冽，本该热热闹闹满是采买人群的路上不见行人，倒还有几个卖爆竹的摊位，很快被刮来的风雪覆盖上一层雪，气的带狗皮帽子的精干老头将手从袖口中狠狠抽出，手指僵硬的将爆竹囫囵一卷，丢在框里，挑起扁担就走。
　　“三叔，今天不摆摊了？”站在他身旁的是个黑壮汉子，同样带着狗皮帽子，瑟瑟发抖卖着对联。黑壮汉子一说话，嘴上一阵剧痛，气的他往地上一吐，落在地上的唾沫丁还带着血丝，却是嘴上被这凛冽的寒风吹的裂了口子，一动斯哈斯哈的疼。
　　“这鬼天气，还摆什么摊，都没有来客，獐子你也早点回去吧，省的你娘担心你。”精干老头头也不回，低头猫腰脚步急切的往前走，如身后有饿狼一般，声音沙哑着说。
　　“哎，哎，三叔，我再等一会就回。”
　　听到身后的回答，李三叔知道他不会回家的，有家的人可跟他这种孤身一人，一脚迈入棺材的老头子不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再言语，将头埋得更低，在风雪中疾行。
　　拐街串巷，风雪压低他的帽檐，睫毛上都结着一层冰珠，视线逐渐模糊，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对不对，抬起帽檐望了望四周，暗恼，自己怎么走到这死胡同来了，待要翻身回转之时，又马上回转过头，墙根下那一团是什么？
　　墙根下的那一团破麻布之下竟然是一个孩子，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李三叔，一眨不眨，李三叔不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死了？这么想着的同时，孩子同样结着冰珠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这样寒冷的天气，这孩子竟然还活着，李三叔欲走的脚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了，叹了一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径直走到孩子面前，将揣在胸前的馒头递给那孩子。
　　“吃吧，今个让我迷了路，遇见你，就是你命不绝于今日，来日可就说不定了。”
　　见那孩子不接，李三叔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将馒头塞在麻袋之下，还带着些许温热的馒头碰到孩子冻僵的手指，孩子却还是看着李三叔的脸，样子有些呆气。
　　李三叔又叹了一声，眼皮下垂，担起扁担脚步飞快离开这条巷子，仿佛忍不了这孩子的眼神又不能做什么的脚步飞快离去，转眼间离开了巷子。
　　而卧于对面破旧城隍庙的三个乞儿在李三叔离开巷子后，在风雪中一路小跑至那孩子面前，十一二岁年纪的男乞儿伸出手，恶狠狠的对她说，“拿出来，要不然我们要你好看。”
　　破麻袋下丫头的眼神还是那般呆气，状似懵懂稚儿看着眼前的三个男孩，任由个子最高的男孩从她怀里粗鲁的拿走馒头。
　　“大哥，这丫头莫不是个傻子，也是被父母遗弃的。”一双眼睛滴溜滴溜转的中高个子男乞儿一脸不善的说。
　　“你管她是不是傻子，是不是被父母遗弃，有吃的赶紧吃，被三瘸子看见了，小心你连渣都吃不到。”个子最高的男乞儿皱眉不耐烦的说，手上不停，掰了一半馒头递给那个只有六岁，左侧鼻孔下挂着长长鼻涕的小男乞，“趁还没完全冻住赶紧吃。”
　　小男乞欢欢喜喜的接过，还未送到嘴里，就听见身后二哥嗷的一声，一惊，手上的馒头掉落在雪上滚了滚，似霜糖洒在白嫩嫩的馒头上，这让他不禁吞咽了口水。
　　正在此时，大哥怒吼，“老三，快抱住这死丫头的头，不要让她咬你二哥的耳朵。”
　　随着大哥的怒吼，还伴随着二哥不断“哎呀哎呀，松口松口”的哀叫声。
　　小男乞回过头看向大哥二哥，只见那个把麻袋当衣服穿的丫头将二哥压在身下口咬二哥耳朵，大哥用力的钳住她双臂向后拽，他蹬蹬的赶紧跑过去抱住麻袋丫头的头，哪知道这丫头力气大得惊人，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打了谁巴掌，谁揪了谁头发，谁殴了谁眼眶。
　　……
　　隔这条深巷三条街处，李三叔担着扁担正匆匆走出巷口来到大路上，迎面撞上一人，还没待细看，就被人一声怒吼，“大胆”，吓得跪倒在地上，俯首便拜，嘴里不断说着讨饶的话。
　　心中后悔不已，明明自己刚刚做了好事，如何才一拐弯却触了贵人眉头，这可真是老天不长眼！
　　撞到的人手已经掐住他衣领，铁拳正冲他的脸招呼而来，李三叔心里呜呼哀哉，本来今天就没赚到钱，这一顿好打下去，又要费些医药钱，这是过年吗，这个过霉运呢，越想越悲，还不如死了了了，彻底干净，来世生在帝王家，誓报天下无战乱，百姓有衣穿有饭吃，正当他闭上眼睛迎接这记铁拳之际，一声娇莺般的女童声响起，但是距离太远，他又年老，听不太清晰。
　　过了不久，一声年老的婆子说道，“黄丁，还不赶快些走，是想冻死小姐还是怎么着？”
　　“王嬷嬷说的哪里话啊，小的怎么敢，有个不长眼的老汉冲撞小姐的车架，小的这就驱散歹民，小姐先行，先行啊，夫人应该在家等急了。”黄丁一身儿家丁打扮，先前还是一副凶狠恶人模样，这回却变成了一副谄媚的小人模样，满面笑容的回答。
　　“知道就好！”那嬷嬷也不掀开帘子，声音高高在上的在里面答应。
　　待马车重新启动，黄丁将李三叔狠狠的推倒墙根下，啐了一口，“老货，今天是你走运，如果下次在遇见爷，爷定要你好看。”
　　李三叔望着黄丁飞快的脚步，拍了拍身上的雪，面无表情的小声嘀咕，“你现在做的，都是老子玩过的，可是现在看看我，竟还是这般田地，做人啊，还是积德行善的好。”重新担起扁担，朝着家门走去，脚步却慢了许多，背脊也更低了。
　　而车厢内，王嬷嬷肥胖的胸膛里正趴着一位身披红色披风的小姑娘，大约八岁的年纪，小姑娘此时将脸埋在嬷嬷胸膛上，只余围着帽檐上一圈细密雪狐毛帽兜，红彤彤的露在外面，模样甚是可爱娇贵。
　　王嬷嬷抱紧了怀里的小姑娘，满眼疼惜，嘴里不停的埋怨道，“夫人也是，何必大风雪的天气让姑娘出门，堂小姐过生日，等天气好了，再去庆贺也不迟啊。”
　　“嬷嬷可别这样说，去给棠姐姐过生日，我欢喜还来不及呢，这话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定会以为是我不愿意给姐姐过生日，连带着嬷嬷也一起受罚。”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却还是能听见姑娘的声音婉转动听。
　　闻言，王嬷嬷的眼睛更是饱含爱怜慈祥的目光，将姑娘儿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手一下一下的拍抚姑娘的背部。
　　马车向前晃动了一会儿，陡然一停，王嬷嬷眯起的眼睛一睁，猛地的掀开车帘，刚想发火儿，“黄丁，你这小子，我看你是皮痒，当差不好好当，回去让老爷……”
　　还不待黄丁回禀缘由，就被一声脆声打断。
　　“且慢……”
　　王嬷嬷连忙握住车帘往回拉，回头去看姑娘儿，“可是风雪吹着了姑娘的眼睛？”
　　“并未。”
　　王嬷嬷顺着姑娘的视线往外瞧，原来是几个小乞丐挡住了去路，不禁眉头紧皱，“姑娘，这有什么可看的，当心惹了风寒。”
　　挡在路中间的正是为了抢个馒头厮打的几个小乞丐，虽然以一对三，小女乞丐反倒占了上风，王嬷嬷觑着自家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小姐对这群脏兮兮的小乞丐来了兴趣。对前去驱赶的黄丁吩咐，“将那几个小乞丐带到车前来。”
　　刚刚被怒斥了一顿的黄丁，此时正想表现，闻言一手提溜着被打的最严重却睁着一双不服输眼睛的女乞丐一手提溜着捂着流血耳朵不断哀嚎的男乞丐，语言威胁那个最大年纪的男乞丐乖乖跟他走，一路来到车前，点头哈腰。
　　“嬷嬷，您要的人我给您带来了。”
　　王嬷嬷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觑了觑黄丁，黄丁识趣儿的走开，后背挺得笔直，一副认真办差的模样。
　　待黄丁走远后，王嬷嬷忍不住开口，“心慈的姑娘，可是见他们可怜，要赏他们铜板子？”心里却想着，姑娘就是心慈，几个大钱的事情，赏了也就赏了，回去再跟夫人好好解释。
　　心里却不由感慨，难怪夫人总说她惯着姑娘，这样娇娇软软的姑娘，怎么不让人心生疼惜呢！
　　车里的姑娘眼睛不看其他人，只眼神流光溢彩的看着那名伤得最重的女乞丐还在像饿狼一般死死盯着耳朵流血的男乞丐，脱口而出，“我要她。”
　　王嬷嬷以为幻听了，惊诧，“什么？”
　　娇娇软软的姑娘侧头瞧向王嬷嬷，眼带祈求，语音哀求，“嬷嬷，我想要带那个乞丐回家去。”
　　这不是几钱银子的事情了，王嬷嬷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陡然睁大，“姑娘，可咱家现在不缺家丁奴婢啊。”她觑了一眼那个虽然瘦弱，眼神却凶狠的女乞丐，接着道：“何况还是个未训服的野丫头，招到家中去，不定会给小姐惹什么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