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传》萨拉汗丁

10、家

　　王博觉得十分不舒服。

　　他的眉头突突直跳，每次做噩梦之前，他都会有这个症状，自从转学到这里之后，这个症状就逐渐消失了。

　　而现在，它又出现，每一次，都伴随着第二天难以抵挡的，令人痛苦而必须忍受的侮辱。

　　王博几乎是苍白着脸色，脑海里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尖叫，在悲鸣，最后在无尽的回忆深渊里，拉出尾端的一条破折线来。

　　他停下脚步，转身，往和家相反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

　　放学时候已经过了，校门前面，家长们接到自己的孩子，散地差不多了。

　　王博知道离学校不远处就有个公交站台，如果赵子辛要回家，说不定就要从哪里乘公交车回去，毕竟他家住在好几公里之外。

　　快到了，远远地就能看到公交站台上站了数人，都是在等公交车的学生。

　　王博焦急地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人。

　　这么快就走了吗？没道理啊，站台上还有这么多人……

　　王博有些疑惑，原地站了会，远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来了，站台上的同学们一窝蜂地用上去，公交车又关上门，慢悠悠地开走。

　　王博孤独地站在站台上，风吹过来，带起灰尘。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王博想着赵子辛的脸色，叹口气，转身往家里的方向去了。

　　“那群高年级的又在那边欺负人了！”

　　“对啊对啊，真讨厌……”

　　两个同校女生正对着走过来，王博同他们擦肩而过，走过几步后，忽然停了下来，他转身冲向女生，冲到她们面前焦急道：“你们说什么？”

　　女生正在闲聊，被这个低年级的小男孩吓了跳，见他可可爱爱的焦急样子，便问道：“小同学，你有什么事情？”

　　王博深呼吸一下，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在说，有高年级的在欺负人，能告诉我在哪里吗？”

　　王博心头的不详预感已经要突破天际，仿佛有只小恶魔在他耳边呢喃：“来不及啦！来不及啦！”

　　“哦哦，是这个啊……”两女生对视一眼，也许是因为不想让那人被欺负地太惨，看起来也像是小朋友，便回答道：“在那边，就在学校后门的地方。”

　　“谢谢！”王博马上答道，把书包拎到前面，往后门飞一般去了。

　　后门本来是条老街道，住着许多老人，还有些小摊贩在这开着店，能够赚点学生们的零花钱。

　　前几年城市管理通知下来了，这一小片区域都要拆掉，原住民们都得了好大一笔款子，便也搬走了，整条街被管控起来，摊贩也不来了，到得后来，不知怎么得整个项目停止了运转，老街也就荒凉下来。

　　一半废墟，一半承建房的中间，夕阳洒落下来，洒在躺在地上，满身都是灰尘的赵子辛身上，他半掩盖着头，嘴角满是血。

　　“操，这死哑巴嘴巴还挺利！”高瘦男孩手里拿着个浅蓝色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小叠百元大钞，亮眼的红色让三个手下都瞪大眼睛，“这臭小子可真有钱，没想到这破地方还有这样的肥羊。”

　　“老大，让这小子明天再带过来！”胖手下眯起绿豆眼睛，身上的校服随意耷拉在腰间，将肚子衬托的更大，“平常这小子都有个家伙跟着，最近这几天都不来了，”他说着靠近高瘦男的耳边，“说不定能让这小子从家里偷出来个千把块的，到时候，丽丽还不跟你？”

　　高瘦男咽下口水，耳朵上的伤口也不怎么痛了，走到离赵子辛不远处，不屑道：“臭小子，别装死了，识相点站起来，老子就不打你。”

　　赵子辛动了下手，调动全身力气，尽力站起来。

　　他白皙的脸上满是灰尘，书包里的东西，书，试卷，本子被翻得到处都是，随意被丢到地上。

　　脖子上有条红痕，原本在那里的纯金项链已经到了正在狞笑的大鼻梁男的手里。

　　四个男孩都快有一米八高，即使赵子辛将近一米六五，也如同四座山一般，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很简单，我说的几件事，能，做到!就放你走，”瘦高男特地拉长了声音，“第一件，明天带一千块过来，老子以后就不找你了……”他露出一口牙，上面满是烟熏出来的黄黑。

　　赵子辛低着头，没有反应。

　　“第二件事，跪下，给老子磕个头。老子就不计较你居然敢咬我？！”瘦高男怒道，又感觉到他耳朵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刚才自己一个不注意，竟然被这家伙狠狠地咬了口！

　　四人见面前的小孩慢慢抬起头，冬天，太阳总是落得很快，夕阳已经快要沉下去了。

　　赵子辛抬头，暮光落在他的眼眸，在侧脸拉出个剪影，显出几分阴冷来。

　　他的目光亮蹭蹭的，如同深夜里，被惊醒的毒蛇。
　　瘦高男被看到发慌，心想这臭小孩装什么/逼？怒道：“问你话呢！”

　　赵子辛冷笑一下，狠狠地朝瘦高男吐了口口水。

　　这下可是事发突然，瘦高男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接了个严严实实，待得反应过来，大怒道：“扁他！”

　　赵子辛马上蹲下，用双手捂住要害，准备挨打。

　　只听见一声惨叫，那抢了金链的大鼻梁男捂住额头，不住哀嚎，再一看手，手掌心满是鲜血，却是被石头砸破了头。

　　瘦高男只觉一阵阴影笼上心头，正要回身时，见着一矮小身影，如同闪电一般扑了过来，紧接着，像是夜枭同猎物对视的最后一眼，闪耀着愤怒红光的眼神，仿佛要将瘦高男的灵魂吸走。

　　一阵剧痛从下肋处传来，瘦高男发出一声惨叫，王博却不饶他，又捏住他脖子，左右开弓连扇几个巴掌，整个手掌都随之发红。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只间，余下的两人见竟是个一米五左右的小屁孩，身上还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当下又惊又惧，心道这厉害小孩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还愣着！快上！”瘦高男瘫在地上，两颊火辣辣的，心道都是废物，居然让个小屁孩干趴下了，对手下怒吼道。

　　胖男闻言向剩下那矮子使了个眼色，从怀里抽出把折叠刀来。

　　王博脑海里空无一物，无边无际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的理智和灵魂。

　　无数的冤魂在呐喊，飞禽走兽在火焰中死去，漫天的浓烟，冲天的水柱，无数的人和车来来去去，那仿佛难以逾越的火焰隔绝了生与死，在千军万马的冲击之下，慢慢消散殆尽。

　　王博清醒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折叠刀，已经架在那胖男的侧脖上，刀尖上沾了点血，王博只需再用点力，便可让这胖子上西天。

　　“别，别……”胖子已经吓得不敢动，那矮子被捅了一刀在胳膊，倒在地上装死，留自己一个面对这小怪物，控制不住地尿了一小滩在地上，滴滴答答地发出响声。

　　场面一时间极其诡异，赵子辛僵住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余下数人或躺或□□，只有王博站着，用手肘格着胖子的脖子，当下便要犯下进牢子的罪过。

　　“那边的，干什么呢？！”远处忽然传来叫声，数个警察拿着手电，飞奔过来。

　　我在哪里……王博眼前的世界不真实地晃了晃，他努力眨眨眼，仿佛世界终于对焦完成了，眼前那看不清的人影由三个重合在一起，赵子辛蹲在地上，清澈的眼眸里装满情绪，就这么看着他。

　　子辛没事，太好了。

　　赵子辛眼睁睁地看着王博露出一抹笑容来，最后一丝暮光落在他的小虎牙上，甚至连他手中握着的刀，都散发出一股，基督受难般，圣洁的救世色彩来。

　　王博眼前的世界一暗，手中折叠刀掉落到地上，他随之软倒在地。

　　警察赶来了，控制住了整个局面。

　　我在哪里？

　　王博感觉到，意识一点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紧接着，是身体的感觉。

　　无数的信息随着身体传输到大脑，风，光，人生，脚步声，争吵声，怒骂声。

　　还有，无边无际，难以忍受的痛。

　　王博简直要发出大喊，在他短暂的人生里，他还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痛苦，

　　全身上下都在痛，胳膊，脚，腰部，最最可怕的手腕处，感觉像是要整个断掉一般。

　　王博轻轻地□□，赵子辛正在打盹，听到了响动，马上跳了起来，扑到床边，王博慢慢睁开眼睛，同他对视。

　　王博：“……”

　　“我，我在哪里？”王博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和全身都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只能转转脖子，不连续地说道。

　　赵子辛眼睛里带着水花，他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又吸吸鼻子，掏出本子。
　　【医院。】

　　“啊？！”王博震惊了，怎么自己就到医院来了？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冲到哪里，看见赵子辛浑身是伤的样子，气血上涌，满腔的愤怒猛地爆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好像就不是很清楚了……

　　王博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撞到了脑子，怎么连事情都不记得了？

　　正想问问这是什么时候，房门被大力打开，王博想抬起头看看谁来了，却没办法坐到，只能干着急。

　　“臭小子！”宋淑英头发被风吹得乱飘，后面李国庆也来了，一脸焦急地样子，两人一身寒意，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完蛋了……王博只觉世界随着母亲的到来再也昏暗无光，他下意识地看向赵子辛，却见他一脸不安的样子，显然比自己更加担心。

　　却是很少能看见赵子辛这个样子，他平常都没什么表情的。

　　王博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