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傅三观不合》逐光设梦

31、阻扰

　　新政遇到了困难，张子安这几日来授课，一直是蹙着眉头苦大仇深的模样，吓得程晏规规矩矩，生怕太傅拿他出气。

　　想了想，我趁着张子安让他们习字时，问张子安：“太傅太傅！最近很忙吗？”我盯着张子安瞧，他几日前对我说过忙着新政，所以他应该发现我在明知故问。

　　话说这一点，我好像就是在他这偷的师。

　　张子安果然愣了下，下一刻他歪头瞥了我一眼，点了头：“是，书书有什么要问的？”说完他自顾去拿书了。

　　我锲而不舍，坦白：“好奇！能同我说说吗？”

　　张子安拿着书瞅了半晌，回我：“陛下早便实行新政，单论规划就有三年多，如今眼看这两年有了成效，不想……”说到这，张子安怅然叹了口气，正过身来看我，蹙眉道：“世家那边又有了动静，我身为太傅，自当以教导太子为先，但陛下已经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惭愧！”

　　嘿！难得难得！张子安这么直白说出他的心情可不多见！我决定安慰他：“陛下还有别的近臣，不差你一个！”

　　我想我倒霉的踩了雷，因为张子安的神色更不好了，他极力地忍着什么，好半天才回我话，一出口便是深深的叹息。他说：“陛下的近臣里，也有站在世家那边的人，再说朝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谁蒙蔽了圣听，都说不准的。”

　　我没有想明白，见张子安定定地看我，半晌不出声，正暗道奇怪，终于听到他问我：“书书，能不能请你做件事？”

　　哎呦，这人竟然请我为他做事，真是稀奇！

　　我爽快道：“成！什么事？”

　　大抵是我这样惊着张子安了，他凝视我，半晌后失笑，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是什么事？”

　　我说：“奴婢为太傅做事，当然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说吧，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笑话，这么多年，我难得抓住机会在张子安面前显摆！

　　我觉得我这份差事不亏，因为出于必要，张子安为我讲了些朝中局势。

　　他说，陛下实行的新政，乃是“按标择龄，裁冗移职”。

　　张子安给我解释，前者是关于年龄上的政策，譬如军中，瞒报年龄入兵的现象屡见不鲜，军队的编制、分级等因此大受影响。再说农庄，出现了根据受雇者年纪决定雇金的做法，倍受推崇，这虽然出现了短暂的繁盛，可是并不利于长久的治国。

　　因此严格执行规定好的招收和遣散的年龄，是要紧之事。

　　而后者，针对的便是世家子弟了，故新政完全实行后，会折损许多世家利益，那么人当然不愿意，于是千方百计设计阻扰。

　　新政当然实行困难。

　　.
　　我出了宫，便决定去西市瞧瞧。

　　西市是京城最大的商贸街市，鱼龙混杂，卖的东西种类也繁多。人在一个区域里待久了，不知不觉就会将地盘划分，若记忆不差，靠北的土庙前，应该坐着一些人，他们都没有生计，等着有人来雇。

　　——张子安说他是前两日偶然发现这块区域，但朝中却无一人提及，看来已经出现瞒而不报的现象了。他上前询问过，但这些人都面面相觑，不肯告诉他，况且他也不想打草惊蛇，让暗中的人早做了准备。

　　思绪回拢，我到了那里，果不其然，见到土庙前坐着一群人，看我来了都抬头看过来。

　　我感慨：“人好多！”几年前我偶然来过一次，那时这里人很少，只三三两两稀疏坐着，他们正在谈笑，问我来这干嘛？并且为我指路。

　　我咳了声，走过去，坐着的人互相看看，沉寂片刻，一个少年开口问了声：“姑娘，可是要招人？”

　　这句话一问，石击水面，人群中忽然躁动起来，似乎每人都跟着问了句，有的人还站起来，直勾勾望着我。

　　我腹诽：怎么感觉这群人接下来就要动手强买强卖了？

　　于是我笑嘻嘻，提高了音量，道：“是要招人，不过没那么多，我想找你们的老大，不知是谁呀？”

　　没有人回我的话，气氛微滞，有人瑟缩了下，回我：“我们都是聚在一起等活的，没有老大，姑娘你若是招人，这儿哪一个都可以！”这话很快得到高声附和。

　　这可不是我要的回答，心念一转，我眯眼道：“家中缺个管家，我便想到这里来招人。不过——我夫君他想到牙婆处买人，男人到底不会精打细算！我想着还是直接招人划算，何苦让旁人赚了差钱？”

　　说完这话，我瞧他们的神情，像是已经信服我了，但到底还存有戒心，于是故作一叹，说：“管家不是短工，看来这里没有称我心意的……夫君说的果然不错，各位再会，我这便走了！”

　　说一不二，我真转身走了，身后一阵窃窃私语，几步之后，果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停：“姑娘止步！”

　　很好。

　　我转身一脸不解，道：“诸位还有事吗？”

　　人群静默片刻，互相嘀咕，大多人神色都是犹豫的，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觉得熟悉，一望还是先前最先开口的少年，约莫十岁，瞪着眼睛惊惧地看我，说：“姑娘，我们老大还没回来，能不能……稍等片刻？”

　　他这话一出来，旁边的人便推搡他，小声喝道：“何云！说什么呢你！！”

　　那少年便涨红了一张脸，低头不说话了，但还是觑着我。

　　我觉得有趣，上前几步：“诸位不要这样嘛，我又不是官府办差的，只是想为家里买个管家，怎的防我成这样？”

　　我招招手唤何云过来，从袖中摸出一块糖，递给他，笑眯眯道：“多谢，奖励你的！”那小孩子受宠若惊的样子，十分有趣。

　　“诸位不厚道！”我笑眯眯走过去同他们坐下，“实话说，我还有修缮宅子的活想要给你们做，当然要找你们老大！”

　　想必是我这话有了效果，人群中的人果真愿意与我闲聊了。

　　等了有小半时辰，我便和这些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也知道了不少消息。

　　土庙前坐着的这些人，并不是京城所有等待做活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好几处地方，加起来约有四百多人，数量相当于小规模的流民涌入。虽然看着散落，但其实他们也有自己的规则，如今几乎所有的人都把陈伯当成了老大。

　　我好奇：“陈伯是谁？”

　　离我最近的便是何云，他茫然道：“陈伯就是陈伯啊——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好厉害，是从军中来的呢！”

　　我暗暗咀嚼了下“军中”这个词。

　　何云舔着糖，继续说道：“本来大家因为争抢生意闹哄哄的，有时甚至打起来，但是陈伯一来，没过多久我们便都听他的话了，他也会帮我们找生意……陈伯是很好的人！”

　　看来何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我点了点头，忽然远处传来惊喜的嚷嚷，抬眼一看，见到一位老人正面朝人群，背挺得很直，像是不论历经多少风雨，都吹不垮他似的。

　　涌到他身边的人早把事情原委说了，那老者便转头看向我这边，礼貌一笑，他脸上皮肤松弛，笑的时候皱纹便很明显，如同古树上粗糙的纹理。

　　我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迎上去行礼，同老者寒暄：“陈伯，是又给大家找到什么活了吗？”

　　陈伯瞥我一眼，并不应，却从袖中摸出一张纸，交给另一个人，叮嘱：“胡大人家里最近在建园圃，找二十五个年轻汉子帮忙，你挑选一下。”接纸的那人郑重地应了声，自去忙活了。

　　我明白过来，这老人不喜欢我这样客套，于是面色跟着严肃下来，只微笑道：“陈伯若现在有空，不妨与我聊聊生意？”

　　“好。”

　　“是这样，我手里有个老宅，最近也需要修葺，不过多年没有住人，破损实在厉害，陈伯要不随我去瞧瞧，再谈价格？”

　　陈伯眉目一动，问：“不是要买管家？”
　　——想必是将我先前说要修缮宅子的话当成了客气话。

　　我很快答道：“宅子也修，管家也招，若是不方便做长工，那么我就把这短期的活交给你们做。”

　　我这话刚一说完，便见到陈伯探究的目光，我心想这目光真是好生熟悉，哦张子安便经常对我这样，我已经刀枪不入了哼！

　　陈伯缓缓问：“姑娘怎知，我们不做长工？”

　　我得逞，道：“凡家中长工，都要将户籍登记在官府，管家一职更是，那些人本不想特意请出你，是我说要招管家，他们才让我留步。”

　　那些人根本没有户籍，或者说，他们的户籍拿不出手。但出自军中的陈伯显然同他们不一样，既跟着老大，也该为老大着想，替他留下这个看起来不错的差事。

　　也好过朝暮奔波。

　　言尽于此，若陈伯再不懂，那就不太聪明了，他看了看我，忽然似有所悟。

　　半晌，陈伯道：“好，老朽陪夫人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