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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哭丧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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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悟看了看手上令牌,“抱歉,一时情急忘了拿捏分寸,你们别哭啊!”
“闭上你的臭嘴!”任狅珑一掌压上莲悟,手指间漫延的一股符纸味顺势钻入。“别回它,回了你也变纸人了!”
“这又是什么名堂?”诛空惑道。
“亥时哭葬,子时上香,是哭葬阵。”回他的人是龙默,他扭头四下搜寻,似乎这寻找些什么。
任狅珑翻出罗盘、撕去了原先黏在上头的黄符:“得先找到阵眼才行。”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整晚尽是这些鬼东西!”诛空皱眉盯着眼前的纸人,模样颇为不屑:“这阵有什么可怕的吗?”
“这阵不可怕,就是很难缠,身在阵里的人,万一回了它们的话,就要被收去灵识。”任狅珑揪过龙默一手,嘴里咬着一张符纸:“借个火。”
龙默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其妙。
不会自己燃吗?
他是想这样回的,不过现在情况非比寻常,他没空细问,乖乖在指上捻起一簇火苗给她。
任狅珑燃过了符纸飞快点过罗盘四角,将灰烬压上天池,指针蓦地又飞速转了起来。
“我乃幽州司魂冥差──”
“神仙也一样,所以我才说这个阵难缠。”任狅珑大眼没好气瞟过他,管不住小嘴又酸了他一句:“不过阴差大人若是趁现在赶紧夹着尾巴逃回幽州的话,或许能另当别论。”
“你逃吗?”莲悟的声音讪讪地问了一句。
诛空才想回他,蓦地让莲悟一爪压上了嘴。
只见莲悟瞪大一对眼摇了摇头,用嘴型无声地说:“我没开口。”
诛空颊边也滑下一滴冷汗,心忖道:“你个王八!这阵还当真有几分叫人不得不提防啊!”
任狅珑跟龙默也不再开口了,他二人一会我在你手心点划、一会妳在我手里点撇。
任狅珑在龙默手里留下讯息:‘送葬阵要从惊门突破,纸人属木,当是从树里出来。’
‘妳右、我左,分开找。’即便是点划,龙默依然不改话少。
达成共识之后,龙默才要转身又被任狅珑拉了一把,再度点撇:‘待会阵眼成熟之后,这两个阴差可能会中计,多注意点。’
‘明白。’龙默简单回了一句。
两人目光各自往两旁散开,搜寻附近每个有古怪的角落。
鬼哭神嚎愈来愈大声,嗡嗡扰得人心纷乱,任狅珑与龙默早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样的阵,他们很习惯。
痛苦哀嚎对莲悟诛空来说更属家常便饭。
在幽州里早已习惯了这等慒心折磨,长年听下来,早不把这等折磨放在眼里,是以他二人看来有些闲适。
而且冥差常常都在四处勾魂、没空时时见面,所以他们还挺常用灵识沟通的,不用开口,脑袋里想一想便能交谈。
莲悟眼神没离开过任狅珑,思索了好阵子才传了句灵识:“诛空,这个人不能死。”
“什么叫做她不能死!判官生死簿已经载明她必须死!而且现在、马上、立刻就得死!”
“她身上的孝子棒没有封印,”莲悟指了指任狅珑,“未封印的孝子棒持有人若死,里面的魂魄会一次出笼,届时,人间将一瞬间满是冤魂。”
看着莲悟难得一脸正经,诛空也不免一愣。
诛空难以相信眼前这黄毛丫头有这么大的能耐,“孝子棒可不是随便人类可以控制的,你如何确定她身上那只是真货?凭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并没有控制孝子棒的力量。”
“待会阵一破,我们先回去一趟吧。”莲悟摇了摇扇面,“那任家勾魂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你要我空手回去!?”诛空几乎就要跳起来了。
“这事有古怪。”
“你不是要被她三言两语蒙混过去吧?孝子棒都消失多久了?你是不是又想放过她?早知道你有问题,难怪要我来截魂!”诛空气急败坏。
“虽然气息十分的微弱,但那的确是任家的孝子棒,也许那孝子棒曾经被任狅扬所封印,里头的灵尚未查觉人气,所以任姑娘尚能应付。”莲悟十分肯定自己所探寻到的气息。
“就算是真的孝子棒又如何!?”诛空念头一转,“其余两只孝子棒菩萨都收回多久了?这只棍子还有用处吗?”
“不能冒险。”莲悟蹙眉,就是不点头。
“你!”诛空气得简直一拳想抡上他的脸,但莲悟十分坚持,“好!我信你一次,你最好别又出什么差池!”
差池……
莲悟低首,他想起了心里头那个人。
左肩上突地一阵剧痛传来,他咬牙蹙眉,脑海里被一个既尖锐又绝望的哭嚎占满:‘祢们这些假鬼神佛为什么要抛弃我!’
肩头被自己狠狠掐痛了,他用力甩了甩头,勉强将自己从回忆之中拉回,才稍微恢复了点精神,便见身后漾出阵阵金光,一个熟悉又慈悲的和善之音轻轻唤过一声:“莲悟,你又调皮了?”
莲悟自然识得这声音,不是菩萨还有谁呢?
他很自然地想扭头回应一声,忽地听见一声“啪”地脆响,面颊上传来一阵刺麻痛感,一张符纸飞快压上他的嘴,手掌被人揪起、写下几个字:“在这个阵里,不要分心。”
莲悟眨了眨眼,诛空在他身边愣愣地望着他被任狅珑狠狠甩上一巴掌、又贴上一张符纸横上他的嘴,最后揪着他的手写字
任姑娘!?
“你搞什么!?”诛空在灵识里问道。
莲悟有些尴尬:“我……我刚刚听见菩萨叫我……”
“菩萨!?菩萨有这么闲跑来这里叫你吗?”诛空翻过白眼,“刚刚叫你你都没反应,若不是那丫头发现你有异状,我还以为你一直死盯着那丫头,是打算直接抢孝子棒了。”
“慢着……你的意思,我盯那丫头盯很久了?”
“不然呢?怎么唤你你都没回,我还拉了你两下!”
“方才没说话之后,你我二人可曾交谈?”不会吧!?莲悟有些咋舌。
“没有啊!怎么了?”
诛空一句真是教莲悟凉到骨子里,倒抽了口寒气,心忖:“这个阵真不是开玩笑的!打从一开始就用冥差之间的沟通方式闹上我,而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回他不敢再大意了,凝神乖乖待着。
哭嚎还在持续,任狅珑跟龙默还在四下搜寻阵眼,龙默瞇了瞇眼往林间深处望去,不远处的隐密树洞正闪着微微绿光,他回到任狅珑身边,拉手一阵比划:‘找到了!’
比划完他拉着任狅珑就要走过去,只见任狅珑摇首推托,翻出几张符篆放到他手里,忙忙地又在他掌上留下讯息。
龙默看似困惑,可也没有多做说词,一个人掐着符纸就往树洞钻去。
“任家小儿当真有料啊。”身旁莲悟温笑望着任狅珑那条娇小背影。
诛空翻过一个白眼给他:“你真信她?”
“不知道是谁一开始差点被骗。”扇面半掩一脸俊逸,莲悟窃笑。
“我更不知道是谁方才差点被吸走灵识。”诛空也讪讪在脑海里揶揄一句,想起那个模仿莲悟的声音,诛空忍不住端颔思索:“连你都能骗,这个阵似乎真能有两下子……你说它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一直偷偷学着我们说话?”
他才想完,额上便给人狠狠拍上一记,眨了眨眼,一道符纸竖在眉心。
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龙默两指修长便挟起他两眼之间那道黄纸,伸出另一手竖着食中两指岔开,指了指自己双眼又指了指他两眼。
见他似乎有点茫然,龙默不耐咂嘴一声,拽过他的手写字:‘专心,我盯着你。’
直接如他,意思传达完又扭头去找阵眼。
莲悟也伸出两指翻起他眉心那道符,愕然望着、脑袋传达:“兄弟,你也遇上了?”
自此,两人专注凝神,不敢松懈也不敢在脑子里瞎聊,这个阵……还真他娘的邪门啊!
罗盘指针飞转迅速,阵眼成熟之后更难分辨真假,两人还得时不时盯着那两个除了勾魂、毛都不懂的自大阴差,因此更为耗费精神。
任狅珑再度掏了张符纸伸到龙默面前,挑了挑眉。
龙默这会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拉过她的腕骨一掐,不掐不怕,一掐吓得连忙松手。
蹙起眉往她手背上点划几撇:‘妳的灵力呢?’
‘用完了。’任狅珑抿了抿唇也回以点撇,捏着符伸到他面前又挑了挑眉。
用完了!?这东西还能用完的?
那要不要哪天也能灌满的!?
龙默不懂,但是他很清楚这个问题不该现在追讨真相,蹙眉燃过符纸,那任狅珑疾疾点过罗盘角落,突地咬破一指滑出一滴血珠,连同灰烬压上天池。
飞转的指针渐渐缓和下来,虽然摇摆不定,不过这回总算能看清针落到哪。
或许是四人都未受影响,所以纸人们心有不甘。
原先那一尊尊杵在原地哭嚎的纸人们,有大半忽然开始动作起来,齐齐列队分别围绕四人转起圈,哭声中有笑、笑声中又有哀号,幽幽怨怨、尖锐刺耳。
诛空瞇了瞇眼,一手压在腰间令牌上,蓄势待发。
忽然间,任狅珑打过一个响指,朝龙默比划:‘西南位。’
龙默抬首望过一眼,贴满黄符的鱼龙愁蓦地飞出,直刺西南方深处树洞里的青森光芒,剑尖刺穿树洞的瞬间,洞口亮起一道符纹,“砰”地一声,只剩一阵白烟和微微闪着红光的鱼龙愁。
身边那些纸人应声“轰”地自燃、化成了灰烬。
阵一破,莲悟诛空这才各自撕下脸上符纸、吁出一口长气,这口气好像憋了几百年这么久,憋得他俩冷汗涔涔。
莲悟给了任狅珑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任姑娘这条命可真稀奇吶,人人都想要。”
任狅珑瞟过他一眼,懒扬一抹微笑:“自然嘛,天下奇宝在手,大伙总是要给点面子的。”
“谁晓得妳那只孝子棒是真的还假的?”
诛空此言一出,吓得莲悟一阵心惊胆跳,还以为阵还没破,而自己又陷入幻觉里,忙忙地偷偷在手臂上狠狠掐过一把、疼出眼泪。
诛空怪异看着他:“你又作甚?”
莲悟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总之,任佬一事我们先回去查个仔细。”
诛空叫了一声:“啊!?”
“引路人魂未归不是小事,你不觉得这事有古怪吗?”提扇掩面,莲悟低低一声。“而且那丫头说任佬的魂现在还不见了,这事你没听说、我也没听说,事情很严重。”
任狅珑见他二人交头接耳细语,扬唇掀笑:“看来……我可以长命百岁了。”
诛空瞪了她一眼,“妳别得意,万一回了幽州,查到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一样回来找妳。”
“哦?那我就不送了。”任狅珑无甚所谓地拱手枕到脑后,撇了撇嘴。
两人身影一摇,化作一道阴风隐去,留下任狅珑与龙默两人。
待他二人离去,任狅珑又翻出罗盘贴上一张新的寻魂符纸,专心地在一堆又一堆的灰烬中寻找任狅扬踪迹。
龙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什么都不打算解释。
“妳都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任狅珑拣了截枯枝翻动灰烬,视线全都盯在手上罗盘动静,好半晌才回道:“阿翁踪迹又不见了。”
“……”
是我问的方式不对吗?
龙默想了想,又道:“狅珑,任翁他……”
手下顿了顿,任狅珑面上闪过一抹哀伤,咬着下唇微微颤抖,别开脸不想让龙默看到自己脸上表情,揪着木枝的手紧紧攒拳咔咔,直到脆弱枯枝在被她一把拧断发出声响,这才松开双手叹了口气:“你不是……都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