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偏移》花驴子

15、十五章

　　齐飞远下了公交从站牌走到校门口，这会儿来往进出的人很多，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一身素色衣服的中年女人的背影。

　　接着还没等他想好应该怎么绕开走的时候，刘晓梅突然转过了身，偏偏看向这里，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齐飞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躲开她的目光，刚想转身从右边走就被小跑过来的刘晓梅拦住了去路。

　　“你干什么！”齐飞远四下看了看担心有认识的同学看到，他眉毛微皱，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小远，你听妈妈说几句话好吗？”刘晓梅胳膊上还挂着个小皮包，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

　　“我上次说过了，”齐飞远虽然极力忍着，听到“妈妈”两个字还是觉得心里揪着难受，“我没有父母，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刘晓梅好不容易见到他，怎么会舍得让他走，“小远，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好吗？妈妈那时候没想丢下你的，真的，很多事情你不清楚真相，是你爸他……”

　　“我不想听，”齐飞远语气平静地打断她，一只手用力但缓慢地推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悲伤，“关于以前的事情，我不在乎了，所以你也不用解释，我一个人很好，谢谢你关心，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吗？”

　　刘晓梅看着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已经生了些皱纹的双眼片刻间蓄满了泪，一眨眼间就有几颗滚落在地上，越掉越凶，她低下头捂着脸慢慢地肩膀也开始微微抖动。

　　齐飞远忍着鼻头和眼眶的酸涩转过身，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拍了拍背回肩上，轻声说了句“回家去吧，以后别来了。”然后就离开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一路失神地回到宿舍发现室友正好都不在，齐飞远略微松了一口气，放下书包后就双手抱着头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趴了好久。

　　他心里又烦又乱，尤其想到两次校门口的不欢而散都是刘晓梅站在原地哭。

　　可是能怎么办，就算真的听她解释了道歉了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时光能倒流吗？不能，而且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过了五六年再来解释再来道歉，不觉得太晚了吗？

　　齐飞远承认自己心里很想妈妈，可是刘晓梅当年跟那个男人离开后一定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因为她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有气质多了，穿得也比以前好，应该是过得很好。

　　前半辈子为了他，刘晓梅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又要伺候齐军还要照顾他，一天到晚不停歇地忙可动不动还要挨打挨骂，几乎每天都在伤痕累累担惊受怕中度过。

　　刚开始不久她也后悔自己年轻时不懂事宁愿跟家里闹翻甚至断绝联系都要和齐军在一起，后来看透了那个无可救药的男人想离开时，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孩子。

　　为了齐飞远她只好咬牙忍着，不管自己受多少苦挨多少打，只要孩子平安健康长大，就是做母亲的最大的心愿。

　　可惜刘晓梅没想到齐军简直是畜生，就因为有次他喝醉了酒一回家话都没说就动手打她，抓着她的头发满嘴脏话就往门口拖，把那时候刚上小学的齐飞远吓得直哭跑过去就咬齐军的手，刘晓梅被他松开头发刚从地上站起来就见齐飞远被他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捂着耳朵直哭。

　　之后一年左右的时间齐飞远那只耳朵都几乎听不见，学也没办法上，家里没钱助听器买不起，去医院检查医生就说没治了，齐军也不管。

　　刘晓梅那时候几乎都绝望了，没办法只好在外面买了些教手语的碟在家看，母子俩边看边学，经常比划到一半齐飞远就得抱住捂脸痛哭的妈妈。

　　也许上天眷顾，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刘晓梅拼命工作也攒了些钱，又带着他去大医院检查，医生说有很大的机会能治好，刘晓梅激动的差点给人家跪下，之后大概三个多月，齐飞远的耳朵总算康复了，母子俩抱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医护都有些已经眼眶发红。

　　所以她比谁都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所以齐飞远其实真正气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怪自己太自私，当时只想着自己没有妈妈会怎么样，却没想过妈妈如果继续为了他留下会怎么样，尤其是那时候齐军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带着别的女人回家了。

　　其实要说气，心里更多的应该是不愿意承认的委屈，齐飞远只是不明白就算刘晓梅要走，为什么不能好好道别再走，而且一走就是这么多年，然后又在他好不容易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出现。

　　很多事情以前不懂，后来学会一个人长大才明白，但也因为太明白，所以才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只顾着自己。

　　齐飞远趴在桌子上努力说服自己，就当刘晓梅没有出现过，自己从前以后还是一个人，就照原来的样子生活就好了，很快就没事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整整两个礼拜靠着疯狂学习才缓过来，等他情绪稳定下来的时候忽然想起这十几天的时间，周立别说来找他，就连一次都没和他联系。

　　手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吃烧烤时他给周立发过去的那条消息。

　　齐飞远坐在学校湖边的长椅上，盯着那两句话看了半天，自己把自己看笑了。

　　其实那天晚上有没有月亮他都不知道。

　　“……周立，”电话响了好久终于被接起，齐飞远深呼吸一下放在大腿上的手不由慢慢握紧，感觉心慌的厉害，“我们、我们好久没见了。”

　　“我是想、想说我们……”

　　“我…”

　　“其实……”

　　齐飞远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他垂下头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嗯。”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字，从周立嘴里说出来居然杀伤力这么大，不知道是因为他依旧熟悉好听的声音，还是因为他平淡且没有一丝犹豫的语气。

　　齐飞远感觉自己有点没出息，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裂了一样，呼吸也好困难，最夸张的是居然手抖的差点拿不住那么薄那么轻的手机。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电话已经被挂断，齐飞远说这句话时颤抖的声音却依然回荡在耳边，周立放下手机，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反正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这段时间他除了公司的事还得忙着陪父母，他爸妈一直在美国生活所以回来也不太适应整天呆在家里，一般没事时不是去骑马就是打高尔夫。

　　尤其刚回来那几天上门拜访的人一大堆，之后几天就开始忙着参加派对忙着参加宴会，周立除了上班几乎一直陪着。

　　要说忙，确实也忙，但没有忙到没有时间打电话发消息的地步，只是他自己也觉得现在好像和齐飞远成了习惯多一点，激情和新鲜就少了很多。

　　加上曾豪又提醒了他好几次，让他趁现在开始晾着齐飞远，到时候忙完也许早不记得这么个人了，如果他纠缠或者上门，那就找个借口甩了，实在不行给点钱就解决了。

　　其实那天晚上齐飞远给他发那两条消息的时候他刚从派对回去也是喝得神智不清，记得当时看到那几个字心里挺开心的，但一觉醒来就接着忙那条消息也早被顶到了靠后。

　　今天他爸妈坐飞机去别市见老朋友去了，两天后才回来，周立总算闲下来，其实本来是想去找齐飞远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曾豪给弄到了这里，然后又问完他和齐飞远的事情后嫌他墨迹，嘲笑他别被一个屁都不懂的大学生给拿下了，竟然看着近在眼前的花花草草都无动于衷。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偏偏他正和曾豪笑骂着争论时，齐飞远的电话就刚好打过来了，他不太想接，就是知道曾豪肯定等着看他怎么办，可对方一点挂的意思都没有，周立这时候只觉得不接没面子。

　　但没想到那边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最后会问那么一句话。

　　周立当时没细想，只是既然他问了那就趁这个机会断了也行，因为这段时间确实没之前那么想齐飞远了，也许就是开始腻了吧，那就趁早分互相不耽误也好。

　　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夹杂着男女的笑声又开始继续，曾豪倾着身子茶灰色的脑袋凑近他，扫了眼他手里已经黑屏的手机，又抬头斜眼笑着看他，本就长了一张妖孽的脸，这时勾着嘴角漫不经心的笑简直快把身边的几个小姑娘迷死了。

　　“怎么？真缠上你了？”他不屑地轻哼一声，然后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没有，”周立也拿起酒杯一口喝光，“他同意断了。”

　　曾豪嗤笑一声，和旁边的女孩碰了一下酒杯，转过头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这他妈还需要他同意？笑死我了，说来说去还不是钱的事儿，以前你那些哪个不是刚开始听到分手装的多深情，哭得多伤心，结果都还不是一张支票甩脸上立马就笑着祝你幸福了。”

　　周立有些讽刺地笑了笑，那些人他早都一个不记得了，因为对他来说互相各取所需转头就忘很正常。

　　现在这种社会不图钱图什么，只有傻子才图感情。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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