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咚眠

5、肆

　　不惑之年，我遇到了一位姓郭的太守。
　　那时，我已做了多年的“路歧人”。虽食不果腹，却自在随性。
　　对世事，我不再执着于己见，不再寻求外界的认可。
　　我坚信，终会有人喜欢我的剧目，喜欢我的木偶。
　　即便没有，也不打紧。只要有它陪着我，其他都无关紧要。

　　正是这份坚信，让我得遇郭太守。

　　他刚到洛州为官，对风土人情甚有兴趣，常骑着一头驴，背着箧笥，哼着小曲，信马由缰，徐行于山野间，体察民情。
　　那日，他在荒野小店听了我的戏，泪湿衣襟。
　　四十岁的文臣，久经官场，看惯了宦海沉浮，仍能保有一份赤子之心，是多么难得。

　　他邀我同席，畅谈古今。
　　我们倾盖如故，不觉暮色已悄然降临，兴致仍未减分毫。
　　于是，他又邀我同归府邸。
　　我答应了。

　　我太孤单了，在外飘零太久了。

　　他将我的木偶和行囊搭在驴背上，与我携手，步行于山间小道。

　　那是季夏之夜，腐草化萤的时岁。
　　虫鸣不绝于山谷，萤光闪烁，前路明亮如白昼。

　　他懂戏，想要修改这个剧目，添些细节。
　　可那夜我们翻遍史书，也没能找到关于女将军的记载。

　　历史既无可依之处，那就任由后人评说吧。

　　史书中不详其名，我们便为这位女将军起名“五娘”，取“阴阳交午，阳气降而阴气始生”之意。
　　史书中不详其来处，我们便将她的故里设在“洛州”，取“水绎绎光耀”之意。

　　郭太守为她作传，传颂于乡里。还为她修了一座小祠堂，受当地人供奉。
　　次年，郭太守的夫人降下一女，行五。郭太守大喜，以为是女将军显灵，便为幼女也起名“五娘”，以悼念故人。

　　我在洛州一待便是三年，那是人生中最恣意的三年。
　　我的剧目受到了当地百姓的追捧，我的木偶受到人们的喜爱，她的故事亦得以流传。
　　更重要的是，知音与挚爱皆在身侧，无惧于漫漫长夜，悠悠岁月。

　　三年后，郭太守调任，我没有随行，而是与他告别，带着我的木偶，带着五娘的故事，重新启程。

　　我决定，重回故里，重寻故人。

　　注：
路歧人：指那些没有固定表演场所，非定期在街头巷尾流动表演的流浪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