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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山火(二) ...

  •   这第二件幸事,便是在昨日之战中,我们意外俘虏了对方的一员大将。之所以知道他的身份,是因为他的军服上写有他的名字——陆长宁。
      陆吾国高阶将领,统一发放的军服上都有刺绣各自的名字。我想起瞿姜说过,陆吾国极重巫蛊之术,便问身边常年和陆吾作战、经验丰富的高将军:“听说陆吾笃信巫术,这衣服上绣名字是否也是出自这个考量?”
      高将军之言验证了我的猜想:“将军所料不错,这带了姓名的军服都是受过宗庙赐福的。不然冒这个险暴露身份做什么?”
      我看陆长宁双手被缚,笑道:“看来这福也不怎么样。”

      还是瞿姜赠与我的襟上铭好。

      陆长宁听我发笑,居然抬眼瞪视着我。
      他的目光很凌厉,我身边的高将军也察觉了,我尚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高将军便飞出一腿,将他踢倒在地。
      “尔真是狗胆包天,竟然不敬我军主帅?”说着,他作势还要再动武。
      我连忙拦住他,“罢了。”
      高将军虽然未再出手,嘴上却仍是忍不住地谩骂着。骂完后又同我道:“将军有所不知,在当扈国做出瞪视他人之举,乃是不礼天、不尊地、不敬人。”
      我道:“原来如此,兴许他不知道。”
      我话音刚落,陆长宁将口中血水吐出,在听完高将军解释后,眼睛却还是直直地瞪着我。
      高将军对我道:“将军就是心善。”说着又是一脚过去,怒道:“尔安敢再犯?”
      我赶忙一把拉住他,“莫气。”又对陆长宁道:“第一回犯我谅你不知,此番再犯,又是何故?”
      陆长宁道:“你又何故留我?”
      我并未计较他的轻慢,解释道:“只是暂时未查明你的底细,也没想好该如何处置。”
      陆长宁笑起来:“不必想了,既被异族知晓姓名,我自当死。”
      他这一笑我才注意到,他虽身型高挑,但其实并不壮硕,和陆吾国那些五大三粗的将领极为不同。看面相也还算是清秀,只可惜一道长疤从鼻梁中部划至右眼下方,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
      “犯禁只是为了速死?”他这一套说辞可糊弄不了我。

      我信有人不怕死,但我不信有人不贪生。

      “可我并不想如你所愿,来人呐,押下去,好生看管,切莫让他寻死。”
      “是,将军。”

      陆长宁,我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陆姓为陆吾国的国姓,可我并未听说陆吾国那糟老头皇帝这次派了哪位皇子亲自督军。便同还在气中的高将军说:“高将军,你且帮我查查这陆长宁的底细。行事有悖常理,必有原因。”
      高将军性子急,做事也快,不出一炷香便回来禀我,说他盘问了其他一些被俘虏的士兵,那些人交代说,陆长宁并非皇子国戚。而是被赐姓为陆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
      我曾在瞿姜处借过一本将陆吾国礼制的书,书中记载到,陆吾国素来便有赐国姓给外人的传统,但是只针对三种人:第一是立下不世之功的死囚,让他得享赏赐也与过往一笔勾销;第二是派出去的暗探回国,表彰他功勋卓著且也不用再继续蒙着假名过活;第三则是其他国家投奔过去的重要人物,给予他新的身份也好让他为新主尽忠。
      无论是上述那种情况,俘虏陆长宁可都是一个宝贵收获——他若是立下不世之功的死囚,那此番对方必折损极佳的战力;若是成功回国的暗探,那失去的是顶级的人才甚至是一整个情报网络;而若是其他国家投奔过去的重要人物,则是可以拿来祭旗,以正军纪、以彰国威。
      我决定一探究竟,亲自提审他。

      再见面的时候,陆长宁似乎变了个人,不再瞪视我,眼神都迟钝了许多。
      我问道:“这是怎么了?”
      高将军解释道:“他方才发疯,一个劲儿地往墙上撞,所以找军中大夫喂了些药给他。”
      我道:“那可还问得出什么吗?”
      高将军道:“是散力气的药,对神志没有影响。”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再一细看,发现陆长宁的眼神并不是迟钝,而是无力。
      “神志清醒便可,有劳高将军了。”我总觉得陆长宁方才瞪我是因为他想引起我的注意,好单独和我说些话,便把高将军支出去了。
      “应该的,那末将告退。”高将军倒也没想多,毕竟我在练武场同其他人对练过几回,他信得过我的身手。

      高将军一离开,陆长宁便重重地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时,情绪又为之一换。
      我问:“清醒着?”
      他道:“还不杀我?”
      我道:“能说出这话,说明确实清醒。”
      他没再说话。
      我疑心他是叛徒,想顺藤摸瓜看看军中是否有暗探,便问道:“方才得知,你本来不姓陆,原是哪国人?”
      “……”他沉默不语。
      “本将军不爱刑讯逼供,可并非不会。你老实交代,我免你皮肉之苦。”他久未作答,我便抬眼催促,不料正对上他看我的目光,让我心中一颤。

      这眼神其实我并不陌生。
      许多逃来当扈国的永翼国人,正是这样看着曾经于国难时慌忙逃离、现在当扈国混得也算风生水起时的永翼国旧贵族的。
      “真想知道我是谁?”他双手虽然被绑着,却也不是全然无法活动,便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去解自己的衣服。
      “……”我压下胸中一口闷气,耐着性子,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他解到一半,似是想起该知会我一声:“我背上有刺青,你看过便知。”
      我道:“怎么突然坦白?”
      他道:“因为不想死了。”
      我还是觉得奇怪,回忆起当初,俘虏他的过程也很是诡异,似乎他是故意钻进我们的圈套之中。

      我陡然醒悟,“你别动!”
      陆长宁笑道:“将军反应过来了?迟了。”
      他便是传闻中以身饲蛊之人,那绣有名字的衣服怕也根本就不是什么赐福,而是枷锁。
      一旦脱下,蛊虫便会冲破他的身体……
      忽然“唰”的一声,一柄长剑自他体内穿心而过。

      “阿泱。”来者居然是瞿姜。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瞿姜拔剑,蹑影追风,身手不错。
      “陛下?”我反应过来真是她本人亲至,万分不敢置信,“陛下何故……”
      话音未落便被人猛地抱入怀中,说是被抱,就感觉而言倒更像是我抱着她。瞿姜不知道为何,全身有些脱力。
      “以人血饲养,他身上可是极为凶残的蛊毒。”大概是担心坏了。
      我知道她是在责怪我不小心,此事是我觉察太迟,没什么好辩解的,但我正想说点什么谢谢她的时候,忽然问道一股奇怪的香气,从在陆长宁的血液之中释出,飘散在风中。
      这是永翼国人血液中特有的香气,据说是因为救过一位仙人,那仙人见永翼国多蛇,便做了法使得永翼国民血液中带有可驱散蛇毒的香味,以此作为回报。
      我震惊道:“他是……”
      “永翼国人。”瞿姜显然很清楚此事,她轻轻地松开了我,慢慢直起身子后,反复确认过我确实没受伤后,才继续道:“当年就是他携带驻防图叛逃,致使永翼国边防全溃。”

      我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故意被俘?”
      瞿姜擦着剑,随口道:“兴许心中愧疚吧。”

      不对,陆长宁种种表现绝对不是因为愧疚,倒更像是怨恨。
      是在恨我。
      尽管我对此毫无记忆,但是我能肯定,我们曾经一定见过。
      至少他曾经一定见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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