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诱》以寄

10、十

　　男人送她们到了小区外，她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扶着妈妈回到那个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踏足过的家，她没有钥匙，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她爸似乎不在。

　　看来早些时候是她过度担心了。

　　仔细想想，从前她还在家的时候，他就很少回来，后来她每次回到家，也都没见过那个人。

　　她翻了翻妈妈的包，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蔚明照顾喝多了发酒疯的妈妈一夜，直至第二天清晨，她才有些清醒。

　　见她清醒，蔚明拿了倒好的温蜂蜜水给她，然后解释说：“昨晚你同事说你喝多了，拿你手机给我打了电话。”

　　她妈妈没有回应，只是冷淡的看着她，她一直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但大概是意识到她在这儿守了她一夜，也不像之前那样一见到就发火了。

　　蔚明已经习惯了这些，虽然看到时，还会有难过的情绪，但已经不是很在意了。

　　她平静的转着话题说：“今天开学，包还在舅舅那儿，我先回去了。”

　　她妈妈也没应声，垂着头沉默着没说话。

　　蔚明就直接走了。

　　她骑着自行车赶到网吧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前台小姐姐，白瑜下夜班，准备换班回家。

　　看到她，白瑜打了个招呼：“明明，早啊，你这会儿才从外面回来？”

　　白瑜是网吧唯一的女职员，比她大几岁，她过来借住的时候，帮白瑜代过几次班，白瑜喜欢吃零食，见到时总会分她很多，或是直接带些给她，两人关系还不错。

　　“嗯……出去有点事。”蔚明支支吾吾的说。

　　白瑜看了看她，突然紧蹙起眉，快步朝她走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蔚明有些奇怪，白瑜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她轻轻捧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这里，怎么了？”

　　蔚明经她提醒，看了一眼店门口的玻璃，才注意到，自己眼睛的眼尾处有一团淤青，像是被人打了一样，虽然不严重，但是观感不太好。

　　“可能是走夜路，在哪儿磕的吧，记不清了。”蔚明含糊着回答说。

　　应该是昨晚照顾妈妈的时候伤到了吧？不过她的确没什么印象了。

　　见她不愿意说，白瑜也没多问，她从包包里摸出来自己随身带的化妆品说：“你这马上要去上课了吧？新学期第一天，这么去感觉不太好，我这儿有遮瑕和粉底，你涂一下遮一下吧？”

　　蔚明还有些犹豫，不太好意思。

　　白瑜便直接拉起她的手，将东西塞到她手里说：“借你了，你拿去涂一下再去教室吧。我上了一晚上班，都没合眼，好困，先回去睡觉了。”

　　她说完，看她接好，就直接走了。

　　“谢谢。”蔚明忙开口朝她说了句。

　　白瑜回头朝她笑了下，催促说：“快去吧，不早了。”

　　·

　　白瑜今天也是夜班，她记得，她是连着两个夜班，再休假一天的。

　　六点放学，半个多小时回来，她又磨蹭了一会儿，差不多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七点了，这会儿，她应该已经来上班了。

　　蔚明收拾好桌子，将白瑜借给她的化妆品用袋子装好，准备拿去楼下还给她。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桌上的一袋还没拆袋的薯片。

　　暑假的时候，李冉送了她一堆零食，她还没吃完。

　　她一起带了去，当做感谢。

　　白瑜已经在前台椅子上坐着了，看到她来，站起来朝她打了个招呼。

　　蔚明将东西递了过去。

　　“早晨谢谢你了。”

　　“没事儿。”白瑜看了一眼东西，只收下了薯片，笑着说，“谢谢你啦。”

　　她又从包包里拿出来一个小分装瓶，里面装了半瓶透明液体，还有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些化妆棉。

　　“我想着你也不怎么化妆，肯定没有卸妆水，就给你拿了些。至于化妆品，我家还有好多，都用不完，而且这些也就剩一点点了，用不了几次就没了。你眼睛那淤青，得有几天才能消吧？你就直接拿去用吧，不用还我了。”

　　白瑜将分装瓶和化妆棉又装到她袋子里，推了回去。

　　“可……”

　　蔚明蹙了下眉。

　　白瑜已经将东西塞到她怀里了。

　　“不用在意了，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暑假的时候不是老帮我代班吗？就当是谢礼，我之后遇到急事肯定还要再麻烦你的啊。你要是不拿，我之后都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谢谢。”蔚明小声说。

　　“好啦，你才放学，还没吃晚饭吧？快去吃饭吧，我上班了。”白瑜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说。

　　·

　　蔚明重新回到二楼，拿起手机。

　　解决了一件事，但还有另一件麻烦事。

　　校服钱。

　　她垂下头，小心的拨通了那个电话。

　　虽然有了号码，不用直接去面对她妈妈，但一想到要和她说话，她还是会感到害怕。

　　电话接通，蔚明双手捏紧手机，犹豫着开口说：“妈，今天学校给我们量了校服尺寸，说明天要交校服钱……”

　　电话那头沉寂片刻，蔚明的声音也逐渐变小，至她说完，那边终于有了回应。

　　“要钱？你除了花我钱还会什么？”她妈妈的态度有点躁，冷声说了句后，又不受控制地朝她大吼着。

　　她闭着眼睛，将听筒拿远了些，不想去听那些骂声。

　　反正，她都能想象得到。

　　无非是怪她出生，怪她爸不回家，怪她拖累了她。

　　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渐渐转小，重新放到耳边。

　　“你真是个废物！”她妈妈最后骂了句，终于停歇了。

　　蔚明咬咬唇，她眼眶已经红了，但还是忍着情绪说：“一共一百二，老师说明天每个人都要交。”

　　她妈妈发泄过，没那么暴躁了，但还是冷声说：“把电话给你舅，听到你说话就烦！”

　　蔚明没多说，抹了抹眼泪去找了小舅李洪接电话。

　　他们兄妹两说话时，她妈妈的语气完全不像对她这样冰冷暴躁，而是平静的。似乎全部的负面情绪都归咎于她，也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也因此，在那次事情闹大，她被送去医院之前，亲戚们谁也不知道这些藏匿在黑暗中的事。

　　那次之后，她就被舅舅带走了。不过舅舅有自己完整的家庭，她明白和理解，所以只跟他来了网吧这边，帮忙干活，算是借住。

　　聊了几句后，舅舅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她。

　　他从口袋里掏了三百块钱。

　　“明天拿去交了校服钱，剩下的这两天先拿着吃饭。”

　　“谢谢。”她接下钱，说。

　　小舅李洪说完没急着走，犹豫了下，又补充了句：“你妈……还是爱你的，她虽然每次都那么说，但你都是她一个人在养，你上学啊，要花钱啊啥的，她都没少过你的，有时候还会打电话给我让我多给你点零钱，不像你爸那个混蛋，跟……”

　　他说到这儿，没继续说下去了。

　　蔚明低着头没吭声。

　　李洪叹了口气，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总之，你别往心里去，好好的，没钱了就和舅舅说。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饭吧。”

　　蔚明都点头应下，但心里仍然觉得难过，难以消解。

　　·

　　齐若笙人缘很好，温柔又开朗，不到一周，几乎和班上每个人都能熟络的聊上几句了，不像她，至今和她说过话的班上同学，除了来找她收作业时招呼一句的各科课代表和班长，就只有齐若笙和乔澜。

　　也因此，齐若笙下课的时间都是满满当当的，挤不进去一个她，她也不试图去挤进去，就远远的隔着一小段距离听着他的声音，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所以除了最初的那次难过，后来她都觉得无所谓，他与谁交流、相处都好，她是有些喜欢他，但没喜欢到打算为他做些什么改变，或是要让他独属自己什么的。占有欲在第一次意识到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的时候，就逐渐淡化了。准确些说，是她不敢期待这种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

　　她是一个不该存在于世上的，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废物，她也认命，就这么不挣扎不期待的度日，她这样的人，能被齐若笙这样的，承受所有人的喜欢和期待的人温柔对待就已经很好了，就不必在一起成为他的拖累了。

　　毕竟，她从未期待过明天和未来，在她的想象中，大概也是现在这样浑浑噩噩至某天灯尽油枯，便是全部的未来了。

　　只是，现在的每一日，她都能被星星的光辉无私照耀着，却无需她付出什么，就像是赐予欢喜的梦境一样，让她觉得现实也并非全是痛苦了。

　　她侧过脑袋，远远望着那颗温柔的星星，这样想着。

　　预备上课铃响起。

　　周五的第二节课是数学，已经上了一周的课，课本内容也进行到了第二单元的函数。

　　蔚明对上课一直不感冒，尤其是数学，纯纯摆烂。

　　她将课本拿出来放到面前，便直接趴下，拿了张白纸和笔，藏在课桌最靠墙的地方，悄悄侧身去望，想要在纸上描绘出身边人的模样。

　　星星身边的人开始散去，喧嚣过后迎来片刻沉静。

　　蔚明看到，齐若笙收了笑，可神情却明显的松缓着，分明没有笑，但总感觉他心情不错，甚至比被人簇拥时要开心些。

　　她咬着笔思考着。

　　齐若笙已经将课本拿了出来，翻到了今天上课要讲的内容，课本平摊开在桌面上，他朝那页纸望了一眼，表情瞬间沉下来。

　　此时的他，完全没了往日的温柔和善，给蔚明的感觉，就像是从前她被打的时候，对方给她的感觉一样，不过，那些人要比齐若笙面目狰狞得多。

　　但蔚明能清晰感觉出，他在生气，在抑制着内心要去教训某个人的冲动。

　　好奇心驱使着，也大约是齐若笙平时真的太温柔了，从未对她发过脾气或有任何的负面情绪，蔚明才敢在他面前稍微胆大一点点，她忍住害怕，稍稍前倾了下身子，朝他书上看过去。